1.
距离医大一院东侧大约一公里的地方,有两幢五层楼的老式灰色建筑。这里曾经是山城医科大学的高级人才宿舍楼,居住的全部都是具有高级职称的教学和医务工作人员。在山城医科大学内部,则被称之为“教授楼”。房改之后,随着产权私有化的普及,一些昔日居住于此的专家教授们也大多迁入了自己购买的新式住宅,并把这里的物业或售或租,曾经所谓的“教授楼”便也名不符实了。
程雪雁的母亲付杨却还一直住在这幢“教授楼”的二栋302。这是一套三室一厅的户型结构。在老式住宅的设计理念中,往往有两个最大的特点:一是没有独立的餐厅;所说的“厅”往往都是只针对于客厅而言的。二是室大厅小。拿付杨这套来说,主卧室在26平方米,两间客卧也都在16平方米,但客厅却仅有8平方米。由于屋子本来就够住,再加之程雪雁搬出去之后,整套房子就更显空旷了。
程雪雁系着母亲平日的围裙,手里端着一个热气腾腾的汤盆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对母亲说:“妈,吃饭吧,尝尝我煲的这个冬菇海参瘦肉汤。”
付杨慈爱地望着女儿,一边帮她解下围裙,一边说:“快坐下,跟妈一起吃。”
餐桌上还并排摆着两个菜,一个清炒莴笋,一个皮蛋拌豆腐。虽然简单,但搭配得却很是巧妙。
程雪雁在餐桌前坐下,拿过两个白瓷汤碗,先盛了一碗端给母亲说:“妈,您尝尝,这是按您教的方法做的。”
付杨尝了一口,点头称赞道:“味道蛮鲜的,以后谁要是娶了我女儿,保管他有口福。”
程雪雁说:“那可说不定,您就不想再多吃几年我做的菜?”
付杨说:“你呀,还是早点嫁出去的好。你今年都26了,怎么一点都不着急?这女人,一晃就老了,趁着年轻赶快给自己找个安身之处。”
程雪雁一边给自己盛汤,一边回答:“妈,我的事您就别操心了。”
付杨说:“不操心才怪。对了,你陆伯伯的儿子刚从国外留学回来,今年刚刚30出头,还没有对象,各方面的条件都挺不错。你陆伯伯私下里跟我问过几次你的情况,我说要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看……要不咱们哪天找个时间一起坐坐?”
程雪雁说:“妈,我看还是免了罢。为了婚姻而相亲,这不过是一种公式,而爱情在公式里是找不到的。”
付杨说:“那你就总这么一个人晃啊!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程雪雁说:“就是这个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造成了多少草草了事可结果并不幸福的婚姻。妈,您的心情我能理解,可婚姻跟年龄没有逻辑上的必然联系。婚姻是以缘分为基础,以两情相悦为条件。否则,以一己之‘身’去换取安身的行为和坐台小姐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这本身就是一种交易。即使只是同一个人在合法的形式下进行,也并没有改变这种本质。”
付杨略带不快地说:“这孩子,怎么跟妈妈说话呢?”
程雪雁说:“妈,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的事,我心里有数。”
付杨往程雪雁的碗里夹了口菜,和蔼地说:“在妈的眼里,你永远都是孩子。妈是过来人,这做人的道理比你懂。”
程雪雁放下筷子说:“在我是您的女儿之前,我应该先是一个人。而‘做’一个人与‘是’一个人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是一个人就是去面对自己,并在社会中保持自己人格的完整性。而做人则是为了别人才去做一个人为的角色,是通过别人来定义自己。”
付杨苦口婆心地说:“说你是孩子还不服气,难道来自别人的评价不重要吗?这是非与道德的标准有多少是你自己可以决定的?古语说,‘人言可畏’,这‘可畏’到底‘畏’在什么地方你应该不会不知道。”
程雪雁说:“您所说的是非仍然是人情的是非,而道德也只是世俗的道德。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人们总是倾向于用泛道德主义的角度去看问题。可什么才是真正的道德?一个人道德与否,是应该由自我做出的选择,以及能否坚守这个选择而决定的。难道人只有进入到别人的评价体系中才能是人,而不进入这个体系就不是人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每一个个体必须要凭自己的意志来决定得救与否,在这一点上,即使万能的上帝也不能插手。”
“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这都怪你爸,你当初要搬出去一个人住我就不放心,这下可好,你这小脑袋里整天都在想什么呀?”付杨夹了口菜,边吃边说,“依我看哪,这做人总有做人的道理,人如果脱离了这些才不会得救呢?”
程雪雁笑着又往母亲的汤碗里舀了一勺汤,说:“妈,您上了一天班挺累的,咱先不说了,快吃吧,一会儿该凉了。”
付杨吃了两口,意味深长地说道:“我觉得今天白天那个顾北江挺不错的,待人处事都很得当,虽然年轻,但给人一种老成持重的感觉。”
程雪雁说:“妈,您就别乱点鸳鸯谱了。我们只是普通朋友。对了,他们的事怎么样了?”
