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丰收、晓雪、香玲把圈哥从悲伤中拉出,几个人越拉话越长,从圈哥的行程拉到香梅的解救措施。对于解救措施,几个人开始唇枪舌剑般地争论着,有时很激烈,充满了火药味。紧张严肃的气氛像秋天的雾霾始终弥漫在整个家庭中,怎么驱赶都没有被赶跑。圈哥因长途跋涉,劳累过度,在大家研究解救措施时他竟然坐在沙发上打起盹来。毕丰收让他到南平房的炕上好好睡一觉,在家里床上睡怕被别人闹醒。圈哥也不推辞,跌跌撞撞地去睡他的觉。
对于圈哥,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也该休息休息了。
紧张激烈的讨论仍在继续,香玲等不及了,立刻要闯虎穴救妹妹,和毕丰收的隔阂暂时撂到一边去了。大敌当前,救人要紧,说什么也不能等了。她想立即起身,明天赶到,拯救妹妹,抓住坏人。她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香梅被拐卖的地方,背起妹妹,星夜赶回。晓雪懂得打蛇打七寸的道理,宽慰香玲:欲速则不达。莽撞救人,不仅不能救出妹妹,反而容易打草惊蛇。正确的做法是咱们先到公安局请教请教,从公安局找到一条正确的解救途径,这样稳妥,不会打草惊蛇,否则不仅达不到解救妹妹的目的,甚至会弄巧成拙,让妹妹遭受更加严酷的折磨,甚至危及到生命安全,因为坏人是没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晓雪在香玲心目中绝不是等闲之辈,心中再焦急也不能不听他的话胡搞,蛮干。
决策出来了,各人都按照分工行动起来。毕丰收、晓雪到县公安局寻求帮助,香玲也去供销社办置路上所需物品。
圈哥一醒来,已经是半夜时分。他看见毕丰收家的屋里还亮着灯,敲门进入,只见毕丰收、香玲脸上没有一点睡意。他三言二语挑明个人意见:我这一觉过了头,如果下午出发,晚上坐上火车就好了。毕丰收和香玲真情挽留他,让他多住两天。圈哥一再坚持自己的意见,天亮就出发,早一时是一时。
毕丰收拿出一千元钱送给圈哥,圈哥说什么也不接钱,双方僵持了很久,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圈哥还是妥协折中了,拿了其中的一小部分作为回去的车票钱,把余下的又放到五斗橱上。
用圈哥话来说,钱是有用的,人人都离不开钱,千里送信只是为伸张正义,不是来发财的,想发财,不用跑这么远,费这样多的事。
第二天,圈哥要回去了。毕丰收和香玲把他送到村西的蓬水公路上等车,香玲又一次把钱塞到圈哥衣袋里,这是她感谢恩人最直观的表达。圈哥这位铮铮铁汉却说什么也不收,伴着公共汽车的停靠起动,伴着一声声的再见,圈哥把自己的铁肩道义抛在了胶东大地,抛给了香玲全家,也把香玲和毕丰收对他的无限思念之情洒到他返回的漫漫征程上。
救人如救火。县公安局小会议室里,一个解救人质的小型碰头会正在如火如荼地进行。公安局副局长亲自主持这次打拐会议。会议决定由刘科长和部下小张、小李三人组成一个解救小组与当地公安局密切配合,共同解救被拐卖的妇女,完成任务迅速撤离。
在刘科长的带领下,毕丰收和香玲也参加了这次解救人质的闪电行动。
警灯闪烁。北京吉普在公路上奔驰,几名公安人员机警地注视着前方,设想着解救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况以及各种各样的应对措施。真是破屋偏遭连阴雨,破船连遭接日风,此时此刻烦心事都叫香玲都赶上了,自己的家在风雨中飘摇,娘家支离破碎。毕丰收的所作所为,让她走到了精神崩溃的边缘,香梅的不幸给这崩溃的家庭火上浇油。为了解救火坑中的妹妹,她不得不低下高抬的头,放却家庭中的恩恩怨怨,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结成最广泛的统一战线,枪口对外,把妹妹解救出来。为了及早地救出香梅,毕丰收也不惜钱财,不遗余力,让香玲用放大镜都无可挑剔,甚至有十分的感激。
香玲也不知有多少天没睡囫囵觉了,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和香梅有关联的往事一件件一样样历历在目,纷至沓来……
香梅只比香玲小四岁,虽然长得没有香玲标致,却也出落得楚楚动人。香梅从小就是一个充满美丽幻想的女孩,一天到晚做着她五彩缤纷的梦。
香玲很清楚地记得,妹妹八岁那年。有一天,天黑透了,香梅还没有回家,全家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凡是能打听到的地方都打听了,还是没有找到她。母亲急哭了,爸爸也做着种种不祥的猜测,但很快又被家人一一否定了。一大家人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语该找的地方都找了还是没有找到。半夜里,就在全家人似乎忘记家里还缺她的时候,香梅气喘吁吁地跑进来,满头大汗,叉开双腿倚在门框上,衣服都被汗水湿透。妈妈生气地问道:“干什么来,小兔崽子?把妈妈的心都快剜去了。”
“赶太阳来。”
“赶太阳干什么?”
