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日清晨。
程牧这些时日一直都在院子里练刀,终于是将从城主府藏书阁搬来的的武学秘籍全部嚼个干净,这些被拣选出的秘籍不局限于刀法,百般兵器且不提,包括身法,呼吸,打坐都有涵盖其中。多而不杂,繁而不精,自然是比不上以力证道的武学大家,却也是提升实力最快的方法,相当于走了一条捷径。
程牧走的这条武道少不了被人诟病,院子里的丫鬟也都好心提醒过,甚至于关系颇浅的程府数位客卿在出入府邸时恰巧见到时都会指点一二,尤其是参与过那晚血洗城主府的武道大家,如最擅长刀法,那晚一人杀了云水铁骑甲子营副统领的李金刀,见到程牧在以剑法融入刀法时的态度可谓是嗤之以鼻,不顾主仆身份骂骂咧咧几句便走了。
令这位大少爷最在意的一个人还是那晚的血衣剑客,后来得知此人名为张大树的时候表情怪异到了极点,他在见到程牧以剑法招式变化为辅,刀法霸气为主时出奇的于前面几个人的态度不一样,很是耐心的在一旁看了接近两个时辰,到最后这这位不擅长交流的孤傲剑客只是长剑出鞘舞了一招便走了,仿佛就在说,我只出一剑,你看懂就好,不懂就罢,贯彻着我行我素,一点不给名义上的主子一点脸面。
程牧练刀时,司泥恰好就坐在凉亭里观赏芦苇湖的风光,她也是习武之人,便忍不住问:“为什么不练剑?”
程牧回答:“天下练剑的人太多了,以我天赋悟性,未必日后的成就能比得上这些怪物。”
披着大裘的司泥又问:“练刀就比得上?”
程牧停下了练功,笑着说道:“天下剑仙数不胜数,唯独就没有刀仙,不去试一试怎么知道做不做得刀仙,再不济,做个刀霸也不错,听着就挺威风。”
凉亭里女子嫣然一笑。
捡起刀的年轻男子也咧嘴干笑了几声。
或许只有他才知道自己走的这条武道是充满着荆棘的捷径,说是捷径,如果一个不慎甚至可能会练得个刀不像刀,剑不像剑,即使日后成名了也只会沦落为天下人的笑柄。
繁多而无一精。
终究是一条看不见尽头的路。
十月初一。
寒衣。
两道人影站在城头。
云水城,城高十七丈三尺,城墙长达十五里,墙面由云水特有的枣红巨砖砌成,此砖的特质是耐久性极好,无论风吹日晒雨淋也极难受到影响,不只是砖头,夹浆使用的混合工艺也是云水的特色,材料数百年来未曾外泄,除去以上这些,筑城工艺也是整个沧海洲首屈一指的。
城上,大雾渐渐浓起,霜寒露冷,天幕朦朦胧胧,似**灌溉着这座东域唯一的城池,离冬越近,就越是冷得刺骨,远方的景象阴沉如墨,在大雾的掩盖下渐渐隐没了。
红衣已不是情窦初开的芳龄,再加上一年比一年愈加成熟,胸前的山峦也愈加壮观,体态丰腴更盛几分,媚眼如丝,浑身散发着令男子无法抗拒的狐媚韵味。
她含情脉脉地望着身旁的男子。
他站在城头,寒风拂面,有飘忽欲仙的感觉,眉间一枚若隐若现的莲印更添几分仙气,本来就穿着一件袖口宽大的白袍,发簪别有一枚鎏金簪,按刀而立,威风凛凛,望着远方如吞万里江山,气势恢宏。
男子缓缓开口说道:“我娘就是在这里跪死的,以前小时候不懂国仇家恨,程大海也很少提起过娘亲,那时对我而言,娘还不如你们丫鬟跟我亲昵,你知不知道,程大海在我小时候很喜欢打我骂我。”
红杏眼神平静,微微点头。
“我每次犯错事,他总喜欢拎起鸡毛掸子追着我满院子打,跑不过他,经常被打得屁股痛的几天都下不了床,有那么一天,我发现程大海的弱点了,他追着我打时只要我跑进院子的芦苇丛里,他就不追了,我感到奇怪于是掰开芦苇去看他,看到他傻傻的站在那里,一会笑一会哭,他喊我过来,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那么认真的说起娘亲。”
程牧语气平静,缓了一口气继续说道:“程大海跟我说,娘亲从小就喜欢芦苇,怀我的时候也像个野姑娘一样喜欢光着脚丫踩在芦苇丛里,踩到石子痛了就喜欢挤着眼泪笑,说娘亲很怕痛,被针扎到都会掉眼泪,可是在我要出生前,她给我织了一条毛衣,说牧儿以后要平平安安的,于是绣了平安在毛衣上,又说牧儿不准随爹,要随娘,长得也要像娘一样漂亮,以后读书写字也是要娘来教,不学爹做个粗人。”
“又说我家牧儿,以后一定是天底下最优秀的人。”
红杏发觉到自家少爷语气有些轻颤,于是柔声问:“少爷是想念夫人了吗?”
程牧淡淡的笑了笑,望着远方说道:“我怕,我怕我万一死了,娘亲在天之灵会对我失望,我怕,我怕我以后去到了洛阳城,见到皇帝腿一软就跪下了,我会对自己失望。”
红杏伸出手轻轻牵着自家少爷的手臂,柔声道:“不会的,夫人相信少爷,红杏也相信少爷。”
程牧收回了视线,伸出手帮红杏整理发梢,看着她一双漂亮的眸子笑着说道:“我要离开了云水城了。”
红衣轻轻笑道:“无论少爷要去哪,红杏都跟着少爷一起去。”
程牧说着的时候趁机捏了捏自家丫鬟的俏脸,不等她反应过来见好就收,缩回了手。
“在走之前,我等一个人。”
“少爷要等什么人?”
程牧摇了摇头,说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今日一定会来找我,就像我知道,准备要去什么地方。”
红杏一脸茫然。
程牧耸了耸肩,说道:“寒光观的老牛鼻子说过,我身负天下的大半气运,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悄然影响沧海洲的变数,换而言之,有些人总会来找我,一切都在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语落,他看向某处。
“看,人不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