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就是羊族的村落了,中间有一片沼泽地,沼泽地里本就难走,眼下被水一盖,想要过去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了。”木超犹豫再三,又说:“宋管事,我们一定要进村吗?这个村子名叫月角寨,是羊族最古老的寨子之一,寨子里常住居民有上千户,除了这个寨子以外,附近还接连有几个羊族大寨,每一个寨子都是人强马壮的大部落。万一咱们与他们起了冲突,咱们的人数占绝对劣势,决计讨不了好。如果不进寨子,咱们从方才经过的小道向北二十公里,即可重新抵达商道,商道是咱们人族日日走熟的路,即安全,又好走,绝对不会有风险的。”
宋天摆摆手手,说:“四爷从来说一不二,此事不必再议,你还是好好想想,我们该如何过这一片水地吧。”
木超面有难色,说:“这可不好走。沼泽地里有不少的烂人潭,人要是不小心陷进去,就算是神仙都救不回。倒是有一条当地人经常过沼泽的路,若是往日,我能根据地面软硬程度以及地上的花草判断路在哪,但现在水涨太高,我什么都看不见了。”
宋天左右观望水势,半晌问道:“还有没有别的道可以过去?”
木超说:“羊族人性子孤僻,不大喜欢与外族打交道,寨子一般都修筑在易守难攻的险地,能走的路很少。月角寨我前几年来过一次,如果不过沼泽地,必须绕过这一整片沼泽,您瞧这沼泽无边无际的,要绕路恐怕至少有四五十里远。况且这一带地势都很低,其他道路有没有被淹,也不好说。”
“难道只能冒险下水了么?”宋天有些踌躇不决,过了好一会,又问:“你知道沼泽地里的路的大概的方向么?”
木超摇摇头说:“沼泽里的小道没有固定的路,都是前人凭经验踩出来的。您看,从森林边缘到对面的寨子,能走的叉道不止这一条,又没什么参照物,我也说不好小道具体在哪。往日那条小道上也没什么参照物,顶多地面比旁边的草地硬一点,只能从旧痕迹和草木细微痕迹判断。不过现在洪水把什么痕迹都盖住了,我如果要是能隔着洪水看出路来,我恐怕就不会在这里给你们做向导了,我应该去庙里正襟危坐,让人家烧香拜我供我。”
宋天脸上有些焦虑,说道:“我不管,你是向导,赶紧给我想办法。”
木超叹了一口气,说:“要不,咱们在这岸边等一两天,只要水位下落一半,我说不定能找到路。”
宋天毫不犹豫地拒绝了木超的方案:“这不可能,四爷早下过死命令,我们时间紧迫,半天都不能拖延!”
“可这沼泽地下的烂泥不知道有多深,就算是本地人也不敢贸然乱走,如果一旦遭遇烂人潭,恐怕就会有人员伤亡。”
“只要能及时抵蜀,任何代价都可以接受。”宋天冷冷地说。
说完,宋天立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即下令队伍在岸边休整,并命几名民夫砍了竹子做拐杖,准备分三路下水寻路。
第一批下水的是六名民夫,以两人为一组,一人在前杵着竹杖探路,腰间系着绳索,后面一人跟在身后一米左右的位置,双手拉着绳子,准备随时救人。
三组人每组相隔五十米,小心翼翼地下水。水果然不深,最多只到人膝盖位置,加上沼泽底部的淤泥,人一脚踩下去,水面也不过没到大腿位置。
前进了大约五十多米,第一组趟路的民夫往前走了一步,忽然感觉脚底有些不对劲,正想后退时,却发现前脚深深陷入了淤泥之中,无论如何使劲都拔不出来,不由大叫:“拉!拉!”
后面的民夫忙用力拽绳子,哪知道绳子上传来的力道奇大无比,后面的民夫使出浑身吃奶的力气拽绳,前面的民夫依然缓慢而坚定地下沉。眨眼的功夫,水就没到了胸口,民夫吓得六神无主,“啊啊”乱叫不止。
宋天大喊道:“快!救人!”
一个外号老何的护卫飞速冲下水,奔到后面民夫身边,俩人一起拉绳子,绳子都把皮勒破了,民夫依然在缓慢下沉。宋天见况不妙,环视左右,从一名护卫手里抢过一柄长枪,猛地掷了过去,准确插在了老何的身边。
“别拉绳子了,再拉人会被拉死的!用枪杆拉,快!快!”宋天大吼一声。
老何松开绳子,抄起长枪,倒转枪头,递给了民夫。水已经淹没到了民夫的下颌,民夫高举双手抓住了枪杆,老何和另外一名民夫一起拉,可淤泥已经吞没了人大半,其力量何等巨大,哪里是两个人能拉得动的?老何和民夫不但没有拉上来半分,反而俩人踉跄着前进,一齐摔倒在了水中。
岸边所有人都大惊,老何在护卫中人缘显然很不错不错,见老何摔倒,当即有四五人想也不想就跳下了水,狂奔过去去救他。
宋天大惊叫道:“回来!都给我回来!嫌死的人不够多么!?”