付杨说:“基本没什么事了,患者做的是比较普通的小手术,而且你陆伯伯又亲自给他做了诊治,用不了几天就能出院。骨科病房的条件不是很好,我已经把他们安排到我们科的病房了。”
“那就好。”程雪雁点点头继续吃饭。
“多吃点苦瓜,袪火。”付杨往程雪雁的碗里夹了一口菜,问道,“雪雁,你工作不是干得好好的吗?都说外企工资高、福利好,想进都挺不容易的,你这怎么说辞就辞了?是做得不开心吗?”
“这是都看到了猪的壮,没看到猪的惨。”程雪雁笑了笑说,“妈,您别多想了。其实也没什么原因,我就是想换个环境,趁着年轻多一些经历。”
付杨半信半疑地问:“就这么简单?”
听母亲这么一问,程雪雁的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了萧云帆那慵懒洒脱中透着几许孤独的身影,心中竟似有一股暖流袭过。
她稍稍迟疑了一下,言语间有些闪烁其词地说:“就这么简单。”
付杨仿佛捕捉到了程雪雁目光里那疏忽而过的细微情感,于是意外深长地说:“只怕没这么简单吧?我看你是有事瞒着妈。”
“姜到底还是老的辣。”程雪雁狡黠地笑了笑说,“那我就坦白交待吧,我喜欢上了一个人,这个人就在我准备去的那家公司。当然了,这只是其中的一个原因。”
付杨的眼睛一亮,似乎她唯一感兴趣的就是这个原因:“是吗?他是谁?多大年龄?在那家公司做什么?”
程雪雁说:“妈,您就先别问了,这还是八字没一撇的事呢?我刚才说过,爱情得以两厢情愿为基础,我喜欢人家是一回事,人家喜不喜欢我是另外一回事。”
付杨微微皱了皱眉,说:“我到想见识见识,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能让我女儿这么牵肠挂肚的。”
程雪雁说:“妈,我们不谈这个了,快吃饭吧。”
付杨点了点头,不放心地叮嘱道:“妈是过来人,得提醒你,这感情的事,是女人一生中最大的事,你可一定要把握好。要不然,吃亏的是你自己。”
程雪雁抬头看了一眼墙壁上的挂钟,岔开话题问道:“对了,爸爸去哪了?”
程雪雁的父亲程丙山是山城大学历史系教授,要是平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这个时间往往都会在家里和妻子一同吃晚饭。
付杨也抬头看了一眼挂钟说:“出国了,他们学校和斯坦福大学有一个学术交流,已经走了两三天了。他今天在电话里还问起你呢?说你工作干得好好的,怎么说辞就辞了?也不事先跟家里商量一下。”
程雪雁笑着说:“爸爸还是老脾气,他想知道为什么,就自己打电话问吗?干吗问您哪?”
付杨笑笑说:“我告诉他,这还不都怪你呀!你也不是不知道,雪雁这孩子从来都是先斩后奏。他要是认准的道,十头牛都拉不回来,这一点就是随你。”
母女俩会心地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2.
夜已渐渐深了,可许长空那间宽大的办公室里却依然亮如白昼。
许长空站在窗前,神色淡定从容,目光悠远深邃地望着外面,使人从外表上丝毫揣摩不出他的心里在想着什么。
这是一位45岁的中年男子,体型瘦高硕长,头顶的脱发较为严重,让人能够很清楚地看到那层光亮的头皮。他的面色有些晦暗,嘴唇也有一丝青紫,但目光却灼灼闪动,显得甚为有神。
顾北江则坐在西南角的一张沙发上不停地吸着烟。他的脸色阴暗不定,同样让人琢磨不透。
过了半支烟的工夫,顾北江首先开口,打破了房间的沉寂:“许总,红火那边基本已经同意不再追究陈涛这件事了。”
许长空点点头,转过身对顾北江说:“北江,真是辛苦你了。”
顾北江说:“我们虽然帮黄昕解决了病房的问题,可这件事还是多亏了韩霏从中斡旋才得以妥善解决。”
“韩霏,这个女子不简单哪。”许长空自言自语地念了一句。
顾北江说:“不过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如果从好的方面说,是她还念在山城蓝冰是她老东家的情分;如果从不好的方面说,是她目前没有精力,或者也不想牵涉太多精力来处理这件事。”
“不错。红火的行动既然已经展开了,那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也绝对不想节外生枝。”许长空停顿了一下,忽然间好像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北江,如果按照你的说法,他们为了实施这次行动,至少应该从海城红火调来了不下600人。”
顾北江点头回答道:“据业务代表在今天在线路上的遭遇,还有,我们刚刚在销售会议上的分析来看,绝对不会低于这个数字。”
许长空点了点头,默默地走到电视机旁,打开电视机。随后坐在顾北江侧面的沙发上,随手从茶几上拿起遥控器,漫不经心地调着台。
顾北江的目光也随之望向了电视机的荧光屏。在荧光屏那五光十色的映射下,他的脸色也忽明忽暗,煞是斑斓。
