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梅没有直接从被人贩子拐卖说起,先挖了一个大坑,从自己的兴趣爱好说起。
香梅讲自己从小就爱幻想,喜欢穿漂亮的衣服。上学的时候,看到哪个女孩穿着漂亮衣服,总是垂涎三尺。强烈的自尊心驱使她发奋读书,有朝一日出人头地,考上大学,穿有民族特色的服装。香梅对鱼肉特别馋,规划将来自己富裕以后,天天大鱼大肉,不仅要尝遍全国各地的名吃,还要游遍祖国各地美丽的景区。
实现理想的道路是漫长的,也是曲折的,不仅需要聪明和才智,还需要坚忍不拔的毅力。当东北大地不再是冰封的世界,躲藏一冬的人们脱下笨重的衣裳走出家门的时候,香梅所读高中,结束三月底的摸底考试,留下有考学希望的学生,将那些考学无望的学生推出了学校的大门,抛向社会。香梅害怕父母责骂,更怕邻居看不起,哭鼻子流泪地去找教自己的教师,希望能给她说说情,给一次参加高考的机会。烧了不少香,拜了不少佛,活动了半天也没有活动出个子丑寅卯来。
回到家里,香梅一连难受了好多天。过了一段时间后,伤疤就不再流血了,尽管刮风下雨天还痒痒。香梅也就把悲伤扔到了九霄云外。看到一个个游手好闲的同学,下学以后穿好的、吃好的,心里不免有些痒痒。香梅像一只刚出窝的乳燕,在广阔的天地自由地飞来飞去,没有了约束。自由成了她最大的幸福,会要好的同学,打听招工信息。风风火火地来,风风火火地去。经过三两次碰壁之后,才知道想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并不像她想象的那么简单,不是凭关系,就是凭金钱。没有好的社会关系,红道是走不通的,唯一的办法是赚钱,走黄道,有钱可以为搭建关系铺平道路,甚至可以买到好的工作,夸大一点说有钱能使鬼推磨。
没吃到死羊肉,也都看见活羊走。周围的环境,香梅的父母是清清楚楚的,她做不到孟母三迁,也不愿意女儿随波逐流。他们的担心并非是多余的。香梅东家串,西家走,这个伙伴来,那个朋友去,时间久了,说不定就会闹出乱子。父母让香梅多学学人家燕飞。燕飞是那种放到那里就在那里不乱动的女孩。没想到一句话捅了马蜂窝,香梅冷不丁冒出好几句对当。“你也不学一点人家蓬勃的父母,蓬勃刚下学就给找到好工作。”一句话呛得母亲无话可说,就是因为父母没有大本事,才让女儿落到今天这种不尴不尬的地步。
打女儿回家的那天起,父母就为女儿的工作操碎了心,屁股大小的城市能有几个好单位,头头脑脑家的孩子都安排不下,猴年马月才能轮到两眼墨黑的平头百姓身上。找不到好的工作,香梅父母都只好望女兴叹。当看着社会风气每况愈下,许多年轻人经不起诱惑,铤而走险干起吸毒、偷盗、抢劫的勾当,香梅父母的心整天吊在半空中,一天到晚为女儿的前途捏着把汗。
和世界上的好多事情一样,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一个人患上癌症,家里的亲人总是安慰病人没事,并竭尽全力给予治疗。香梅的父母对香梅也只能拿死马当活马医,放任其自流。明明知道女儿这样东奔西跑有一定的危险,却碍于自己的能力而放任女儿自流。
遍地是黄金,就等有福的人。淘金,对于涉世之初的香梅来说并非容易的事。做买卖她不懂经营之道,给人家打短工她吃不下那个苦,也挣不到几个钱。暗访了几个穿金戴银的女同学,原来是做********,自己又拉不下脸来,真是大事做不来,小事不屑于做,吊在半空中,高不就,低不就。
