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主一死,人走茶凉,除了嫡长房,其余侧室旁支都怕受到牵连于是拧成一股绳准备举家南迁,新任家主是以辈分最大的吴行稳坐家主之位,准备出城之日,二十多辆马车,随行护卫四十余人,统统聚集在城门前,声势浩荡,阵势惊人。
当日。
城主府内,一名衣着孝服,额上系白孝带,一头青丝用木簪束住,脚踩绣鞋,娇躯消瘦的女子站在湖心亭内,女子脸颊满是泪痕,眼眶通红,静静看着湖面一片泛起白肚的锦鲤,神情冷漠。
那晚城主府横尸无数,全府上下包括家丁丫鬟近百人都遭到惨杀,原先清澈灵秀的湖水,如今却如泥潭般浑浊,即使浮在湖面的尸体在那晚过后被打捞带去埋葬,却也掩盖不住湖水夹杂着血散发出的刺鼻腥味,整座湖阴气沉沉,仿佛有无数亡魂被囚禁在湖底使湖面浮出满湖血泡,弥漫在空气中的血气令人作呕。
女子身后有一名独臂男子,同样是披着一身孝服,只是气色不太好,双目眼神涣散,脸色惨白,如同吊着一口气活着的病秧子。
女子是城主府千金大小姐吴灵素,而断臂的男子则是城主府的二公子吴学文,姐弟两人自从亲眼目睹那晚发生的惨剧,再加上身为城主的父亲死在了孤烟关,便如遭雷击,从父亲死去那日,两人便穿着这一身孝服接连半旬都待在这座空荡荡的城主府里,她们也不是不食五谷吸风饮露的圣人,昨日还有侥幸在那晚活下来的家丁服侍姐弟两人,但是天天热脸贴冷屁股终究是将仅剩的主仆情分磨完了,相继离开各奔东西去了。
“姐,我们去洛阳城,只要去了洛阳城,我们终有一日能够回来杀了程家一帮狗东西!”断去一臂的二公子一脸激愤地说道。
“去洛阳城?”吴灵素淡然道。
“是的,只要姐你嫁给……”二公子欲言又止。
“学文,你真的还以为父亲结交的那名京城贵人在父亲死后还愿意帮我们姐弟两人?”吴灵素讥讽道。
“做牛做马我也愿意!”二公子语气一重,气急攻心,伤势加重了几分,吐出了一口浓血,殷红的血将素白的袖袍染成了红色。
他在呕吐鲜血时故意将声音加大了几分,本就惨白的脸色更是如死人一样,他这样做,无非是想面前这位从小疼爱自己的亲生姐姐心软,愿意承认那桩父亲跟京城贵人私自定下的婚事,如此一来,他便能在洛阳城落下根,且不说有朝一日回来云水城复仇,树荫底下好乘凉,怎样都能在洛阳城有吴家的一席之地。
可是吴灵素始终无动于衷。
她不怪自己的这个弟弟不争气输给了程府的那名纨绔大少爷,只怪从小自己与父亲都太过宠溺他,以至于如今连心思都变得这般单纯,远不如其他世家子弟来得狡猾。
吴灵素身为云水三大才女之首,无论是眼光还是心机都远胜于世间大多女子,吴大士死在孤烟关,而孤烟关的守将是当今四大宗师之一的枪仙司空长风,这位大宗师以前更是楚氏王朝的镇国大将军,吴大士这番作为无疑是狠狠扇了楚氏王朝的脸,而原本与吴大士私交颇深的洛阳城人士多半都会因此受到牵连,记恨于吴家也是常理之中,在这个时候前去洛阳城无异于羊入虎口。
如此显而易见的道理,吴学文却是不懂。
吴灵素正想开口时,湖心亭外突然传来了陌生的声音,她扭头过去一看,眉头皱了起来。
湖外,一名男子身材极为修长,穿着一身对襟窄袖长衫,腰间佩戴着玉带,身上披着一张大裘,手里抓着一把扇子,俨然一副世家公子的模样。
这人身后带着五六名虎背熊腰的护卫,大刀佩在腰间,看起来十分有威慑力。
一看便知道来者不善,二公子抢先一步朝着湖心亭外面的男子语气不善地喊道:“吴磐石,你过来做什么?”
