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凌晨六点的雏阳才刚刚升起,村子里的灯火逐渐淡去一番暖色。
伊格小心翼翼地扣响了矮人铁匠的家门,但过了很久都没有人回应。难不成都还在睡吗?不能吧……
有些微弱的敲打声不经意间从偏房一侧传了出来,虽然声音很小,但还是能够辨出几分铁锤与镊钳碰撞的音色。
“你怎么还不走啊……”
似乎是因为他铁匠身份的关系,加格尔每天都起得特别早。先是将炉子里的炭火烧热,然后往容器里注入滚热的熔浆。
这些工序都需要时间,所以他早就发现了伊格的踪影,只是一直没有出声,专心处理手头的事情。现如今伊格已经站在他面前了,也就勉为其难地打了声招呼。
“趁村子里的人还没发现你亚种人的身份,赶紧离开吧……”
“我当然会走……只是在那之前,我要先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
“你也不想加鲁再受到伤害,对吧?”
加格尔漠然地瞥了一眼伊格,居然皱着眉头笑出了声。
“怎么?还跟我来知恩图报那一套呐!你怎么解决?去送死吗?”
话音刚落,伊格将一个椭圆形的粗布包裹递到了铁匠手里。他顺手将布揭开,里边装着的正是之前从白桦林里得来的木刻头颅。
那一张扭曲的面孔雕刻得丑陋而粗鄙,瞳孔有意地放大了一倍,两颗果仁做的眼球正与矮人四目相对。
“你知道这是谁的东西吗?”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加格尔仅仅只看了一眼,就摆出一副不屑的神情将木雕还给了伊格,进而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台上。
“可是村里的所有人都是你的徒弟。”
“没错……没错,孩子!”
“所以每个人都可能做出一个不入流的木雕。”
他甚至没有再抬头,只是专心摆弄着手里的铁锤。
等了好几分钟,加格尔始终没有再跟伊格说过一句话,然而天色已经由昏沉转向蜡白,村里的男人们都开始准备起床干活了。
“走吧,孩子……”
“走吧……”
伊格最后看了一眼矮人,随即转身离开了铁匠铺,他并没有注意到,加格尔趁他转身的一瞬间,用余光瞄了一眼他手上的木雕人首,眼里充满了沮丧。
“好吧,既然这样……”
伊格也不再计划着走捷径,他打算从头到尾将事情的经过打听清楚。一个富有神秘色彩的地方肯定会有故事,而这些故事大多流窜于当地人的口中。
说到故事云集且口无遮拦的去处,当然就只有酒馆了。
但伊格实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一番景象——村里唯一的酒馆朝向南方的大路,那里可以采摘到上好的针果和米兰果。整间屋子只是用木板和木锥搭建起来的板房而已,不但不结实,有的地方还能渗进拇指大的光斑。
招呼客人的是个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他既是掌柜,也是接待,一个人忙上忙下的整理货物和收拾店面,居然一点儿也不慌乱。
有很多木板都开始发霉了,甚至还有杂草从地板缝里生长出来,空气里四散着淡淡的霉味儿,但是由于酒馆的流通性很好,所以味道也不过是有一阵没一阵。
伊格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掌柜立马赶到他的跟前,掏出抹布在破旧的酒桌上擦了又擦。
“请问先生您要点儿什么?”
“给我来杯针果酒吧,对了,顺便给那位朋友也上一杯。”
他指了指坐在对桌的一个男子,清晨就来酒馆的人原本就不多,大多数的人还要在村里忙碌一天的杂活,这个人看上去年轻力壮,却来得比伊格这个闲人还要早,这倒是勾起了他的好奇。
“Almare。”(你好)
年轻人看到伊格大方地给自己点了杯酒,便很友好地坐到了他的面前,同时向他打了声招呼。
“Almare。”(你好)
伊格这才发现面前的这个年轻人居然是个兽人,不过很显然他的血统纯度并不高,在他身上几乎看不到野兽的特征。若非兽人不经意间露出了自己的一颗獠牙,看上去还真就跟普通的人类没什么两样。
“你叫什么名字?”
“Arevana。”(阿瓦纳)
兽人眨了眨眼睛:“这是我给自己取的名字。”
低血统的兽人不被承认种族身份,不具备被扶养权,当然也就无权拥有自己的名字。所以阿瓦纳才会为自己命名。
两人的酒很快就上来了,没过多久,伊格已经跟这个年轻的兽人聊了许多。
例如他是被遗弃在安楠湖附近,然后被村里钓鱼的老头碰巧撞见,带回村子慢慢长大,逐渐成了一个散工。村里大大小小的活路他都干过,形形色色的人也都见识过。
如今二十六岁的阿瓦纳,对这座村子的情况了如指掌。
听到这里,伊格赶忙从背后掏出了那枚人首,这件木雕刚展示在阿瓦纳面前的时候,着实让他吓了一跳,他还没见过做得这么丑的雕塑。
“这是什么玩意儿?”
“就是一件木雕,我在找这件木雕的主人,你认识他吗?”
阿瓦纳接过人首仔细端详了一番,他同样没能看出这件雕塑究竟刻的是谁,也拿捏不准谁才是这件木雕的作俑者。
伊格无奈地笑了笑,随即拿回木雕接着喝酒。
“但我知道最近有谁经常在做木雕。”
这话难免让伊格有些兴奋了,他赶忙追问阿瓦纳,让他仔细想一想到底都有谁会做出这样一件人首来。
“我想想……涅莎夫人最近好像就在做这样的木雕来着。”
“涅莎夫人?”
“对……就是之前在白桦林里失踪的那个叫达威尔的孩子的母亲,他男人隔天晚天在这家酒馆醉死了。现在就剩她一个人活着,靠点手艺活养活自己。涅莎本来就是个木匠,手艺好的很,村子里的人都挺可怜她的。”
“第二个嘛……就是咱村里的那个打更人……”
“他也在做雕塑?”
“嗯……倒也不算,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研究起这玩意儿了……之前有段时间还雇我帮他从林子里运了些木料给他,该死的!他当时可没告诉我树林里会有那些夹子,我的右脚差一点就没了。”
“还有吗?”
“当然!就是在这儿最出名的铁匠师傅啊!”
“那个矮人?加格尔?”
“加格尔·赫霖森?”
“这有什么奇怪的?他可不是一个普通的铁匠,就好像没什么是他不会做的,最近他才给他的儿子加鲁做了一把木剑呢!”
伊格的脸色一沉,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非常愚蠢的错误。先入为主的思想和受害者观念使他第一时间忽略了加格尔本身作案的可能性。
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他要这么做,但如果是他,那么很多事就能够解释得通了。
而且之前的故事也有很多的疑点,例如为什么同样进入森林的四个孩子,只有加鲁和達丽莎回到了村子。加格尔自己犯下的事情,肯定就不会希望伊格去查清楚,所以当伊格递给他木雕的时候,自然也不会告诉伊格这件木雕真正的主人。
难道真的是他?但这就近是为什么?他又是怎么做到的?
“喂!你还在听吗?”
伊格猛然间从思考中回过神来,阿瓦纳同时也已经说完了。
现在下定论未免还太早……
伊格在心底告诉自己,绝对不能盲目判断,一定要慢慢的来。
他谢过阿瓦纳,然后结清了酒钱,慢慢踏出了店门。
首先从木匠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