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上了高速公路,两旁除了树,还有大片的庄稼。每棵玉米杆子都有一人多高,成熟后淡黄色的、薄脆的叶子含着果实,酒红色的须子也垂下来,中间的小河沟,是旁边稻田的引渠。秋天,没有春的盎然生绿和夏的骄阳与虹,碧蓝色的天空和金色的希望,是农民们一年到头所企盼的,既有希冀,也有夙愿。
德音在读初中的时候,就听补习班老师讲过大学里是如何地好。自从接到那封来自南方一线城市的EMS,德音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迈进大学校园的门了。那是一个只在天气预报和文言文里见过的城市,繁华匆忙,冬夏如梦。
过了夏至,天就变短了,夕阳的颜色愈来愈深,月亮也爬了上来。德音从没有见过这样好看的傍晚,那温温柔柔的风儿不像是吹在脸上的,是抚,是触碰爱人的滑凉的肌肤,是亲吻婴儿的娇嫩的面颊。总之那风儿静幽幽的,让人不忍心离开它远去。
入了秋,就不好入睡。睡着了,也是睡不稳的,夜里总要醒来那么三两回。刚来大学时,德音是害怕一个人去走廊两侧的洗手间的,她总觉着黑夜、长廊和昏黄的灯光融合在一起,有种说不出来的恐怖。
大学校里,同学们各怀异志,谁见了谁都笑。德音不喜欢这种笑,她更怀念从前和羚子在一起的时候,笑是真的笑,吵了也会和好。听说羚子报考了省内的一所师范学校,虽然只低于一本线2分,但对羚子来说,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清晨的校园,碧空悠悠,鸟声如洗。旁边西班牙语专业的教室正在练习“瑞乌多木”的发音,德音坐在隔壁空教室里学习大学英语四级的词汇。刚入秋,但外头还是十分炎热,南方与北方的秋天是大有不同的。草坪上坐着的那对情侣,互相拿着手机拍照,这样的画面在大学校园里已屡见不鲜。
德音近来牙齿不大好了,许是甜食吃多了的缘故。清和园食堂的鲜果捞实在太好吃,配上椰汁或酸奶,让人有一种想舔杯的冲动。德音每次都会选超大份。
德音第一次见到吕唯时,是在邻校的秋季宣讲会上,吕唯给一个意大利人做翻译。
那天下着雨,德音是被同专业的一个学姐硬拽着去的,听说这次宣讲会有十所高校的应届毕业生前来,其中还有两所C9院校。秋雨打在脸上凉凉的,德音的帆布鞋有些被雨水打透了,风吹过,让人心生寒意。德音和学姐坐在最后一排,听着一群黑色西装讲话,德音准备把这些话储存起来,定时在三年后播放给自己听。
大会议室里很闷热,后排的两扇窗户都开着,穿堂风吹得德音直想上厕所。德音悄悄地推门出去,狠吸了几口会议室外的空气。
教学楼十层以上洗手间都是男女共用一排洗手池,德音出来洗手,湿着手对镜子捋了一下头发,正好看见一个穿西装的男生和自己同时出现在镜子里,两人又同时看着对方。
开学以来,除了辅导员和班里的男生,德音还没有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一个异性,还是一个模样不错的西装男,和学生会里那些穿着廉价西装的学长们简直不是一种感觉。
两人都没说话,回到会议室后,德音的心却乱了。她再也没办法往脑袋里储存信息,直到那个人站在讲台上,将的意大利语一句一句翻译成中文,德音才停止了幻想。
很快就是国庆节了,室友们也纷纷买起往返的车票来。德音并不想回家,这座城市满足她梦想里的生活,每天清晨能在紫金港看日出,校周的地铁二号线去哪里都很方便。德音不仅想要在这里生活四年,她更想一辈子、两辈子都生活在这个繁华都市。最好是能凭一己之力买一栋房子,这样就可以把父母接来。想到这里,德音扫了一眼这间不足十平米的寝室,望着天花板,睡了过去。
德音是被来电铃声惊醒的。妈妈担心自己这个月的生活费,多打一千块钱过来。已经十点钟了,德音起床洗漱后,对着镜子涂好淡粉色唇膏,换上了一件豆沙色镂空毛衣和蛋糕裙。她要在这七天里把郁达夫笔下的秋天一一观过,她要尝一尝那种半开、半醉的状态,瞧一瞧陶然亭的芦花和玉泉的夜月。
“同学,你好。可以借我刷一下你的饭卡吗?”