这时,一阵水花乱渐,老何扑腾着露出了水面,另一只手拎着落水的民夫,叫道:“甭过来了,我没事。”
原来老何深知脚不能踩地,人一落入水中,立即双手双脚划水,借用水的浮力游了回来,因此并没有被下方的泥沼陷入。见落水的二人无恙,岸上的人都不禁大松了一口气。
那名被泥沼吞陷的民夫此时几乎已经完全被吞没了,他竭力仰着头,把脸露出水面,嘶哑地哀求:“救命,你们救救我。”
下水的护卫们扶起了落水的老何和民夫,可面对近在咫尺的同伴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民夫的脸被浑浊的水淹没,一点点远去,一串细碎的气泡从水草中升起,民夫完全消失了,一切归于平静。
护卫们站在水中,久久沉默着,直直地望着民夫消失的地方,过了很久,老何才说:“回去,这条路不对。”
第一组人马都撤上了岸,处于安全考虑,另外两组人马在水中插了几个竹棍标注了曾经趟过的路线后,也撤上了岸。事情闹得太大,宋四爷和其子宋东来都被惊动了,把所有人都召集在了一起,一起商量对策。
护卫们显然都是跑江湖惯了的,很快,大伙就商量出了几条行之有效的应对策略。
每走一步之前,用竹棍用力插下去,试探淤泥深度。
一旦不慎陷入了烂人潭,不要慌乱,立即示警求救,并双手不停划水,借用水的浮力延缓身体下陷速度。
把绳子绑的位置改到胸口,并在胸口上垫上厚厚的垫子,以方便拉拽。
把俩人一组改为四人一组,一人探路,三人紧随支援,集三人之力,就算踩中了烂人潭,也能及时救回来。
探到烂人潭后,插上一根竹竿标识,同时向左右两侧绕道。
宋天先派遣一路队伍按照新的策略试探,果然,进展顺路了很多,人就算踩入了烂人潭中,也能很快被救出来。宋天见策略有效,于是立即增派了八支探路队伍,分八路向对岸趟去。
在下水之前,队伍里发生了一个与云从龙木超二人无关的小插曲——柳若离与宋天、宋东来吵了起来。
“若离,你这又是何必呢,这沼泽里肮脏无比,又有吞人的烂泥,你要是下去遇到个三长两短的,你让我回城之后该如何向柳叔叔交代。”宋东来伸开双臂,挡住了柳若离下水的去路。
“大公子请自重,你我眼下并无婚约,就算我在水中遭遇什么不测,也只能说是我红颜薄命,与大公子无关,大公子自然无需向我爹爹交代。”柳若离后退一步,与宋东来拉开了距离正色说。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担心你的安全,怕你出意外!”宋东来脸色焦急地说。
柳若离淡淡道:“大公子严重了,眼下任务紧急,时间刻不容缓。我的下属都冒险下水探路了,我作为护卫长,理当以身作则奋力向前,哪有贪生怕死,躲在岸边苟且观望的道理?我要是这样自私懦弱,今后还怎么带队?”
宋天也劝道:“这个柳姑娘大可放心,我宋某人虽不才,但往日也是带过不少队伍的,什么良莠蔫坏的人都见惯了。我在队中还算有点威望,若是谁敢不服从柳姑娘之命,只要柳姑娘告诉我,我宋某人必定严惩不贷。”
柳若离两片薄薄的细眉皱了起来,声音中多了几分愠怒:“宋管事,如今我们身负重任,一切当以大局为重,而不是扭扭捏捏,整日顾些儿女私情!是,这次我不下水,大伙在您的威势下是不敢说什么,可私底下会怎么看我,会怎么看这次入蜀之行?有道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今天这个口子一开,那么日后肯定还有第二次第三次类似之事发生,大伙心中不平衡,怠慢和不满也会越来越多,到关键时刻,人人都会心存私心,把个人安危放在首要位置,不肯为了大义忘命一搏!到功败垂成之时,请问宋管事,这个责任该谁来担,谁又担得起这个责任?是你,是大公子,还是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