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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情深似海

宝安镇,地处东西南北交通要冲,又在宝安山麓,这里物产丰富,又是物资集散地,商业较为发达;市容整洁,街道宽阔而平坦,啇店一个连一个,生意十分兴隆,商旅络绎不绝,是一座繁华的集镇。

福贵在四兄弟的陪同下,沿街游览,转了一上午,也没走到镇尽头,他们决定找个饭馆坐下来,吃饭休息。他抬头看见一家饭馆,门楣上头的匾额上写着,《佳宾饭馆》,四个大字,他灵机一动说,咱就在这家饭馆里吃吧,我请客,不准反对。

他们走进一个套间,坐了下来。服务员走进来,热情地给他们斟上茶水,呈上食谱,请他们点菜。福贵问他,贵馆老板姓张,叫佳宾吗?

他惊奇地答道:“对呀,客官认识东家?”

福贵点点头,请他引见。他们走进后院,服务员喊道:“东家,有一位客官前来拜访。”

从堂屋里走出一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人,瘦长个,戴礼帽,穿大褂,问道:“哪位先生找我?”

福贵疾步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说,大叔,我可找到你了!我是福贵呀,几年不见,还认得我吗?

他眼前一亮,惊喜地说,贵儿,我不是做梦吧,是哪股香风把你刮来的?几年不见,你长成大小伙子了,身板也练出来了,快赶上你爷爷的本事了吧?你爷爷奶奶和你爹娘及你叔爹婶娘,身体都好吗?我想死他们了。他流着泪,问这,问那,身后一位中年妇女,提醒他说,侄儿来了,快请进屋坐下说话吧。他忙转过身去,向福贵介绍说,她是你婶婶。

娘儿俩热情地相互问候。他又与叔叔的儿子世恩和女儿拜恩相互认识了,大家进屋坐下。一家四口高兴得又说,又笑。

福贵一眼瞟见当门条几上,供着两个牌位,牌上分别写着“义父沈公大力之神位”和“义母陈氏建武之神位”,牌前有两个镀金的铜香炉,炉内都插着燃烧的香支,缕缕青烟,袅袅上升。他大惊道:“叔叔,婶婶太痴情了,这样做,会减少爷爷奶奶寿命的。”

叔叔很自信地说,不会的,你看左右两边的对联不是祝福二老“福如东海波涛涌,寿比南山松柏齐”吗?在我们的心目中,义父,义母,就是救苦救难的活神仙,我们天天给老人家祈福,心诚则灵,这是不会错的。我们只恨自己不能在二老面前尽点孝心,惭愧死了。夫妻二人悲悲切切,唏嘘不止,令福贵感动得流下泪来。

福贵安慰他们,叔叔,婶婶,如此重情重义,令小侄万分感动。社会动乱不堪,两家相距二百多里路,你们怎能够对他们朝夕尽孝呢?所以,您不要太自责了,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他们的牌位还是收起来吧,否则,连弟弟妹妹都感到精神压抑。

佳宾十分严肃地说,不能收。我就是要他们记住这个家,是恩人给的,爹亲,娘亲,恩人更亲,知恩不报非君子。你们想一想,耿聋子指挥我们攻打沈庄的目的,是烧杀,抢掠,奸**女,他要把寨里杀得鸡犬不留。寨里人幸亏有义父指挥防守,敌我双方不共戴天。黑灯瞎火的,我们第一次进攻失败了,受伤的被丢下没人管。在形势万分紧张和危机时刻,义父把仇人当亲人,打开寨门,把我们抢救进去进行包扎。这可是违犯天条的大罪,天亮后寨主若派人告诉清军李团长,不仅我们二十几个伤员的人头被提走,连义父也得灭九族。除了义父有神仙一样的仁爱之心,天地一样的博大胸怀,世界上还能找出第二个这样的人吗?绝对找不到。我和纪广文伤势那么重,流血那么多,都快断气了,一动不能动的等着死。这时寨主叫人把我们扔出去,活埋了,可义父坚决不答应。他命人把我们抬到自己家去,请医生治疗了一两个月,伤口才痊愈,这要花多少钱呀?义父,义母,像疼爱亲儿子一样,无微不至地疼爱我们,日夜守护着我们,为我们端屎,端尿,天天熬人参母鸡汤,给我们补身体。贵儿捧着碗,站在我们床前,义母用汤匙,一匙一匙地喂我们。每当这个时候,我的心,就颤抖得厉害,流着眼泪喊着亲娘,一口,一口地喝下去。那时您家被寨主讹去了50亩土地,日子十分困难,为我们又花费了很多钱,生活更艰苦了。你们吃的是粗粮拌野菜,给俺俩吃的是大米白面和鸡鱼肉蛋。天大,地大,没有义父母的恩情大,河深,海深,没有义父母的恩情深哪!贵儿啊,叔叔把心掏出来,献给义父义母,也不过分呀!