德音顺着声音寻过去,“是他!”德音差点叫出声来。
“噢,好。给你。”德音把自己的一卡通递了过去。
那人点了一份意式肉酱通心粉和一杯奶茶,“原来男生也是爱喝奶茶的啊!”德音心想。原本想吃糯米烧麦的,这下改了主意,点了一份黑椒牛柳意面和一杯咖啡。
“谢谢啦。把你的二维码给我,我给你转账。”
德音拿出了手机,却发现没有空位了。食堂的西餐区不是很大,只有十几张桌子,现在又是午餐高峰,这样的结果自然是情理之中。
眼看着快出餐了,只有靠窗的两个位子空了下来。
“我的餐好了,一时半会儿是倒不出来一张空桌子的,不妨一块过来吃吧。”
“谢谢,我再等等。”
这样算得上是在婉拒他吗?德音自己也不清楚。这样和陌生男孩子坐在一起吃饭会不会太随意?被同学看到该作何解释?他是有心邀请我还是单纯出于好心呢?
德音环顾四周,一堆人在排队点餐,自己在排队等餐的一队里,明明吃完了饭却还贴在一块腻歪的几对情侣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41号的餐好了,哪位同学是41号?”
德音端着托盘走到靠窗的空位子。
“不好意思,只能跟你挤坐在一起了。”
“是我要感谢你才对,不然我还要饿着肚子呢。”
德音拿出一包面巾纸递过去,没说话。
“你是哪个学院的?”西装男喝了一口奶茶问道。
“文学院。你呢?”
“我是隔壁学校的,来找同学。这家伙还要一小时才能出来,所以我在这里边吃边等。”
“我还以为你是企业的人呢。”
“我有那么年轻有为吗?听老师说这个集团派来的HR是意大利人,我二外选择的是意大利语,那天宣讲会我就主动请缨了。”
“那天去听宣讲会也是一个意外。我是跟着学姐去的。”
“你今年读大几?”
“大一,你呢?”
“我读大四,明年就毕业了。”
德音几乎是一口一根面条吃下肚子,又怕唇膏沾在杯口。咖啡是没怎么喝的,饭也没有吃饱。
“我们互留一个联系方式,隔壁校也算是半个校友。”
“我叫吕唯,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纪德音,微信名字就是了。”
“那下次见。”
德音几乎把脸全埋在娃娃领里面,告别了吕唯,向公交站走去。
不坐车的时候,总有许多的出租车朝着自己按喇叭,有出行需要时,却怎么等也不到了。公交车也是这样,明明想乘坐的是75路,却眼巴巴地看着311路一车次一车次地擦肩而过,像司机师傅在和自己唱反调似的。
终于等来了公交车!黄金周的公交车更像一锅“黄金粥”,人和人像一颗一颗大米粒相互拥挤,随着车厢温度的不断升高而愈发膨胀。
就在德音准备排队上车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德音来不及从包里翻出手机,直接按了耳机线上的快捷键。
“你好,哪位?”
“嘿,是我。”
“不好意思。我这里很吵,听不见你说话。”
“你-朝-对-面-看。”
德音下意识地抬起头,白色丰田车里坐着的正是她刚刚道过别的吕唯。
吕唯朝德音招招手,示意她过来,德音向右走了几十米,过了人行横道。
“你怎么在这里呀?”德音伸出左手捋了一下鬓边的头发。
“我还想问,你怎么在这里?”
“在公交站除了等公交车,还能干什么?”
“你或许可以理解成在等我。”
德音的脸“唰”地一下红了,颧骨上的珠光腮红显得愈发沉醉。
“我在开玩笑的。你这是要去哪里?”
