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许久,太阳渐渐接近地平线,终于沼泽地远方传来一声惊喜大喊:“过来了,我们过来了!”
云从龙抬头一看,果然,已经有一支队伍成功抵达了对岸。这条通往对岸的蜿蜒曲折,并不是完全是直线,不知道原来本地人行走的路就是如此,还是现在凭空趟出的一条新路,总之这片沼泽地总算是能安然渡过了。沼泽地靠岸的部分水比较浅,居中的位置比较深,最深也只能到人胸口位置。
宋天下令准备渡河。他命令所有人下马步行,前后的人用绳子连在一起,万一再有人遭遇烂人潭,前后人一齐拉绳,这样容错率能达到最大。
“都打人结,都打人结,免得下水走样滑脱。有马的栓在鞍座上,没马的栓在變牛货架上,人踩了烂人潭不要慌,喊一声,两头拉,或者自己拽着牲口上来。要是牲口踩了烂人潭就别纠结了,拉绳结放畜生陷下去就行了,不用管,保命要紧。”柳若离换了一身浅灰色衣服,整个人精神多了,中气十足地在队伍中来回呐喊,一点看不出来是刚刚负伤流了不少血的人。
人结是一种非常简便牢固的绳结,容易解开,也不容易松动滑脱。最开始是军队中流行,用来固定东西或是捆绑战俘,后来在民间流传开来,许多行走江湖之人也开始使用。
云从龙和木超从未打过人结,拿着绳子绑来绑去,始终学不到人结的精髓。后来只好胡乱打了一个活结,一头栓在了坐骑鞍座上,另一头栓在了后面一人身上。
云从龙站在岸边,等候着长长的队伍一个一个下水,他所在的位置是中间靠后,说起来算是比较安全,不过他并没有因此感到高兴,反而脸上露出落寞的神情。
“云公子,你怎么搞的,这么打结不要命了,要真遇到烂人潭,你是想跟马死一块吗?”
一阵香风袭来,柳若离站在了云从龙身边,一把将栓在云从龙栓在坐骑鞍座上的绳子活扣拽了下来。
望着柳若离那洁白如玉的俏脸,云从龙微微有些失神,停了一停才说:“哦,我不会打人结。”
“呵,又是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我就不明白了,你不熟路线,又不熟风土人情,身手又烂,非要跟来做什么,感情当真是当黑冥之域这一趟是公费旅行了?”
云从龙嗫嚅几下,不知道要怎么辩解,柳若离把绳子双了一道,在云从龙面前挥舞着:“那,瞧仔细了,这里先打一个小圈,绳头弯曲回来绕一个大圈最后钻进小圈里拉紧,很简单的,你试试。”
云从龙接过绳子,心里一片茫然,刚刚光顾着看柳若离去了,绳结怎么打的根本就没注意听。柳若离翻了一个白眼,解开绳结又打了一次,云从龙这回看明白了,按照柳若离的方法很快就打好了一个人结。
“你怎么这么笨,江湖如此险恶,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柳若离有些恨铁不成钢。
云从龙心想:“我就不会打个人结,怎么到你这就变成活不下来?”正要反驳时,柳若离却如一阵旋风般走开,云从龙连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只能怅然若失地望着她的背影远去。
由于准备充分,这一趟过沼泽地很顺利,没有出现人员伤亡。不过小麻烦还是有的,沼泽中央有不少虎头蟥,上了岸之后,不少人被自己腿上的巨大蚂蟥吓到了,惊骇之下胡乱用手撕用刀割,导致伤势变大血流不止。柳若离自己遭过一回,心里不慌不忙,一面命人包扎止血,另一面请云从龙给护卫们用寒冰灵术点除虎头蟥。
当柳若离离开后,云从龙已经暗暗发誓,再也不和柳若离进行任何形式上的接触,以免自己离开时不舍。哪知道佳人一开口求助,他脑子里的抗拒立即飞到九霄云外去了,毫不犹豫答应了柳若离的请求,精神抖擞地过去帮忙去了,气得木超在后面直翻白眼。
虎头蟥叮上的人畜足足有几十条,云从龙用寒冰灵术一一点除,忙碌了接近半个钟头才结束,累得浑身经脉空空如也,出了一身燥汗。护卫们得了云从龙的恩情,对云木二人的敌意大减,有几个性格活泼的,甚至又开始和木超混在一起吹牛了。
