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大年三十,冬日里清早的薄雾未散去,窗棂上还挂着霜。一大早,羚子就被屋里屋外的动静给吵醒了。剁饺子馅儿的、放炮仗的、穿了新衣新鞋子的小孩儿在雪堆里又是跑又是叫的。羚子下地,蹬了一双露着褐色方格里子的棉拖鞋,直奔外屋去。
“我美丽动人的妈妈做了啥好吃的啊?”羚子把手搭在母亲的肩上,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已经比母亲高出了一头。
“早上咱们娘俩就对付一口,中午接财神再炒菜。”涂秀苓用手背把额前的碎发别在耳后。
“咱俩?我爸呢?大姐呢?”
“你爸爸跟着祝老大去农场了,歌子还得再上一头晌的班,中午就回。”
“十七连那块地,不是年前就看妥当了?出正月就签合同的吗?”羚子很是疑惑,又有些恼。疑心哪有年三十去谈包地的事,又懊恼说出来了倒惹妈妈烦心。
“穗荷镇有几伙农民也看上了那块地,东家就加价了。昨儿夜里接到的电话,现在的农民想安安稳稳种点地,真难啊!”
“瑞雪兆丰年,爸爸这次去一定会顺利的。”羚子安慰道。
“咱们这几家可都盼着、指着这几块地呢。”涂秀苓深叹了一口气,锅沿的提布微微卷起。“哎,你这孩子,怎么不穿妈新给你买的红袜子?过年哪有穿白的!”
涂秀苓心生埋怨,想自己小的时候,只有本命年过年时才能有一双新的红袜子,要叠得板板正正,留到年三十再穿,美美地一直穿到出正月。现在的孩子赶的时髦自己远远追不上了,也不理解了。涂秀苓想着,忘了菜板上的猪肉就要被自己剁成了肉泥。
“妈,同学见我穿红袜子,都笑话我。再说,年三十晚上踩小人才灵验呢!我去给八爷爷送鱼了,不带钥匙了啊。”
“这孩子,越长大了越不好管了。”秀苓摘下围裙,搬了方凳,要把橱柜最上头带有红色“福”字样的新碗筷、新盘子碟子都拿出来,好等年夜饭时全家沾第一口“福气”。
南屋炕上,传来一阵像从斑旧的乐器里奏出来的《致爱丽丝》,秀苓来不及洗手,走到炕沿跟前,翻开了手机接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