婶婶哭着说,大侄子,当时受伤的人都陆续抬回家来了,唯独他和广文两个人死不见尸,活不见人,几班子人去找,总是杳无音信。他父母双亡,我觉得像天塌了一般,年轻轻的无依无靠,家里又一无所有,这辈子,可怎么过呀?弄到死不了,活不成的地步,我的泪哭干了,眼也快哭瞎了。正在绝望之际,有一天,他忽然冒了出来,这不是大白天活见鬼了吗?差点把我吓死。不是义父母打救,他能死里逃生吗?你想想,从古到今,敌我都是势不两立的死对头,哪有像义父这样,在战场上,不杀受伤的敌人,反而抢救的?准是老天爷可怜我和纪嫂子,特派义父开寨门营救的。我虽然没见过义父义母,可我从内心里感激他们,崇拜他们,即使天天供奉着,也不足以表达我们的至爱深情。咱娘俩没见过面,我觉得你比亲儿子还亲,当时你才十几岁,爱心就那么强烈,我从心里感激你呀!

听着他夫妇的表述,大家都感动得呜咽起来。念恩、报恩和敬恩,三兄弟说,他们家里还供奉着老爷爷和老奶奶两人的灵位哩。爷爷每每讲起老爷爷老奶奶和爷爷奶奶的救命之恩,就感动得全家人痛哭流涕的。听爷爷说,当时他们的伤口都感染了,半夜里抽起风来,危机关头,大力爷爷骑上马,到朱集请来医生,进行抢救,硬是从阎王殿上把他三个夺了回来。一家人精心侍候了两个月,才恢复了健康。你们对非亲非故的仇人竟如此大仁大义。假设咱们六家调换一下位置,三位爷爷和两位叔叔,能这样冒死营救沈爷爷吗?不可能。所以,沈爷爷的人品是众人莫及的,是令我们世代景仰的。鲜花还需绿叶扶,沈爷爷有了仁慈的父母和贤惠的妻子,以及孝顺的儿孙,极力辅佐,才能尽善尽美地做成感天地泣鬼神的仁义之事。当他们听到义父义母被寨主活活逼死的噩耗后,哭得死去活来,他们为不能为义父义母报仇雪恨,而痛不欲生,又因为没能为义父义母养老送终,而感到无比羞愧,他们几天不吃不喝,大病了一场。

福贵听了,又吃一惊,激动地流着泪说,这一切太感动人了,这是我们意想不到的事情。当时事情来得突然,因为路远,没能给三位爷爷送信。唉,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灾难总算过去了。我爷爷奶奶身体都很好,他们耳聪目明,一天到晚不肯闲着。爷爷奶奶早晚打拳练功,从不荒废。爷爷一顿吃一大摞烙饼,身体忒棒。白天在窑厂里忙一天,晚上才肯回家休息。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他联合富人,救济饥民,周围村庄里这几年没饿死一个人。窑厂里也平安无事,生产很顺利。我娘病故后,我爹娶了继室,并生了儿子,我给他们在前面建了一个院落,他们住在前院,我留在生父生母身边,继续跟着爷爷和父亲创业。我父母身体也很好,我娘五十岁上又给我生了一个小弟弟,起名叫福君。现在我们已有二百亩土地了,决定暂停买地,集中财力,改造住房,计划四年内把旧房都改造成浑砖的新瓦房。长期得不到你们确切的消息,我们都放心不下。我这次来是专门探望两位叔叔婶婶和三位爷爷奶奶的。如果方便的话,买些杉木回去盖房用。

听了他的一席话,一家四口高兴地惊呼,嘿,真是打着灯笼找不见的创业人家,用不了几年,你们就是拥有好多顷土地的大富翁了。孩子,你给我们送来了无价之宝,我们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了,太好了。

佳宾对妻子和儿女儿说,义父在捻军里是无敌常胜大将军,像长山赵子龙那样,在万马营中如入无人之境,取敌将首级,如探囊取物一般,是捻军里的大英雄。他舍生忘死,几次救义父尊王和父亲,是忠孝两全的大忠臣。解甲归田后,他忍辱负重,几经挫折,在逆境中又站了起来,成为劳动致富的一面旗帜,他老人家是多么了不起呀!我有幸做他的义子,是前世修下的福分,是今世的光荣!