“大少爷,你别看我在跟他们走得近,那是我在迷惑他们,让他们以为咱们不会跑了。他们这一伙人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到底入蜀做什么,甭看现在对咱们客气一些,可一到关键时候,该对咱们下手还是会下。咱们脑袋清醒一些,别稀里糊涂做了刀下之鬼。计划还是一样,到了巫江渡口咱们就溜,你可别惦记着你的柳姑娘,走不动路了。”木超趁人不注意,悄悄对云从龙说。
云从龙沉默半晌,才道:“管好你自己吧,别人家对你三分颜色,你就当人家是亲兄弟了。”
“好,到时候谁不溜谁是孙子。”
队伍在岸边蕨子地里稍坐停歇,很快就重新上路了。岸边有一条羊肠小路蜿蜒通向岸边不远处的黑色建筑,道路很狭窄,只能容一个人行走,经管今天下了一整天大雨,地面上还是依然能看清些许脚印痕迹。那种脚印显然与人类脚印不同,左右两个月牙形深痕,中心空心凸起,很像是大一号的羊脚印。
“前面就是羊族村寨下的客屋了,客屋里水、米、柴、肉都有,就是没有人。羊族脾气孤僻易怒,咱们动静小些,屋里的东西吃多少用多少,别浪费,第二天离开之前,在柴火堆下压下相当的金银铜钱就行了。”木超放低声音交待。
商队燃起了火把,绕着这栋怪异的客屋绕了一圈,来到了客屋的正面。
这是一栋黝黑阴森的砖木瓦房,墙壁是黑色泥砖砌成,柱子是一人环抱的大松木,松木没有褪皮,只在上面刮了一层桐油用于防火。屋檐中镶嵌着一对向内弯曲的巨大黑色木角,黑色木角向内弯曲,呈现倒八字。房屋一半依山而建,另一半用巨大的原木作支撑悬在半空,是黑冥之域一带典型的吊脚楼格局。屋子没有门,从地面走上去需要通过五级原木堆叠的木台阶,台阶做得又宽又高,人走起来像爬坎一样,很是费力。这客屋本是为黑冥之域本地客商提供便利的,不过近几年地震震裂了大地,许多人类商队被迫从这一带折转,顺带也开始使用这客屋。据木超说,羊族人平均身高比人类高太多,腿更长步伐更大,这台阶做成这样也就能理解了。
“大伙忙了一天,都饿了吧。咱们进去休息,先烧火做饭,吃饱喝足后,来几个胆大机灵的好汉跟我进寨打探打探消息,问问婴颅杖的来历。”宋天笑道。
众人齐声应诺,飞快在客屋附近四散开来。栓马喂牲口的的,烧火的,支锅的,打水的,卸货的,人人动作娴熟,根本不用等人下令。
“你看他们虎口上的茧子,他们中间很多人绝对是当过兵,而且时间还不短,不像是晋中的商帮。”云从龙低声说。
“是官军又怎么样?他们此行干的勾当多半是见不得人,为了不走漏风声,到了蜀中迟早杀人灭口。虽说是官军,不过官军也好不到哪去,这些年百姓私下发一句牢骚被官府抓起来打死的人还少了么?何况咱们牵连进了他们的重大秘密中。唉,我也是倒霉,怎么就被派遣到了这样一个任务。”木超唉声叹气说。
“行了,别马后炮了。正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五十两金子的委托啊,换哪个佣士不豁出命。不知道是谁出发前还跟我吵架,死活还不让我一起跟来,生怕我分了你的佣金。嘿,现在要是没我陪着,你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对,就你聪明就你牛,行了吧,德行!”
客屋坐落于羊族村寨的村尾,与村寨还有一段距离,寨墙是用大楠竹削尖制成,不知道为什么,偌大一个村寨上百户人家一盏灯都没有亮,乌沉沉的黑暗笼罩了整个山头,侧耳听去,除了客屋中人类忙碌发出的声音之外,周围一片死寂,连一只鸟叫都没有。
“真古怪啊,这村子是不是已经废弃了?”宋天觉着有些不对劲,跑过来问木超。
木超纳罕地望了望村寨,摇摇头说:“不可能吧?上月我才来过一趟,寨中人丁很旺,有一个很大的神殿,是远近一带很有名的羊族神殿,经常有不少羊人特意从外地赶来此地祭神呢。”
“那就古怪了。你说羊族人孤僻,但这未免也太孤僻了,晚上整个村寨没一盏灯,没一点声音。”
木超久久打量着山寨,忽然指着一处地方说:“看那,那里不是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