“随便走走。”
“随便不如请便。我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德音犹豫了一下,她本不想轻易地上了眼前这个男人的车的,可在秋火燎人的天儿去挤公交车,和乘坐一辆只属于他们两人的私家车里实在是难以逃过内心选择。
“这个安全带有些发滞,你要一点一点地把它送过来。”
吕唯帮德音把安全带系好,他的动作既缓慢又轻柔,目光只停留在安全带上而没有扫向别处,这又为德音对他增添了几分好感。在安全带绕过德音胸部时,她屏住了呼吸,只见吕唯用左手将安全带抻开成45°角,右手把带子的插头固定,又慢慢地放开了左手。这一切德音都看在眼里,也印在她的心窝里。
十月的西湖人来人往,湖水映得游人多出了一倍。停车位早就被各色的车辆填满了,吕唯驾着车绕到了白堤,一家中餐厅门前有辆车刚刚开走了,留下个空位子。
“你肚子饿不饿?”
“不是刚吃过吗?”
“我们都把车子停在人家饭店门前了,总不好白停的。”
“那好吧。可我真的是吃不下什么。”
“那可不行,这顿饭我请客。你可要铆足了劲吃。”
下了车,车外的空气像正在燃烧的火炉。德音不敢想象自己挤了几十分钟的公交车,再从公交站一路走过来是什么样子,妆可能早就花了,精心刷的睫毛也会粘在一起,后背被汗浸透。热得让人喘不过气,哪里还有心思拍照。
两人上了楼,选了一个靠窗的位子坐下。餐厅里的布置还是老式的红木圆桌,桌布是素色的,桌面上还铺了一张玻璃。这里虽然陈设旧了些,但抬眼就能望见水天一色,和一些网红餐厅的设计比起来,还是别有古韵风情的。
“来,看看想吃点什么。”
“我来杭州的时间不长,还是你来点。”
“那你喜欢什么口味?甜的?还是辣的?”
“我爱吃甜的东西。”
“一份甜藕,红糖糍粑。再来鸡翅彩卷和宋嫂鱼羹,喝的要两杯鲜榨桃汁,谢谢。”
德音把热茶水倒进两只碗里,拿起来晃了晃,倒掉水后递给吕唯。
“外面饭店的餐具都要烫一烫,这样用着才安心。”
“谢谢你。不过,说实话,只有我妈帮我这样烫过碗。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去吃酒席。”吕唯明知道这样根本起不到消毒的作用,却还是接过开水烫好的碗,这只碗小小的,还没有自己的巴掌大,瓷白色的碗壁上还挂着一层水蒸气。
吕唯用两个大拇指抚摸着瓷碗上的凸纹。他遇见过的女孩子,从来没有一个人像纪德音一样,温暖而又真诚。她的胆怯,她的从容,还有她身上散发着的薰衣草香,都像一颗小小的种子,种在了吕唯的心房里。
德音并没有这样想,同寝室的薇薇在军训时被大四学长玩弄感情的痛她是看在眼里的,薇薇是怎样满心欢喜地迎接大学校园里的第一次恋爱,又是怎样被昨天还说要陪伴自己度过人生中最美好的四年的男朋友告知下个月就要出国读书。对于初入大学校园的学生来说,这样的“被分手”,除了有点难堪,更多的是自己那些难得可贵的“第一次”都被不美好磨平了美好,这才是最痛苦的。这里什么都好,但就是缺少了点真心和真情。
两个人各怀心事,虽说这已经不是两人第一次坐在一块吃饭了,但德音还是万般小心,生怕张口说话时,牙齿沾上了菜叶;又怕喝汤发出的声响大了,更害怕手里的突然筷子滑了,把菜掉到桌面上。妈妈早就叮嘱过,饭桌上的言行举止是最能评判一个人的,尤其是和男孩子单独吃饭,更要优雅从容,千万不能失了分寸,免得惹人笑话。
到了下午,太阳更毒了,仿佛隔着玻璃窗户都能把人烤化。德音递给吕唯半包纸巾,说道:“擦口鼻的纸巾还是要用自己的才放心。”
吕唯又想起上高中时,母亲总是帮自己把纸巾和保温杯分别放在书包两侧,上了大学,不再背两侧带网兜的双肩包了,也没有人再往自己的书包里放这些东西了......但是,如果自己把心里这些的真实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诉德音,会不会被错误地理解成是恋母情结?算了算了,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谢谢你。不过我看你吃得有点儿少,是不是不合口味?”