一则红火可乐的广告蓦然间闯入了顾北江视线,许长空按着遥控器按键的手也在同一时间停了下来。
广告画面里,红火的形象代言人,红透东南亚的影视歌三栖名星肖轩亚,正手握着红火可乐劲歌尽舞。曲终人散之余,也不忘和同伴们一起酣畅淋漓地大口畅饮红火可乐。广告整体格调轻松、欢快,恰如其分地表达了现代都市中年轻人为勇于实现梦想而努力拼搏的精神,以及乐观果敢的生活态度。
顾北江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画面,他深知“明星代言”的威力。这也常常是蓝冰百试不爽的广告策略。
明星可以在不知不觉之间把消费者的注意力吸引到广告所诉求的信息中来。他们不仅能影响消费者的情感、态度和购买行为,甚至还能成倍地增加他们对品牌的好感,从而使广告卓有成效地提升品牌价值。
30秒的广告转瞬即逝。接下来,又是萧轩亚主演的另外一个版本的红火广告片。与此同时,屏幕下方出现了一行显眼的滚动字幕:
第10亿瓶红火可乐在山城诞生。9月15日,红火可乐在中国西北部建立的第一家装瓶厂——山城红火可乐饮料有限公司缔造了一项光荣纪录——第10亿瓶山城生产的红火可乐产品下线,这将标志着红火可乐在山城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新的历史阶段。
为了和一直厚爱红火产品的消费者共贺此盛事,红火品牌形象代言人国际影星肖轩亚则在本月亲临山城,与您快乐齐分享。详情见《山城晚报》或登录红火中国官方网站……
“看来他们是早有预谋。”许长空向前探了探身,随手把电视遥控器扔在了茶几上。
顾北江不屑地嗤笑道:“商战就是商战,还非得打着什么庆祝第10亿瓶可乐下线的幌子来跟咱们玩。其实,鬼才知道他们到底生产了多少瓶。”
许长空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表面上摆出一副同消费者齐分享的姿态,实际上却是借机对咱们动手。不得不承认,他们这一手玩得的确是漂亮。”
顾北江说:“明修栈道,暗渡陈仓,策略到也不算稀奇。可让我没有想到的,却是他们这次行动的规模。海城红火上百员工,几百公里的跨地区支援协助,还有形象代言人肖轩亚亲临山城的庆贺活动,种种现象都在表明这次活动绝对不只是山城红火一己之身的行为。”
“凭山城红火断然不会有这么大的能量。这应该是红火中国在幕后操盘的全局策略。而山城之役,是他们试图打开的一个突破口。”许长空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在屋里来回踱了两圈,然后停下脚步问道,“北江,针对目前这种情况,你有什么好办法?”
“我要跟您商量就是这件事。”顾北江沉吟了一下说,“如果从销售的角度而言,应该抓紧做好两件事。第一,不打无把握之仗。红’的行动刚刚开始,当务之急是要充分了解第一手的信息。主要包括他们针对客户制定了哪些销售政策,哪些冷饮设备的投放政策,以及客户对此的态度。明天一早,我就和业务代表一起去实地调查了解,获取第一手有价值的信息,以便尽快地制定出卓有成效的反击策略。第二,不打无准备之仗。反击策略出台之后,召开销售部全体员工誓师动员大会,激发团队的士气,充分调动大家的积极性。非常时刻,只有团结一心才能共渡难关。常言说,人心齐,泰山移。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我们最大限度地实施反击策略。”
“好。”许长空点了点头,又坐回到了沙发上。
“还有两个建议,不过,已经超出了销售部所应该考虑的范畴,不知当讲不当讲。”顾北江欲言又止。
许长空挥了一下手,善意地埋怨道:“北江,跟我还有什么该说不该说的。快说吧。”
顾北江说:“不谋全局者不足某一域。从目前推断的情形来看,我们的对手不仅是一个山城红火,还有海城红火和红火中国。我们以一敌三,胜的可能虽然存在,但是不大。而且,正如您所说,红火的举动绝不仅仅只是针对一个山城蓝冰。如果这次冲击我们的行动奏效,他们势必就会把这种形式复制到其他红火处于弱势的市场。譬如,上海、哈尔滨、长春,如果这样,那面对冲击的就不仅仅是我们,而是蓝冰在中国的绝大部分体系。这种局面下,我们是不是应该致电蓝冰中国,让他们知晓红火的这次行动,及其带来的影响,一定要引起他们足够的重视,以期获得他们的支持,最好也能获得兄弟公司的协助,这样我们就可以扭转同红火在数量与力量上的对比。”
许长空略微思忖了一下,遂问道:“还有呢?”
顾北江说:“还有一个攻魏救赵的策略。海城红火来山城长途奔袭,必然会导致其大本营空虚可乘。我们可以电告海城蓝冰,让他们也如法炮制,在海城市场立即组织一次市场突袭。他们闻讯必然会全力以赴返回海城,以维护其在自己所辖区域的市场份额,他们一旦退回海城,就可以大大降低我们的压力,便于我们更有效地实施反攻计划。”
许长空沉默了半晌,说:“北江,我们已经和蓝冰中国势同水火,而且还闹到了对簿公堂的程度,在这个时候来寻求他们的支持,这合适吗?”