那男子慢走走来,笑呵呵地回道:“表哥莫生气,我今日是来跟两位表哥表姐商量一笔买卖的。”
吴灵素与此人稍微对视了一下,她发现对方眼神中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皱眉道:“父亲死后,家族内部分道扬镳,如今我父亲这一房血脉只剩下我们姐弟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有什么买卖可做?!”
她对眼前这人并不陌生,吴磐石虽然不是吴家直系血脉,但是其家中祖父与自家祖父是表兄弟,一直到吴磐石这一代,虽说两家血脉没彻底断去,却也淡去了不少,说是表兄弟不免有些托大的嫌疑。
吴磐石轻轻笑道:“表姐,这话你可说得不对,我也不卖关子,实不相瞒我父亲此行前去江南姑苏城是投靠亲戚,如果两位表姐表哥不嫌弃的话可与我共同去往姑苏城。”
吴学文闻言一喜:“此话当真!”
“做不得假,不过此行路途凶险,虽说表弟我自然能护住两位平安到达姑苏城,只是……”吴磐石脸色有些为难地说道。
“但说无妨!”
吴磐石嘴角一勾,目光落在吴灵素身上,笑问道:“只要表姐答应与我一场鱼水之欢,表弟自然不介意帮自家人一把。”
吴学文满脸难以置信。
吴灵素娇躯一震,瞪大了一双漂亮的眸子,怒道:“我就算是死也绝不对让你动我一根手指!”
吴磐石表情一变,脸色变得阴狠无比,狞笑道:“吴灵素,本公子称呼你一声表姐是给足了你面子,事到如今你还装什么清纯女子,还真当自己还是什么云水三大才女之首,别忘了吴大士那老东西已经死了,你们姐弟两人在云水城无依无靠,实话说本公子是见你们可伶才帮衬一下,我提的这笔买卖可一点都不过分,若不是念及往日情分,我今日就算是上演一出连襟戏凤,你们又耐我何?”
“你敢侮辱我姐姐!”吴学文猛地站起身来,大步一迈,握紧拳头轰向面前的男子。
吴磐石身如轻燕在地上划了一个圆,侧过身体轻松躲了过去,然后一只手抬起抓住了对方的手腕。
“太弱了。”
吴磐石冷笑一声,便以另一只手结出手印,一掌轰在吴学文的腹部上,只见一道劲风在掌中迸发,将城主府二公子给推出去数丈砸在亭子的柱子上。
“学文!”吴灵素一惊,跑到自家弟弟身旁试图将他扶起时手臂碰到了他的腹部,发现手上沾染了鲜血,低头一看,衣衫都被染成了血色,腹部有一道触目惊心的焦黑手印。
“姐……快……逃……”吴学文断断续续说了三个字便昏倒了过去,气息也变得极度微弱。
吴灵素怔在原地,脸颊两道清泪流了下来,她悲愤着望向站在前面一副淡然的男子,嘴角溢出了鲜血。
吴磐石看着这感人的一幕,故作自怒道:“表姐,都怪我,我应该下手轻点,你看看表弟我这下手不知轻重真是该死,不过表姐放心,待会表弟我一定好好赔偿表姐,与表姐鱼水之欢时我会卖力些,总不能让我身后这群家伙笑话了。”
吴灵素一脸绝望,自嘲地笑了一声,探出手温柔地抚摸了弟弟的脸颊,然后抬起摘下束发的木簪,一头青丝披肩落下,她的脸上露出了决然的表情。
不知为何,就要死了,浮现在脑海里的第一张面孔居然那个轻佻的男子。
本应该是拥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姑娘做我程府的少奶奶可好?”
一点都不好!
谁会去管你!
吴灵素悬在脖颈上的木簪眼看就要刺下去,耳畔突然传来一声惨叫,她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下意识朝着某处看去。
只见一人衣裳被染成血色,拖刀入府,手里提着一颗脑袋,他走到众人的身后,将手上的一颗脑袋丢出去。
“老子的女人,你们敢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