“我胃里现在既有早餐没消化掉的意面,又有刚才吃下的甜藕、糍粑,鱼羹。已经很饱了。”
两人起身正准备离开。德音径直向收银台走去,“我已经结过账了,咱们下楼吧。”
“也没见你找由头出去,是什么时候结的账?莫不是在来之前就结好了么?”
“桌上的餐牌,冲着我这面的,有收款二维码。”
德音突然明白,为什么刚到饭店时吕唯抢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位置了。俗话说,无功不受禄,自己不但坐了人家的车,还白白吃了人家一顿饭,一想到这,德音的心里更不安了。
“走吧,没落下什么东西吧?”
“没有。我只有这一个包。”
出了门,外面还是又潮又热,不一会儿,德音就感到汗从后背流下来。能停车的地方不多,吕唯提议两人沿着西湖走一走,等逛完了再把车开出来。
“你看,有鸳鸯。”德音顺着吕唯手指的方向看去,湖面上果真有几只鸳鸯。西湖上人来往密集,这里的动物们是不怕人的。
“你知道鸳鸯又叫什么吗?”德音朝着湖边走过去。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我小学的时候还分不清鸳鸯和鸭子呢。”
“匹鸟。”
“匹鸟?”
“鸳鸯雌雄双居,古人以此鸟比喻永不分离,所以叫匹鸟。”德音把被风吹起来的碎发捋到耳后,“真是让现代享受快餐式感情的年轻人汗颜!”
“你不要这样想,只是什么人配什么人罢了。”
吕唯为了不让气氛变得尴尬,赶忙转移话题:“去年我在北京实习,见北海公园的鸽子都是认人的,每天都有人站在桥边喂它们。”
不擅长聊天的人,如果突然变得话多起来,那一定是他的生活里闯入了让他想要不停说话的人了。
吕唯回到出租房里,鞋架上的蓝色拖鞋还放在原来的位置,看来浩甄还没有回来。
浩甄是吕唯的同专业学长,比吕唯大两届。浩甄在大三下半学期就搬出了学校宿舍,和女友一起租了这间房子备战研究生考试。努力了一年多,浩甄报考了本校,而女友考到了北京。女友到北京还不满半年,就变成了“前女友”。
上周浩甄接到了前女友微信群发的电子结婚请柬,飞到北京参加婚礼去了。走之前还和吕唯说:“不出两三天,我就回来了。”
浩甄是上月29号走的,算着今天参加完婚礼,晚上或者明早也该回来了。期间吕唯和浩甄一直保持着微信联系,生怕他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一个自己真心爱护了四年的女友,研究生还没毕业就挺着大肚子嫁给了一个有婚史的男人。浩甄嘴上说着过去了,也放下了,带去的只有祝福。吕唯何尝没见过浩甄接到请柬的那个晚上,房间里手机屏幕的光,亮了一夜。早上吕唯打扫房间时,垃圾桶里的矿泉水瓶里,塞得满满的燃尽的烟头。
吕唯把脱下来的脏衣服丢到洗衣机里,打开花洒,准备冲个澡舒舒服服地睡一觉。
手机提示音响了。吕唯投了许多简历,专业受限,工作又不好找,吕唯生怕错过每一个HR发来的消息,连睡觉手机都要放在离自己最近的位置。
吕唯来不及擦身子,像个原始人一样趿拉着拖鞋走到桌前拿起手机。
是一条支付宝转账消息。吕唯疑惑着打开支付宝,提示自己收到了“陌生人”的一笔转账,对方隐藏了真实姓名,吕唯点开对方的支付宝头像,左看右看,照片里女孩脖子上戴着的项链和德音今天戴着的是同一款。
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啊!吕唯忍不住点开微信,和德音的对话框早已被群消息挤到了下面。没有新消息,也更新朋友圈,这样的安静和神秘,让吕唯迫不及待,真想立马就见到她。
德音累极了,不是走多了路和挤公交地铁的那种累,而是人坐在车里,要不停动脑子,耗费精神。
德音左思右想,通过手机号查到了吕唯的支付宝账号,没有备注,直接把钱转了过去。
“这下我该不欠他的了。”德音装好澡巾、毛巾、洗发水和沐浴乳,把手机放在宿舍里充电,到九公寓楼下的学生浴池洗澡去了。
好在假期里同学都回家去了,来公共浴池洗澡的人不多。前不久新生军训时,每到了晚上,要来浴池洗澡都要排队等着的。德音这下终于可以选一个相对宽敞又不近门的位子,花洒喷出来的水温温的,浇在身上可真舒服。夏天里,洗澡真是一件幸福的事!