顾北江想了想说:“这要看怎么说。如果从全局上来考虑,抛开双方的纠纷不谈,仅就从对蓝冰这个国际品牌在中国市场负责的角度上而言,他们有义务来帮助这个品牌摆脱竞争对手的打压。如果他们只是看到与我们之间的冲突,而故意忽视竞争对手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许长空说:“北江,你刚刚上任,对我们和蓝冰中国之间的事不大清楚,或许只是有一些耳闻。当然了,这件事我也不想再多提了。不过,我们敬爱的彭宇时老板和他的蓝冰中国是不会像你那么思考问题的。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很多在道理上应该接受的事,可在感情上却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顾北江微微皱了一下眉说:“我知道了许总。”
许长空说:“而且,蓝冰中国是海城蓝冰的大股东,他们之所以在海城建厂,于其说是要巩固蓝冰在西北地区的竞争优势,不如说是在时刻觊觎我山城市场,前两天我还听说,海城的货已经流入了山城,真是内忧外患哪。”
顾北江面色沉重地又燃了一支烟,说:“您说得也是,兄弟厂之间的暗战也的确不是正常的现象。”
许长空继续说:“所以,这个攻魏救赵的计划也暂时不能实施,而且你还要时刻注意,不能让海城蓝冰生产的产品再流入到我们山城市场。我看这样吧北江,先按照你第一个想法,迅速摸清竞争对手的状况,就以我们目前的实际情况为基础,在最短的时间内,拿出一份切实可行的行动方案,然后咱们再议。”
顾北江点头答道:“好,许总,我马上就着手进行。”
许长空想了想说:“那咱们今天先这样?”
“好的,许总。”顾北江说罢,便起身向办公室外走去。
“北江!”就在刚要拉开门的一瞬间,许长空突然又叫住了他。顾北江闻声,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望向许长空。
许长空起身说道:“北江,还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
顾北江转身又走了回来,许长空语重心长地说:“这段时间你一个人主抓营销的确太辛苦了,而且又恰适逢非常时期,我想让何伟明到销售部帮你。”
顾北江顿时一怔,心想:何伟明是采购部经理,他到销售部能帮上什么忙呢?想到这,不由问道:“那许总想让何经理具体负责什么呢?”
许长空想了想说:“自从韩霏离开以后,销售副总监这个职位一直空着。我看,就先让他从这做起吧。你平时要多带带他,让他尽快上路。等他出徒了,你也能轻松不少。”
顾北江说:“我看不如干脆让何经理做销售总监。”
许长空面色微微一变,随即笑道:“北江,你想哪去了?他怎么能当销售总监呢?”
顾北江说:“许总,我没别的意思。宋然是一名不错的销售经理,由他来协助何经理应该没有问题,况且何经理平时在采购部也接触销售,只要熟悉一段时间就能独立开展工作。而我,也正好去履行副总经理的职责。”
许长空的脸上闪过一丝让人不易觉察且琢磨不透的神色,斩钉截铁地说:“北江啊,这个时候你可不能往后躲呀!销售总监是你,副总也是你。要不,就先不让何伟明过去了?”
顾北江诚恳地说:“那怎么行?许总,我刚才只是提个建议,何经理该来还得来。何经理能来销售部是销售部的荣幸,可关键是何经理愿意来吗?”
许长空拍了拍顾北江的肩膀,说:“北江,你要能这么想就太好了。关于这件事,我会跟他讲清楚。”
“那好,许总,要是没别的事我先走了。”
许长空略带歉意地说:“北江,真是辛苦你了,回去一定要好好休息。”
顾北江转身走出门外,就在他要关上门的一瞬间,脸上露出了一丝颇为不屑的冷笑。
3.
北溟饮品公司的新厂房如期竣工。
落成典礼仪式上,杜鲲鹏在慷慨激昂的演讲之后,庄重地宣读了新公司的管理层人员名单。这个全新面貌的管理团队也就此集体亮相。员工们则纷纷投注以殷切的目光,并抱以热烈的掌声。
这似乎是一次新生的开始。
与此同时,萧云帆也代表齐天舒旗下的天悦管理咨询顾问公司顺利地成为北溟饮品公司的营销顾问。事实也正如他事先所预料的那样,杜鲲鹏不仅接受了自己的建议,任命谢思涵为总经理,而且程雪雁也如期地成为了公司的第一任销售总监。
杜鲲鹏告诉萧云帆,他所提交的营销推广方案,经集团董事局会议讨论,已获半数以上支持,可以马上进入到实际操作的阶段。
萧云帆对这一点甚感欣慰,虽然这仅仅是他整个计划的一小部分。
典礼结束之后,杜鲲鹏便在山城最豪华的“阿一鲍鱼风味海鲜酒楼”来宴请萧云帆以及这套刚刚组建起来的“管理班子”成员。
酒席上,杜鲲鹏面带微笑地端起酒杯,环视了一圈说:“这一段时间大家都很辛苦,我非感谢大家为北溟所做的一切,我这第一杯酒就敬在座的诸位。”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家也都纷纷喝干了自己的酒。
谢思涵急忙为他斟满了第二杯,杜鲲鹏又举杯对萧云帆说:“云帆,为了今后合作愉快,我以朋友的名义,同时也代表北溟集团敬你一杯。”
“杜总,我相信我们双方的合作必定是愉快的。”萧云帆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好,痛快。”
杜鲲鹏喝下这杯酒之后,哈哈一笑,旋即又斟满一杯,转而对谢思涵说:“这第三杯酒要敬思涵。思涵为了饮品公司吃的苦大家应该是有目共睹了。一个女孩子家,跟你们这些大男人一样。起早贪黑,事无巨细,就这么没日没夜的忙活,可真是不容易。”
“是啊,是啊!”一阵唏嘘的声音纷纷从众人的口中传出。
谢思涵说:“杜总,瞧您说的,我别的本事没有,就剩下了这点吃苦的能耐,要是这点苦都不能吃,那都不知道得被饿死多少次了。”
杜鲲鹏想了想,对众人说:“思涵我了解……最大的优点就是勤奋,最大的缺点就是太勤奋。”
众人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酒局在欢快愉悦的氛围中拉了序幕。
须臾,杜鲲鹏又提了第四杯酒:“这杯酒要敬雪雁。雪雁放弃了外资企业的优厚待遇,毅然选择了北溟,这是连我都没有想到的。这叫什么——魄力!”