机会终于有了,有一次香梅在市场上转悠,碰到一个体态风骚,头戴墨镜的摩登女郎。茶色的眼镜遮不住女郎俊秀的面庞,曲美的线条透出诱人的芳香,那个漂亮程度有点像自己的美女老师。
时髦女郎的脸上洋溢着微笑,那笑像母亲,像姐姐,更像情人。
美丽女人带给香梅的愉悦刹那间传遍香梅的全身,瞬间将其秒杀。香梅情不自禁地放慢脚步打量着,眼球转得慢下来。此刻。女郎已经从香梅瞬间的颤动中窥探出香梅的心灵,高傲的背后有遮掩不住的缺憾。于是主动跟香梅搭讪 :“妹子是块做买卖的好材料,如果做买卖,肯定能赚到大钱。”几句看起来恰到好处的夸张,让香梅觉得心里暖乎乎的,身上晕酥酥的。香梅感激女郎能慧眼识珍珠,一眼发现她是块极具品位的矿石,稍事雕琢就会显出自己特有的才华。于是和女郎的距离瞬间拉近了,和女郎大姐长大姐短地拉起家常来。
“妹子,不瞒你说。大姐我可是有固定工作的。起早贪黑上班,挣的钱还不够买衣服和化妆品的。这年头啊马不吃夜草不肥,人无外财不发。我身上穿的值好几千,要不是下海,早就穷得挖地三尺也穿不上了。”
那话里洋溢着自豪,充满着诱惑,句句落在香梅的心坎上。香梅听着,心里像钻进小虫子,蠕蠕地动;又像久旱的禾苗遇上甘霖,大口地吮吸。女郎进一步告诉香梅自己正在做一笔大买卖,香梅愿跟她合伙的话,一次可以分到上千元,并且不用香梅出本钱,只要协助大姐,一切听大姐的安排便可以如愿以偿。
这是香梅求之不得的差事,问女郎做什么买卖,女郎秘而不宣。经过香梅再三讨教,女郎才咬着香梅的耳朵嘀咕几句,生怕掉到地上被人抢去。
有些话香梅没有听懂,主要意思还是捞上来了。女郎告诉她一起走私香烟。走私,第一次在香梅耳边出现,她不知道什么是走私,但是确信能挣到大钱。女郎见香梅有点兴趣,就开始忽悠起来。她们俩到山东济南买几箱大鸡烟,批发给小贩,一次可以获利几千元,每人至少可以分到上千元。一听上千元在向她招手,香梅的大脑膨胀起来,眼前晃动着厚厚的一沓钞票,继而转换成美丽的衣服,脍炙人口的食品,崭新的手表,漂亮的自行车……
香梅怦然心动,正中女郎的下怀。山东是香梅母亲的老家,是她姐姐生活的地方,她说跟母亲打个招呼,可以合伙。女郎嘘了一声,阻止了香梅,不瞒你说,干我们走私这一行是不能对任何人讲的,包括父母和家人,万一走漏一点风声被抓到就要蹲禁闭(坐大牢)的。香梅一听女郎讲的话有道理,于是欣然答应,与大姐一起赌一次。两个人当场定下何时出发,在哪里集结,便匆匆分手了。
一桩荒唐可笑的交易居然就这么做成了。香梅为自己投下的第一个赌注在几天后即将实施。香梅会不会成为赢家呢?时间给了她最好的答案。
时光在悄悄地流逝,约定碰头的日子一晃就来到眼前。香梅和女郎在约定的地方见了面,女郎领着香梅登上了南下的火车。火车时而在大平原上奔驰,时而在崇山峻岭中蜿蜒,穿过山海关,一路狂奔,不停地奔跑。女郎给香梅爽口的饭菜,还给香梅洗脑,讲一些小故事,讲自己独到的人生体验。香梅仔细地听,认真地琢磨,从心里佩服这位走南闯北的老大姐,将来有一天富裕了,一定不忘你这位送自己上路的启蒙大姐。
初次远行,所有的车站都是陌生的,列车乘务员报站,她干脆一概不听,听也是哑巴听雷。列车跑了多长时间,现在跑到哪里,她也漠不关心,她把自己的一切都压在时髦女郎身上,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支撑。