吕唯躺在床上,空调吹得下体发凉,拿起手机,忍不住发了一条“你在干嘛?”
这大概是最俗套的话题发起者才会说的话。吕唯累极了,裸着身子躺在床上,眼皮开始不停地打架,吕唯翻了个身,睡着了。
吕唯是被防盗门的开锁声吵醒的,也不知睡了多久,外面的天已经黑了下来。吕唯想起身,又想着再躺一分钟。纠结中,两三分钟已经过去了。
“浩甄,你回来了。”吕唯隔空问候。
“回来了。”
透过窄窄的门玻璃,吕唯看见浩甄朝自己房间走过来,赶忙喊了声“等下再进!”
吕唯套上一条短裤,推开门,闻见一股馊味。
“哥,参加个婚礼怎么把你糟践成这样呢?”
“别提了,本来打算买明天早上的机票,一想到今晚是她的新婚之夜,我在酒店待不住了。所以回来陪陪你。”
“这不是回来了么?你吃饭了吗?要不要洗个澡?浴室我没来得及收拾,你先休息一会,我去把地上的水擦干净。”
“不用,你别忙活了。你今天去西湖区面试吗?”
“没有。出去转转。”
“懒得打听你那点事儿。大学四年接触最多的女性除了宿舍阿姨就是辅导员。”
“一罐可乐能堵住你的嘴吗?”
吕唯回到沙发上,他已经准备好了当一只垃圾桶,好让兄弟一吐为快。浩甄这样硬憋着,迟早会憋出毛病来。
“冰箱里还有速冻饺子吗?我想吃饺子。”
“我去看看,上次你去买的玉米猪肉馅水饺应该还剩半盒,还有一盒牛肉胡萝卜馅儿的。你走之后我就没起灶。”
“那好。这个包里面乱糟糟的,我先收拾东西,然后洗个澡。这一路上风吹日晒的,我整个人都快要包浆了。”
“那我去烧开水。”
“谢谢兄弟。”
秋天的夜晚不像冬夜里那样黑,也不像夏夜,处处有虫声和光亮。月亮弯弯的,像造型灯挂在墨蓝色的幕布上。星星没有几颗,点点星光却也能看见夜空的轮廓。
德音从浴池出来时,天已经大黑了,食堂还没有关。洗了近两个小时的澡,德音的肚子已经在咕咕叫了。
过了晚饭时间,食堂一楼的餐盘档口已经快要收餐了,菜也只剩了些平日里不受欢迎的。二楼的面档是先吃现做的,“秋老虎”像要把人活吞了似的,洗完了澡,吃一碗冷面,再回宿舍去睡个好觉,真是相当充实的一天。
宿舍楼下的水泥台阶上,整齐地摆放着一排外卖,一阵风吹过,满鼻子都是地沟油的味道。女生们穿着宽松的睡衣,一个接一个地出来取走晚餐,也有的人一次取走三四份,再继续窝在寝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