程雪雁笑了笑,端起自己的红酒杯说:“我到北溟来,就是想亲身见证一些事情,经历一些事情。魄力这两个字离我太远,杜总才是当之无愧。”
杜鲲鹏笑道:“不错,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希望你在北溟能够有所收获,更希望你可以把在外资企业学到的那些东西充分发挥出来。”
二人碰了一下酒杯,各自仰头把杯中酒喝了下去。
杜鲲鹏今天甚是高兴,单独敬了在座的每一个人。除了萧云帆、谢思涵、程雪雁之外,还有营销副总冷文彬、技术副总刘仁轩,生产副总田刚、财务经理高虹、企划经理任宣宇、销售经理周立。
酒过三巡,谢思涵见杜鲲鹏喝了不少,便凑到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杜鲲鹏点了点头,对大家说:“诸位,今天真是高兴,可杜某实在不胜酒力,就不留在里这陪大家了。”
说罢,站起身对谢思涵说:“思涵,你替我招呼大家,一个原则:让大家吃好、喝好、玩好。”
众人纷纷起身,欲将杜鲲鹏送出包房。杜鲲鹏坚持让众人留步,谢思涵一边给司机小李打电话,一边自己一人把杜鲲鹏送出包房。
大家重又坐回座位。程雪雁原本是挨着谢思涵坐,谢思涵挨着萧云帆。谢思涵此时去送杜鲲鹏,她的座位便空了出来。
程雪雁看了一眼萧云帆,见他正在用手机的书写笔不停地点着手机屏幕,似乎在查找什么信息。于是,她便坐到了他的旁边——谢思涵的那个座位上。
萧云帆看了她一眼,又把目光移回到了手机上。程雪雁也好奇地把目光投向了他的手机屏幕,原来萧云帆正在用手机上网。
程雪雁没太留意萧云帆登陆的是什么网站,而是看了看之后便说道:“我遇到顾北江了。”
“噢……”萧云帆没有抬头,而是继续聚精会神地浏览着网页。
程雪雁继续说:“果然被你猜中了,红火已经开始向蓝冰反攻了。”
“结果怎么样?”萧云帆抬起头注视着她。
程雪雁说:“现在还不清楚,那天顾北江也只是匆匆地说了一些。他还说,海城红火派出了大队人马来协助山城红火进行这次市场冲突行动。”
“这么说来,山城就要成为红火中国收获失地的一个主战场了。”萧云帆略微思考了一下,把自己的手机递给程雪雁说,“你看看这个。”
程雪雁接过手机,原来上面显示的是红火中国的网页,上面写着山城红火第10亿瓶产品下线,及其品牌形象代言人肖轩亚亲临山城举办个人演唱会的信息。
程雪雁说:“这回可有好戏看了。”
萧云帆自言自语地说:“山城与海城两大装瓶厂协同出击,形象代言人亲临山城助威,红火中国此举不失为大手笔,蓝冰一定会吃大亏。”
程雪雁迟疑了一下,问道:“那……我们还生产可乐吗?”