夜幕降临,她早早睡下,醒来时天还没亮。以后的几小时,她靠在座位的靠背上,等待太阳一点点爬上地平线。外面光线灰暗,雾很大,太阳像一片深黄的污渍。烟雾还有灰尘弥漫在窗外,眼前闪过的唯一亮色就是绿色的庄稼。早起的乘客都像一颗颗螺丝钉一样钉在走廊旁边的位置上,笼罩在香烟的烟雾里,昏昏欲睡。臭脚丫味道浓烈得让人作呕,更让人无法入睡。整个上午,列车在蜿蜒前进,在燕赵故地悲歌前行。许多山峰刀削一般陡峭,向阳的一面反射出耀眼的光。有时群山退却,光秃秃的山谷出现在列车两侧,山谷中露出地表的是一道道白色的岩石,就像粉笔道道。
只听一声长鸣,火车喘息着停在济南站。女郎领着香梅下了火车,夹杂在茫茫的人海中缓缓走出车站。三转两拐住进了一家旅馆,大姐让香梅在旅馆等着,别乱说乱动,一旦遇上坏人就糟了。她去组织货源,货物一到,立即打道回府。
临走时女郎给香梅准备好饭菜,又亲切地嘱咐香梅:“如果我回来的不及时,你先吃饭,别饿着,切记千万别跟陌生人说话。”
女郎组织货源去了,剩下香梅一人在这陌生的旅馆里,面对着陌生的环境和漫长的等待,她有度日如年的感觉。起初,心里有点惧怕,怕女郎被公安人员抓进去,更怕被坏人谋害,怎么等就是不回来。转念一想女郎那么老练,别说坏人就是亡命徒也斗不过她。这些年她什么样的人没打过交道,什么样的世面没见过,什么样的惊涛骇浪没闯过。吃饭的时间点过了,她一点也不觉得饿,要等女郎回来一起加餐。外面的天空被云雾笼罩着,像拉了一道灰色的幔,后来,又淅淅沥沥下起雨来。雨越下越大,雨水敲打着水湾,像一个悲痛欲绝的少女在哭泣。善良的人啊,善良的人啊,用你善良的思想,怎么也想不到坏人正一步步地把你推进陷阱,推向深渊。你怎么也不会料想到别人把你卖了,你还等着帮别人数钱啊!
傍晚时分,女郎扛着一箱大鸡烟回了宾馆,后面还多出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女郎一再抱歉:回来晚了,让香梅你等焦急了。接着问香梅吃饭了没有?香梅回答:我不饿。女郎告诉香梅:还有几箱烟没有带来,这里打击走私的风声很紧,她已经被人盯梢上了,不便再去冒风险,你跟着这位大哥去取吧!香梅心里极不情愿,还在犹豫,刚进来的满脸横肉的家伙就向她点头示意。女郎不等男人开口,就先发制人:“路上一定小心,一定要照顾好我这个靓妹。”香梅张开嘴,刚要说话,女郎把香梅向男子跟前轻轻推了一把,不等分说,就拐进卫生间。尽管香梅有无数个不愿意,还是咬紧牙关,悻悻地跟着那男人走出宾馆,去取大鸡烟了。
香梅跟着大汉倒汽车,又步行来到一个偏僻村落,一路上香梅不忘女郎的嘱咐:“别跟陌生人说话。”
走到一个农家小院,不见大鸡烟,香梅问那大汉香烟在哪里,那大汉说:“什么香烟不香烟,你是我花钱买来续香火的老婆!”
石破天惊。香梅到现在才明白过来;女郎是做皮肉生意的人贩子,自己被狠毒的人贩子卖了,卖给眼前这个五大三粗的家伙做老婆。从此她将失去人身自由,成为他任意泻欲的工具。
悲哀的最大表示,是自然的目瞪口呆、呆若木鸡的那种样子。此时,香梅木讷着,真正成为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可怜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