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立于城下。
城外黄沙滚滚,寒风呼啸着卷起沙石,大雾如被风沙吹散,刹那间乌瘴漫天空,遮天蔽日的尘雾中,有一袭青衫衣决飘飘,两袖生风,清风吹散数十丈的滚滚黄烟,瘦弱的身躯如一座大山岿然不动。
城上。
按刀而立的程府大少爷微微眯起眼睛,右手一震刀鞘,寒月轻颤,刀鞘内仿佛传出一声震耳嗡鸣,手指顺着刀柄滑下轻弹鞘身,弹刀如擂鼓,寒月刀的锋芒离鞘而出形成了无形的刀气刺破大雾,由上至下如挥毫泼墨笔直的划出了一条宽两丈的大道。
城下,一袭青衫的瘦弱男子朝着城头大呼:“小师弟,好刀法!”
语落,他脚底似乎生起一道清风,双手背负在身后朝前一踏,顺着程牧以刀斩出的两丈大道扶摇而上,数步就跃上了十七丈之高,一双布鞋踩在城墙上,一个翻身便跃上了城头。
“小师弟,初次见面。”青衫男子拍走身上灰尘,面朝着主仆两人,注意到了红衣女子,表情拘谨地问候道。
“姑娘,初次见面。”
红杏眼神一凝,欲想出手时被身旁的大少爷抬手阻止了。
“仙师,我何时成了你的小师弟?”程牧淡淡地问道。
眼前的男子一身青色衣裳,身姿清瘦挺拔,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儒雅风范,表面姿态且搁在一旁,此人有三分文雅之气,七分仙人风采,青衣素洁,如深居山林的隐士,不沾半点俗世烟火。
程牧也不是孤陋寡闻的门外汉,见识到了此人踏空数步跃上十三丈高的城墙,已经不是一句轻功了得可以概括得了,武道高手不乏有一步跃三丈高的奇人异士,城外不远也有个道观道长有五丈猴的绰号,如若只论轻功则远远比不上面前这人。
青衫男子似乎一点都不介意受到针对的视线,面对武道已有二品宗师境造诣的程牧丝毫不惧,不过被称作‘仙师’时表情有些不自然,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回了个暧昧的眼神。
程牧感受到了对方的视线,不禁起了鸡皮疙瘩,收回视线略微窘迫地打趣道:“仙师,你可不是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而且在下可没龙阳之癖,瞧多了脸上也不会开花,麻烦我们还是正常点说话吧。”
青衫男子苦笑一声,随即放下了提防,仿佛卸去了一身的包袱,突然弯腰如弓,摸着腰哎呦的说道:“小师弟可别看师兄刚才那么威风,实则这个轻功使起来忒伤腰了点。”
刚刚建立的仙人形象彻底的毁了。
程牧见此也松了一口气,笑道:“第一次见到山上仙人使出本事,果真书里仙人有腾云驾雾的本事倒是说的不假。”
对方闻言却摆了摆手,说道:“小师弟你可别信这些,腾云驾雾夸张了些,师兄我是真没见过,恐怕飞升仙界的祖师爷也做不到,活忒难了!”
见此人谈吐这般有趣,程牧好感倍增,再加上对方没有散发出一丝的杀气,来者是善,就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这位大少爷也不是矫揉造作的大姑娘,于是一点都不见外地开口邀请道:“机会难得,不如来府上坐坐,也好边聊边赏湖景。”
“甚好!”
……
程府。
芦苇湖边的凉亭里,两人相谈甚欢,这是院子里难得一见的景象,一众丫鬟见到这一幕都微微的露出诧异的表情,虽然少爷酒肉朋友很多,但是从不曾邀请过哪个人来到院子里一同赏湖,只是闲来无事时会绑几个未出嫁的姑娘坐在几盏茶的时间便放走,男人则是从来没见过。
像煮茶这种精细的活一般都是院子里最充满的丫鬟秋荷来做,还未入冬,秋荷的‘秋’字倒是应景,一双柔夷玉手煮茶起来倒是一点都不生疏,煮出来的茶香味四溢,大半归功于茶叶的品质,可也有一部分功劳是茶人的手艺。
程牧不是粗人,可对茶道也不讲究,这位大少爷品茶再多也只分辨出来甘苦和清香,味道浓点则回味无穷,味道淡点则茶香沏鼻,仅是如此。
“师弟,意下如何?”
“我还有选择的余地吗?”程牧将茶作酒一口饮下,呼出了口热气,无奈的笑道。
此人名叫詹玉,是东域四大仙门之一的藏剑谷小竹峰大弟子,此行的目的是转达其师父青玄长老带来的话,大概意思就是收程牧为小竹峰弟子,这等一大幸事落在寻常人身上可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意味着从此可以踏上仙途。可是对于程牧来说,福祸参半,人心自古难以揣测,却也说不上坏,更说不上好。
“师弟,此去灵溪镇一行路途凶险,切记多加小心。”詹玉语重深长地说道。
程牧点了点头。
詹玉不放心,继续说道:“师弟,你身上的气机非常人所及,难免路上会被人察觉出来,一定要低调行事。”
程牧又点了点头。
詹玉还是不放心,正欲开口时却被打断,只见程牧露出一副苦笑,摆了摆手说道。
“师兄,你太婆婆妈妈了。”
大师兄嘿嘿笑道:“老毛病,老毛病。”
程牧笑着摇头。
他可以看得出来这位大师兄绝不是城府极深的一类人,反倒是如今世道难得一见的老好人,非亲非故,却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可见这位大师兄大多待人极为真诚。
程牧已然消除了对此人身份的猜疑,但是那名素未谋面的青玄长老未必就如徒弟这般推心置腹。
不过万般猜忌,不如见面再说。
茶香淡了,也到了该分别的时候,还不能等程牧起身送客,对方已经先一步起身告辞。
詹玉拱手行礼道:“师弟,就别送了,我们来日灵溪镇再聚。”
程牧点头道:“师兄慢走。”
对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前,坐在凉亭里的程牧长长舒了口气,不巧被身旁的丫鬟察觉,于是问:“少爷,累了吗?”
程牧摇了摇头,说道:“不累,只是想到要离开云水城了,有些惆怅罢了。”
“少爷要走?”
程牧望着湖面,淡淡地笑道。
“总是要走的。”
语落,他起身走出凉亭,捡起了地上一块石子,远远掷去,石子弹在湖面上泛起了几波水花,最终落进湖里,再不见半点动静。
寒风吹来,他越发感到寒冷,身子哆嗦了一下,于是扯紧了身上披着的狐皮裘,声音轻颤道。
“真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