萧云帆说:“不仅要生产,而且还要快。”
这时,谢思涵已送走杜鲲鹏,又推门回到了包房。程雪雁见谢思涵回来,便起身给她空出了位置,重又坐回自己的座位。
“谢总,我们共同敬您一杯。”谢思涵刚坐下来,冷文彬、周立、高虹、田刚、任宣宇等人纷纷过来敬酒。又是一阵推杯换盏之后,酒局便已接近尾声。
谢思涵见时机已到,便笑着对坐在对面的冷文彬说:“冷总,我看今天就到这吧。您就致一句闭幕词,然后大家都早点回去休息。”
冷文彬和萧云帆年纪相仿,曾经是山城葡萄酒有限公司的销售副总。据说他之所以来北溟是杜鲲鹏亲自运作的结果。冷文彬长着一张娃娃脸,一副矮胖的身材,让人很难看出实际的年龄,第一印象就给人一种特别容易接近的感觉。
听谢思涵说完,冷文彬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用诚恳的目光看了看众人,说道:“今天是公司的落成典礼,我非常高兴。刚才我数了一下,这里刚好有九个人。《易经》乾卦中的卦词说‘见群龙无首,吉。’这是说明我们每个人都没有私心,都能全心全力为公司做事。我在此祝愿公司的生意能像卦辞里说的那样,让谢总省心,让杜总的生意兴旺发达。”
萧云帆闻言,不知为什么皱了一下眉。
“好!冷总说得太好了。”冷文彬的话音刚落,销售经理周立便喊了一声,然后举起酒杯向萧云帆示意说,“萧总,来,干杯。”
周立是北溟饮品公司的前身——长河县啤酒厂的原销售科长。啤酒厂被北溟集团兼并之后,周立曾经所在的销售科也被改组成了销售部。关于销售部的工作,谢思涵专门问过萧云帆。萧云帆说,先保持现有的人员不变,过一段时间再说。这样,周立就从原来的销售科长摇身一变成了现在的销售经理。
萧云帆笑了笑,对着周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周立拿着酒瓶凑到萧云帆身旁,往他的杯子里斟满酒,然后又把自己的杯子倒满,满面笑容地说:“萧总,我单独敬您一杯,还请今后多多关照。”
萧云帆起身说:“是互相关照。”
这时,冷文彬也端着酒杯走了过来,笑着说:“敬萧总的酒可一定要算我一份。”
周立看了一眼冷文彬,急忙满脸堆笑,随声附和道:“那是,那是。”
萧云帆哈哈一笑,对冷文彬说:“冷总,这我可不敢当,应该是我敬您和周经理二位。”
冷文彬笑容可掬地说:“萧总太客气了,多的话咱不说了,全在酒里,来,干了。”
三人热情洋溢地举杯碰了一下,各自喝干了杯中的洒。
放下酒杯,冷文彬客客气气地说:“听说萧总原来供职于蓝冰可乐,有时间还得多跟您学习。”
周立也在一旁笑着附和:“就是,就是。”
萧云帆看了看冷文彬,逗趣地说:“冷总,咱可不带这么骂人的。要说学习我可不敢当,到是有时间还得请冷总多指教。来,冷总,我回敬您一杯。”说罢,萧云帆为冷文彬和自己各自酌满了酒。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各自悠然一笑,双双喝下了下去。
“好热闹啊!”谢思涵不知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周立见状刚要给谢思涵斟酒,便被谢思涵摆摆手制止住了:“周经理,我不是扫诸位的兴,而是有事要和萧总商量。”
冷文彬向四周扫了一眼,见众人皆有说有笑地乘着酒兴纷纷离开。于是,便也向周立使了一个眼色,然后笑着对谢思涵说:“谢总,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谢思涵点头说:“好,有事电话联系。”冷文彬和周立对视了一眼,便一起结伴离去。
谢思涵在萧云帆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说:“萧大哥,明天V.J公司的罗里斯曼先生就要到山城了,您看怎么安排好?”
萧云帆问道:“相关的谈判资料都准备好了吗?”
谢思涵点头说:“都准备好了。”
萧云帆想了想,说:“那就没有什么需要安排的了。”
谢思涵以为萧云帆没有理解自己所说的“安排”是什么意思,便又说:“他们初到山城,住到是好办,选一家五星级酒店就可以了。可这吃该怎么安排,合不合口味,我这心里还真是没数。万一因为这点事,而影响了合作……”
“不用安排,让他们食宿自理。”萧云帆摇了摇头,笑笑说,“在他们的文化基因中,过分地注重吃是一个不会得救的行为。他们到了一个目的地之后,通常愿意自由活动,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谢思涵迟疑着说:“人家从国外大老远跑来,我们不管人家,这是不是……是不是太没有人情味了?”
萧云帆指了指桌子上的菜说:“思涵你看,我们的饮食文化可以说是世界闻名。中国之所以能够产生首屈一指的烹饪技术,是由于这些名师大厨们能够将天下种类繁多而味道各异的食料‘合’于同一盘菜肴之中。不管是酸与甜、苦与辣、还是咸与淡,都可以彼此调和,讲究色、香、味、形俱全。这种技术的特色在于互相渗透,不分彼此……再看西餐的搭配,它的主料与配料就狭小得多了。一种肉或一种鱼往往只配一种特定的蔬菜。况且,肉是肉,菜是菜,两者彼此并列,你是你,我是我。”
谢思涵看着萧云帆,似乎有些听懂了他的意思,又有些没太懂。
萧云帆继续说:“在吃的时候,中餐和西餐也截然不同。中餐是从共同的餐盘中夹食,有时候还要硬塞给对方吃。西餐则是自己管自己,是把食物先放在自己面前的食碟中,再从中取食。这虽然只是一个生活细节,他反映的却是中餐的烹调术是用二合一,或者多合一的原理去制造菜肴的‘味’。至于我们所说的‘人情味’,也是基于同样的原理产生的。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彼此之间没有太明确的界限。西餐则反映了西方文化的一种法治精神,就是每个个体之间必须存在用条文规定的关系,并且人我权界划分得清清楚楚。我们习惯‘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而他们刚好相反,他们认为‘神只帮助自助的人’。所以,这种与生俱来的文化基因决定了无论我们多么有人情味,都不会对谈判的结果造成影响。”
“那……”谢思涵迟疑了一下,不由望向了程雪雁。
程雪雁就坐在谢思涵的旁边,刚刚他们二人的对话她听得非常清楚。
程雪雁知道,罗里斯曼是V.J公司的谈判代表,这次来山城是要同北溟饮品公司洽谈提供可乐配方的事情,而谈判能否成功将是萧云帆计划能否得以实施的第一个环节,这对于北溟而言更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昨天谢思涵还在跟自己商量,为如何安排这个异国来客煞费心神,可萧云帆却在轻描淡写之间,让这个不远万里来到山城的“老外”自行解决食宿,而且还说出一大堆匪夷所思的歪理作为他的论据,在这一点上,自己的确也有些放心不下。
想到这,程雪雁便对萧云帆说:“人家是第一次来山城,人生地不熟的,就算你说的那些都对,可至少咱们也得到机场去接接人家吧?”