“我看到太阳落到西山上,我想看看美丽的太阳公主家住在哪儿。”
“看到了吗?”
“没有。”
“怎么回来的?”
“我赶了半天没赶上,就扫兴回来了。”
全家人又好气,又好笑,恨不得给她两巴掌,转而又被她美妙的好奇心打动,逗得一家人哭笑不得。
像这样让人哭笑不得的事,在香梅身上并不是第一次,可以一数一大把。
还有一次,香梅看见大人抱着自己的孩子站在街头,简直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她十分羡慕,急忙跑回家把自己枕头里的谷糠往一头倒倒,用小手绢扎了个小孩头,按照自己的想像用粉笔给小孩安排了五官。尽管不很逼真,却有几分形似,然后用台布裹着,站到大人们中间,俨然一位称职的母亲,脸上挂着幸福的微笑,心里像喝了蜂蜜一样甜。大人往家里拉她,她都不愿意回家……
第三十三
万里赴戎机,吉普快如飞。
刘科长带领着解救小组正在向莘县长途跋涉,与此同时,栖霞公安局已经和莘县公安局取得联系,请求给予帮助。
根据圈哥提供的可靠线索,莘县公安局局长坐镇指挥,安排三辆警车八个精干队员立刻集结,整装待发。万事皆备,等待刘科长的到来。刘科长到达后,经过简单的分工,整个专案组所有成员一同向目的地出发。
夜幕降临了,一弯新月被乌云遮住了,从车窗向外看眼前一片漆黑,几辆警车鱼贯而行,车灯照到的范围伴着车的飞驶不停地向后奔跑。香玲所坐的警车经过几次转弯以后,颠簸越来越剧烈,速度也明显地减下来。香玲心里像被一块巨石压着喘不过气来,希望尽早地到达目的地,掀掉那块压在心头上的石头。
警车拐下公路,穿过一个村子,远远传来几声狗叫,香玲以为到了目的地,可是警车没有停,一如既往地向前冲。
车又行走一段路程,在一个村头停下来,香玲和毕丰收下了车。香玲忽然觉得这个地方并不陌生,寻常的巷陌似曾相识,又不知哪个地方有点不一样,才想起这是圈哥描述的那个村庄的特征。
在统一指挥下,专案组的人员静悄悄地向村子里包抄。这时候,香玲才发现乌云不知什么时候退去了,明亮的月亮,满天的星斗。偶尔碰到一两只狗,但没有叫,悄悄地吓跑了。他们三转两拐接近了那座靠近道路的农家小院。
刘科长吩咐几名队员把守路口,以防发生意外,然后向总局汇报:“总局,总局,我是5号,按照计划一切顺利进行,请指示。”
“5号,5 号,我是总局,按既定方针办。”
砰砰砰,砰砰砰,急促的敲门声打破深夜的寂静,在静谧的山村回荡,“开门,开门。”
“谁,妈了个巴的三更半夜敲老子的门,打着灯笼拾粪——找死啊。”叫骂声从院子里飘出来。
“我,有急事,快开门。”
那大汉开门的过程中感觉味道不对,屋外一阵骚动,“有×事”的脏话骂到半截又咽回去了,撒腿往回跑。
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己的伙计,见来势凶猛,急忙回去拿家伙反抗。说时迟,那时快,几个干警破门而入,迅速冲上去将那个大汉摁倒在地,胳膊反剪,干净麻利。
