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街上人流熙熙攘攘,陈依领着湘儿东奔西走,终于将需要的东西置办整齐了,早上还有些冷峻的天,到了午时就热得人发闷,二人大包小包的拎着东西,更是受不了这天。
“找个地方歇会吧。”陈依有些不忍,他倒还好,湘儿毕竟女儿家,哪里说不得了这般,遂提议道。
湘儿早就累得不行了,之所以能坚持,一来内心充满对新生活的向往,靠那股劲撑着,二来她也知道陈依的情况,怕他多想,认为自己吃不了苦,这才苦苦挨到现在。
就近找了一家茶馆,比之陈依以前摆摊那里要高档得多,二人走进去,要了一壶凉茶,两三样小吃,一边歇息,一边说说话。
两人正说着,旁边不远处有一桌人此时正在高声谈论着有关昨夜之事。
“哎,你们听说了吗,昨晚明月居可出大风头了!”
“满苏州传遍了,谁还不知道了,不就是出了两首新词吗,你听别人传得玄乎,谁又没读过,不过是老调重弹罢了。”立马有人表示不屑。
先前之人感觉到被对方小瞧了,显得有些不满,声音愈发大了,“你懂什么,那叫新词吗,我告诉你,数遍整个大安,恐怕都找不出比这更好的词你信不信?”
那人就见不惯这种拿着别人的事来吹嘘,好彰显他有多见多识广的话筒,再次反驳道:“也就你这样一惊一乍的人才会相信这个,你说的这事,往年少了?一个个吹的跟文曲星下凡似的,结果怎么样,最后还不是一时风光而已,他们所谓的什么传世佳作,百年孤品,到头来也不过尔尔。你就别嘚瑟了,再说了,这事跟你有关系吗,又不是你写的!”
周围的人深以为然,实际情况也确实是这样,那些所谓的才子们,为了扬名,就没他们不敢吹的牛。
感受到周围人眼里的嘲弄之意,那人更加不忿,“你们还别不信,今天我就让你们心服口服,小弟不才,刚巧手上就有那两首词的手稿,咱们不妨打个赌,你们看了以后要是还觉得是那沽名钓誉之行,今儿这茶钱我付了,反之,你们每人请我去一趟明月居,轮着来,直到所有人践诺为止,敢吗?”
一听有赌约,大家更来劲了,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今天这顿茶,合该你请。
那人从衣袖里掏出两张纸,分别递出去供人品读,然后自己犹如得胜归来的将军般一脸傲娇的看着他们,等着享受别人接下来的奉承。
苏州本就文风昌盛,别说能来这里喝茶的这些人,就算大街上那些干苦力的短工,嘴里也是能拽出几句文章的主。虽说诗词一道全凭个人喜好,但真正的经典却是雅俗共赏,不容置疑的,众人看过两首词以后,早没了先前的嘲讽心态,各自沉默着,或沉浸在词的意境中,或羞愧于自身的人云亦云,倒是没有如那人所料那般。
湘儿从始至终都盯着陈依在看,眉眼间全是笑意,嘴角微翘,心里很是满足,有什么比自己的如意郎君是大才子更让她幸福的了!
陈依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刚想说点什么,那人得不到想要的回应,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的再次爆料,“你们知道这两首词的作者分别是谁吗?”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有了前车之鉴,心里再不敢轻视,纷纷讨教道:“愿闻其详。”
“第一首《临江仙》乃知府大人的首席谋士范文范先生所作,而第二首《水调歌头》则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秀才为搏明月居彩云大家的欢心现场书就,好像叫什么陈依来着,反正之前没听过,这次人家可出大风头了,不仅抱得美人归,更是得了第一秋词的殊荣,啧啧,这可是晋苏文会那些文坛大家们公认的。……”这次,他终于等来了自己想要的,其余人对他如此博闻多识无不便是钦佩,不管内心认不认同,嘴上亦都不吝赞美。
陈依想到了这件事肯定会传来,但也没想过会这么快就成为茶馆热议的谈资了,瞧这架势,估计其他地方也差不了太多。才名这东西,他不怕背,也没有假惺惺的所谓抄袭的负罪感,可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后果,心里不免有些犯怵。再看看湘儿那一副与有荣焉的神色,心里更是五味杂陈,那还有心思继续喝茶,眼不见为净,拉着湘儿,扛上东西,一溜烟没入街上的人群,生怕别人认出自己似的。
湘儿见陈依跟逃难似的领着自己乱串,心下好笑,便忍不住打趣道:“相公,你这是要带着妾身私奔吗,不是说好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嘛,这就怕了?”
陈依可没功夫搭理她,已经习惯了,威胁道:“等回家再收拾你。”
湘儿被这么一说,脸上又是一阵娇羞,也就不再多言,紧紧跟在陈依后面,一路往回赶。
回到家,许久不见的李正行此时正和老人一起坐在堂屋里,看样子像是刚吵过一架,父子俩脸色都不太好。
陈依简单的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带着湘儿先回屋了,把东西放下以后,独自一人走了出来,他大概能猜到里正行此来的目的,有些事情,虽然大家心里都有清楚,但还是尽量避开湘儿的好。
看到陈依出来,李正行迎了上去,从内心里他还是比较认可他的,不然上次也不会和他说那么多隐秘的信息,后来事情的发展也让他更加坚定了对陈依的肯定,一个年轻而富有才华的读书人,能与之相交于微末,对于他们这样混迹于公门的人来说,太清楚其所能带来的丰厚回报了。
可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陈依竟然会和彩云大家发生勾连,最后还把人给带走了,这不是自寻死路吗,堂堂知府大人的脸,是那么好打的?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
今天一早听说以后,他便赶忙告假回家,准备劝陈依离开苏州,这样既解了自己的隐患,又全了相识一场的情分。他太了解像陈依这样自负有些才华便恃才傲物,把权贵不当回事的读书人最后会是什么下场了,年轻人,还是太过冲动,又怎会知道那些官家的手段,到时候弄不好自己都要被牵连。
“陈兄弟,你糊涂啊!”李正行说得痛心不已,一半是真惋惜,而另一半所包含的恐怕就是人生百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