萧云帆笑笑说:“那好,我明天去机场。”
程雪雁说:“我和你一起去。”
谢思涵看看程雪雁,又看看萧云帆,目光中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笑意。
4.
冷文彬和周立觉得酒兴未尽,出了酒店的大门,两人便又同乘一辆出租车来到了位于学府路一处名叫“真情年代”的酒吧。这是一间装饰考究,且极具一种怀旧情结的“静吧”。
酒吧的墙壁上贴满了早已发黄的二十世纪七八十年代的旧报纸,还有各式各样的老电影海报,有《鸡毛信》、《平原游击队》、《马路天使》、《天涯歌女》……
还有一些老式的电话机、收音机,钟摆、照像机,在这里则被当成了装饰品。桌椅板凳都是手工制成的,粗糙之中彰显着粗犷的风格。每张桌面上都别具匠心地摆着一个用电影胶片盒做成的烟灰缸。
一台老式的电影放映机正在播放着《城南旧事》。音量已经被调到最低,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荧幕上色调暗淡,雪花斑斑,黑白光影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张虽然发旧,却又无法重拾的老照片一样,透着古老、简约的意境。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一曲优美深沉,婉转低回的旋律悠然传来。一位年轻貌美的女歌手坐在舞台的一隅,一边专心地弹着吉他,一边舒缓清声地吟唱着。
酒吧里没有几个人,冷文彬和周立选了一处相对安静的角落坐下。一位学生模样的女服务员跟过来,彬彬有礼地问:“请问二位先生来点什么?”
冷文彬回答说:“两壶啤酒。”
“请稍等。”服务员恭敬地答了一声,便转身去准备了。
周立觉得有些奇怪,他不明白啤酒一向都是瓶装的,可到了冷文彬的嘴里怎么就变成了“壶”呢?他没敢多问,而是掏出香烟,毕恭毕敬地给冷文彬点燃了一支。
须臾,服务员把冷文彬要的啤酒端了上来。周立一看,这才明白,原来这里盛装啤酒的方式比较特别,都是用老式的军用水壶来当作容器,喝酒的杯子也别具一格,全都是老式的,上面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搪瓷茶缸。
周立一边打量着装啤酒的军用水壶,一边笑着对冷文彬说:“冷总,这家酒吧挺特别呀,您是不是常来?”
冷文彬笑笑说:“我喜欢这间酒吧的名字,也喜欢这样的环境。‘真情年代’,一听起来就让人觉得暖暖的。”
周立也点头说:“就是,看来冷总是个怀旧的人……怀旧的人都是重感情的人。”
冷文彬的眼中蓦然闪过一丝琢磨不透的神情,他哈哈一笑说:“这句话是说到我心坎上了。周经理,我们认识的时间还不长,以后你就了解了,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重情义。”
“那是。”周立一边笑容满面地随声附和,一边拿起酒壶拧开盖子,要往冷文彬的杯中倒酒。
冷文彬见状,急忙笑着摆手说:“我说老弟呀,咱们今天酒都喝到这个份上了,就随意一些,别讲那么多规矩,人手一壶,自己喝自己的。”
周立说:“那怎么行?您是领导,我是下级,这规矩可不能乱了。”
冷文彬哈哈一笑:“什么领导不领导的?话不投机半句多,说句老实话,你我能在北溟聚到一起,而且酒也喝得这么痛快,这是什么,这就是一种缘。我比你痴长几岁,从今以后,我就叫你一声老弟,你称我一声大哥,怎么样?”
周立想了想说:“规矩还是不能乱,上班时间您还是我的领导,下了班咱们就是兄弟。来,大哥,做兄弟的先给您满上。”
周立拿起酒壶给冷文彬再次斟酒。这次,冷文彬没有制止,而是面带微笑不动声色地望着杯中渐渐充盈的泡沫,不知在想着什么。
周立给冷文彬斟满了酒以后,再给自己的杯中倒满酒,然后举杯说:“大哥,兄弟敬你一杯。”
冷文彬笑着端起杯子和周立碰了一下,搪瓷器具的撞击声显得格外悦耳。
冷文彬放下杯子,看似随意的问:“兄弟,你做销售这一行多久了?”