这时从门外跌跌撞撞地跑进一个中年人来,流着泪喊道:“贵儿,我的好侄儿,叔叔想死你们一家人了。”

福贵喊着广文叔,迎了上去,爷俩搂抱着,亲热得呜呜咽咽,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他们进屋坐下,广文问道:“孩子,路上很不安全,你一定有当紧的事吧?”

念恩抢先回答道:“我哥骑着一匹大黑骡子,是专门来看望你们的,顺便买些杉木运回去盖浑砖的大瓦房。他刚进客栈一会儿,追他的人就到了,被我打发走了。若不是哥哥的骡子跑得快,路上就出事了。”

他们听了吃惊地说,多危险呀,万一被他们抓住,就性命难保了,真是英勇无畏。他们又质问念恩,是怎样设计害您哥的?若敢动他一根汗毛,我们就扒了您的皮,抽了您的筋。

报恩高兴地说,起初,我们麻倒了哥哥,用绳子捆了起来,满以为万事大吉了,没想到他一晃膀子,绳子断得一截一截的。他把我们像抓小鸡似的,一手抓一个,脚下还踩着一个。哥的功夫也不亚于沈爷爷,把我们快吓死了。

福贵笑道,我骑的是闪电,谁的马也休想追得上。您应该热情接纳四方客,把客栈办成旅客之家,把文明传向四面八方,这样才能名利双收。您却把它开成阎王殿,吃得路短人稀,把名利全丢光了。我若不会点花拳绣腿,还真有危险哩。我劝三位贤弟,弃恶扬善,把宝安镇建设成文明安全的重镇。如能这样,我愿与您义结金兰之好。

念恩、敬恩、报恩羞愧地说,哥哥说得对,爷爷们经常骂我们不懂屙尿,不行好事。我们见到哥哥,才感到自惭形秽。你放心,我们一定以你为榜样,做一个有益于人的人。

佳宾和广文高兴地说,你三个这样做,就对了,我们希望你们这一代人,结为异姓兄弟,把世代友谊的接力棒,一代,一代地传承下去。

福贵,高兴地对他们说:“我来到这里获得了两件无价之宝。”

他们惊疑地问:“什么样的宝贝这么值钱?拿出来让我们看一看。”

福贵饶有兴趣地说:“我爷爷叮嘱我,一定要找到三位爷爷和两位叔叔,我没费功夫就找到了,并且还得到了几位弟弟妹妹。世界上什么东西最宝贵?人。宝安镇上有我这么多的亲人,这不是无价宝吗?第二件宝贝就在弟弟妹妹身上。”

他们吓了一跳,慌忙往自己身上找,找来,找去,都没找到什么宝贝,他们看着福贵发愣。福贵,笑喜喜地说:“你们看不见,可以想得见。为什么你们五个姓氏,八个人的名字,都有一个‘恩’字呢?是自然巧合吗?不会的,绝对不会的。这是老人们精心设计的。它既表达了老人们的心愿,也在你们身上寄托着深厚的期盼。你们再看看条几上立的两个牌位和燃着香的两只香炉,叔叔和婶婶如此虔诚地为我爷爷奶奶烧香磕头,祈福延年,真令我惊叹不已。我猜想纪叔叔,也是这样感激两位老人的。刚才听念恩贤弟说,三位爷爷家里,还为我太爷爷,太奶奶设着灵位,所有这些,对我触动非常大,使我的心灵受到强烈地震憾。我爷爷经常教育我们说,人与人之间,都是需要相互帮助的,危难时刻要伸手拉一把,这是做人的道德,是一种责任,不需要对方回报,施恩图报非君子。而你们,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叫我怎么感谢你们呐。你们的义举,是一笔不可估量的财富,这就是宝安山人的精神。我要把这两件无价宝,带回家里去,作为我们的传家宝,世代传承下去。

掌声像鞭炮似的响了起来,李龙山,姚进宝,鲍龙图三位爷和重恩,崇恩鼓着掌走进来,并连声喝彩:“讲得好,好极了!我们的感恩举措让你都破解出来了,真是聪明绝顶的人物。”

张佳宾高兴地说,孩子们,给您沈爷爷和奶奶再点上两柱香,我们三代人共同祝愿他们“福如东海波涛涌,寿比南山松柏齐”,三叩首以后,你们再举行金兰之礼,最后设宴为您哥哥接风洗尘,这样好不好?

大家热烈响应,接着便按顺序进行起来。

九个人按年龄大小从左向右一字排开,老大福贵,以下是思恩,念恩,报恩,敬恩,重恩,世恩,崇恩,拜恩。他们共同宣誓:“从即日起,我们九兄妹,同生死,共患难,如有三心二意,天诛地灭。”

美味佳肴摆了两桌子,好酒抱来一坛子,大家围坐在一起,杯来,杯往,谈笑风生,气氛异常热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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