香梅听到外面有动静,从炕上跃起,知道自己遇到救星了,忘记自己裸露身体,四处寻找。找到香玲,香梅一下子投入亲人的怀抱,呜呜大哭起来。她像一个受尽了莫大委屈的孩子,在亲人的怀里放声大哭。
大汉一边反抗,一边大喊:“来强盗啦,有人抢劫啦——”
“嚷嚷什么?跟我们一起到公安局。”
面对真枪实弹的公安人员,大汉不想乖乖就范,不愿跟着公安人员上警车,接受惩罚。还一再高呼“有人抢劫啦——”招呼人来帮忙。听到招呼,也出来一群人,因怯于公安人员的真枪实弹,只起了几次哄,就败下阵来,夹着尾巴回去了。
香梅先挣脱出姐姐的怀抱,胡乱套上几件衣服后,又投入姐姐温暖的怀抱……香玲轻柔地抚摩香梅的面颊,抹去她挂在眼角的泪水。
见人质已经解救,为防节外生枝,公安局长下令干警立即打道回府。
香梅走进姐姐温暖的家。香玲烧好了开水,叫香梅先洗一下澡,浑身上下洗得干干净净,换上自己认为适合妹妹穿的衣服。香梅洗涮完毕,倒下便睡了。
香梅一睡就是两整天。
香梅的到来给这个本来不和谐的家庭注入强心剂,香玲强装笑脸,毕丰收也表现出极大的耐性,维持着在风雨飘摇的家。姐姐家的富裕令香梅有点震惊,也在她扭曲的心灵上再撒一把盐,令她疼痛难忍。同样的姊妹,生活差别这么大,她觉得自己好像从万丈深渊一下子跳到福囤子里。
开始几天,香梅一天到晚泡在泪水里,光擦泪,不吃饭,不说话。香玲只好请几天假,陪着香梅吃饭,陪着香梅玩耍,以便通过调养来抚慰她心灵的创伤。心病需要心药治,而这种心病的治疗效果又是那么慢长,如同久旱下的禾苗,多日没见雨水已经老黄了,一次及时雨也不会有彻底的改观。
毕丰收觉得香梅这样抑郁下去,心病会加重的,想法让她将心里的苦水倒出来,或许会减轻心灵的重负,让她抬起头,挺起身,忘记过去的悲伤。毕丰收试探性地启发几次,香梅只是抹泪却不开口,毕丰收只好败下阵来。
香玲家没有间壁子,三间正屋是连通的,没有火炕,仅有一张双人床,香梅到来占据毕丰收的床,他只好独自一人住到南平房的炕上。孤掌难鸣,压抑的欲望找不到半点发泄的出口,也让他精神的丝缕增添了几许惆怅。
香玲、香梅、毕丰收一家人都闷闷不乐。
一晃半个月过去,香梅的精神没有好转,香玲休班的日子又碰上例假。下雨天,雨有些像南方的梅雨,一下一整天,没头没脸的,雨下到院子里却像下到香玲的心里,香玲的烦恼达到极点,真想找人打仗,干焦急就是找不着对象。香梅,已经是苦大仇深,再不容许她雪上加霜;毕丰收也只是片言短语,接不上火。只好沉默着,谁都知道这种沉默比闪电雷鸣更可怕。
过了一段时间,香梅情形好多了,脸上也有了点红晕,眼睛也有了光亮,说话声音也干脆了。她一反常态,变得异常兴奋,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详细地跟大姐说了,积郁在心底的苦水一股脑倒出来,弥漫在潮湿的空气中,侵蚀香玲的心灵,浸染毕丰收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