周立盘算了一下,说:“整整10年。”
冷文彬叹了一口气,赞道:“一个人做销售能做到10年,那可真不容易。这一行讲究大浪淘沙,最后剩下的才是精英。”
周立笑笑说:“您在山城葡萄酒厂这么多年那是最清楚不过了。咱们这一行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刚开始接触销售时没觉得有多难,我那时在厂供销科,厂里生产出来的啤酒根本就不愁卖,客户全都是现款进货。尤其一到旺季,产品更是供不应求,提货的车天天排大队,一直从库房排到大门口,你想撵都撵不走。有时候客户为了能提走一车货,还得拿着市里、县里领导的批条。那个时候供销科真是太牛了,整天干的就是收钱、开票,产品根本就不用人推销,你只要天天在办公室一坐,所有的事就都齐活了。”
冷文彬默然吸了一口烟,没有做声。
周立继续说:“可时间一晃,等供销科改叫销售科之后,日子过得就不大滋润了,私营的酒厂不知啥时候突然就冒出一大堆来。这些看起来不怎么样的小酒厂,竞争起来可都一个赛一个的精。几个回合下来,我们已经是吃尽了苦头。后来厂里的领导就嚷嚷着转换机制,可谁知道,雷声大,雨点小,大家还都没有看到转换后的机制是什么样的时候企业就完蛋了。”
冷文彬深吸了一口烟,长叹了一声说:“我们葡萄酒公司也一样。看来,国有企业的日子都不太好过。既没有外资大公司的资金和实力,也没有民营小公司灵活程度高,是夹在中间两头受堵啊!”
“冷总,话虽这么说,可有一件事我有点没想通……”周立也吸了一口烟,略微思忖了一下,试探性地问道,“以您现在的级别留在葡萄酒厂,应该是大有前途,您怎么会到这来呢?”
冷文彬笑着摇了摇头,说:“有一句话你没听说过吗?处级不带长放屁也不响。你不了解我们那的实际情况,在我们那,像我这种副处级的干部多得是,比我资历高的更是大有人在。要说到升迁,简直是连窗户都瞧不见就更别提门了。仕途不是回家的路,不是谁想走就能走的。我一没背景,二没关系,三没路子,就凭着实干才一路磕磕碰碰混到了今天的位置,做个销售副总也就到头了。而且,咱把话说回来,就算你能当上市长、省长,又能怎么样?在不腐败的前提下一个月又能拿多少工资?不会比咱们现在多多少。当然了,你也可以选择用权来换钱。可是,这种交换虽然容易,但不留后患难。所以说,要想当贪官,就要时刻做好后半生在监狱里度过和被世人唾弃一辈子的思想准备。如果你不想承担这种风险,那就克己奉公,安安分分地做个两袖清风到头来却一贫如洗的清官,演一出虽清贫处世却无人喝彩的小戏。”
周立低头喝了一口闷酒,长叹道:“这年头笑贫不笑娼,没有钱就什么都不是。”
冷文彬语重心长地说:“所以说,我跟你说句最实在的话,这个年头,你就是当再大的官,也没有多赚点能够养家糊口的安心钱来得更实在。”
“有道理。”周立使劲点了点头,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冷文彬的弦外之音,试探着问,“冷总来北溟莫非是……”
冷文彬淡然一笑说:“求财。”
周立把烟蒂在烟灰缸里捻灭,郑重其事地问:“您认为北溟会有财可求吗?”
冷文彬不容置疑地说:“以我多年的经验来判断:松仁露绝对是个有前途的产品。”
周立想了想,略有些迟疑地说:“虽然松仁露的原料挺独特的,但它还是属于植物蛋白饮料这个大类,还没有做到一枝独秀。像雨露集团生产的杏仁露、核桃露,还有海南的椰汁,它们和松仁露都是同类产品。再说,人家在市场上都折腾那么多年了,论起知名度比咱高,我看这市场前景不太乐观。”
冷文彬也把烟掐灭,说:“产品是死的,人是活的,关键在于如何做市场。销售靠的是绩效工资,只要产品能旺销,咱这财源自然就会滚滚而来。”
周立将信将疑地说:“市场这块一直是谢总和萧总他们在管,谁知道他们到底要怎么做。市场预测可比天气预报难多了,打市场比预测市场的难度还要高得多。市场到底应该怎么做,我估计呀,谁心里都没底。”
冷文彬说:“无论公司怎么运作市场,销售永远冲在第一线。什么样的市场策略都需要靠销售去执行。所以,这一点不必担心。”
周立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冷文彬笑着拿过酒壶,给周立倒了一杯酒,意味深长地说:“兄弟,这财一个人是求不来的。只要咱们俩在北溟能把劲往一处使,就什么都好说。来,哥哥敬你一杯。”
“您就放心吧,我全听您的。”周立受宠若惊地举起酒杯。
二人用力地撞了一下杯子,各自仰头干了杯中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