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当年余金返乡归来之时,父母都已亡故,家中几位族叔见他手中从容,又无父母,便招呼族中几位长辈商议做主,给他娶了本族中一名女子为妻。
余金本是贫寒小户,又多年失踪在外,如今一朝归来,腰缠万贯,且历经三十年而容貌不改,早成了钟离城的奇事,街谈巷议皆是“余金”二字,但多道他不孝不信,罔顾父母,名声甚是不好。
余金此时只得低调处事,只盼着风头尽早过去,因此不敢违抗族叔,娶了族中女子为妻。
五六年后,余金自觉可独立门户,自为一家之主了,便又连娶带买纳了三房小妾,其中又以三娘子为最爱。
这女子原是戏子出身,见惯风月,容貌娇媚且心机颇深,一入门便是专宠,于治夫之道上也很有些手段,对余金软硬兼用,张弛有度,渐渐地余金竟有些怕她了。
这日余金一时兴起,买了吴影回家预备做小,不料一进二门便迎面碰上三娘的贴身丫环宝翠。
所谓跟着狐狸能成精,宝翠瞟了一眼便猜到了八九分,忙赶着上前去给余金施礼:“给爷请安,爷您回来了?”一面不住地拿眼瞅吴影。
余金见状只得嗯了一声,忙带着小厮并吴影转去书房,这里宝翠三步两步跑回去给三娘报信去了。
进了书房,余金叫吴影坐了,命人给上茶,屏退左右,这才细细问话:“小娘子芳龄几何?哪里人氏?”
吴影站起答道:“小女子今年十四,钟离人氏。”余金又问:“父母在哪?因何被卖?”
吴影答道:“母亲早亡,父亲因得罪当权者,全家获罪被卖。”
余金闻言大喜,果然是官宦小姐,才刚将笈之年,模样又俊,明儿择个好日子收作第五房岂不美哉!
心中一面如此想,口中一面叹息道:“唉,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啊!小娘子大家小姐,一朝祸从天降,沦落至此,甚是可怜。所幸如今既落到了我家里,小娘子只管放心,我余某人不是个苛责吝啬的,一不会让小娘子干浆洗洒扫的粗活,二不会逼迫你配家中的粗鄙下人,你既是官宦出身,想必是识书认字的了?”
吴影答道:“家父在时,延请先生读过几年书塾,略认得几个字。”
余金鼓掌笑道:“那可正好!我本是商贾出身,小心经营方才有了些薄财,如今常和这城中为官作宰的人们打些交道,诗词酬和,这胸无点墨可是不行的,趁着还年轻,白天在外面应酬生意,晚上闭门苦读,我想着请小娘子留在这书房中,一来有人讨论切磋诗书能够有所进益,二来请小娘子方便时时指点,权当给我作个女先生,不知小娘子可否愿意?”
吴影听言,踌躇半晌道:“全凭老爷裁处。”
余金听闻吴影愿意,正喜不自胜,突然外面有人说三娘来了,只见余金的第三房娘子带着丫头宝翠笑呵呵地进了书房。
“听说老爷新买进了个丫头,我特赶来瞧个新鲜。”说着便走上前来拉起吴影的手,上下仔细打量起来。
吴影本是官宦出身,闺帷斗争之事也是听过见过的,如今家中获罪被卖,瞧着余金言谈举动,便也猜到是想让她做妾室通房,况且也没听说这钟离城中有人花如此价钱买个使唤丫头的。
只是自己虽然心中不愿,但已是身不由己,真若拂了主家老爷,下场只怕是更加艰难;但要在书房中偷偷摸摸作了通房,自己不愿意且不论,这主家娘子倘若闹起来,又不知该怎样应对。
这里正在为难,便听到三娘上门来。只见门帘一挑,一位打扮的珠光宝气的年轻妇人跨了进来,只见这位三夫人面若银盆、明眸皓齿、声如银铃,一面嘴上奉承着老爷,一面眼睛刀子似的在她身上来回地刮,便知其来意,不由得松了口气。
余金忽然被杀了个冷不防,看着三娘只得干笑两声,道:“今早无事出门闲逛,正巧碰见街市上发卖人口,见便宜,人又规矩,就买了一个回来,还不知道名姓家乡,再在问哩,你便来了。”
吴影走上前向三娘福了一福,道:“小女子吴影,给娘子请安。”
三娘赶着上前拉起来,仔仔细细打量一番,笑道:“果然好姑娘!看着形容举止、气韵身段定是大家子出来的,老爷的眼光如今是越发的好了!不知这姑娘年纪多大,哪里人氏?”
吴影答道:“小女子今年十四,钟离人氏。”三娘点头笑道:“我一见这姑娘就喜欢,很是面善,可见是有缘的,不知老爷将如何安顿她?”说完便死盯着余金看。
余金没想到她问得如此利落,一时措手不及,张口结舌正不知如何作答时,又听三娘说道:“我如今正缺个得力的使唤丫头,虽有个宝翠,也不能一个人劈作几瓣到处使用,不如老爷就把这姑娘赏了我吧。二则老爷刚纳了四妹妹为妾还不到一年呢,如今又领回这姑娘,我怕夫人要见怪,新人也要多想吃醋呢!”言毕,三娘便死死地盯着余金。
余金原想将吴影悄悄领进门,先留在书房内伺候读书喝茶,待三五日后,姑娘不再怕生了,先把生米做成熟饭,到时通房也好,纳妾也好,反正木已成舟,家中正室和其他妻妾也只得罢了。不成想一进二门就被人撞破,一盏茶还不到的工夫三姨太就赶来要人了,当真晦气。
可眼下一时又无别的由头,只得干笑两声:“也好,也好,跟着三娘也认一认家里人,学学家中规矩。”
三娘闻言,喜道:“那就多谢老爷了,我这就带过去给夫人瞧瞧,也让她见见各房,以后就是我的使唤人了。”说着便回头看吴影。
吴影忙向余金施礼道:“那小女子先同娘子去了。”转身便跟了三娘子出来,自此吴影便成了三娘房子屋里的丫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