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馆东家姓余,单名金,人人都道是他的好名姓暗中助了他的财运,以致生意从来都是顺风顺水,到如今竟有如此大的家业,但却少有人知其根底。
据传,余金原本也是小户出身,上溯八代无为官者,三亲六故没有钱人,从祖父辈开始便以经营香料生意糊口,人称“香料余”,延至其父一辈依旧没有大起色。
余金自小便在家中香料生意上帮忙,从待客、进货、辩识原料学起,十六岁那年携了银钱外出采办货物,谁知竟一去不归,杳无音信,亲友故交都道多半是外出遇到匪人,遭了害,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余金父母只此一子,如今老来无依,痛彻心骨,再也无心买卖,遂转卖生意,靠余资和少许薄田度日,二十多年的光景便双双下世了。
忽一日余金归来,像是在外发了横财,出手阔绰,最让人惊奇的是,虽已过近三十年,但余金依旧如当初离家时少年容貌,并无半分衰老,反而更显清秀飘逸。
有人便猜想莫非余金曾遇仙人,不但修得不老之身,而且赐与财宝满载而归?每当有人问及此事,余金笑而不言。
后来年头渐渐久了,余金身材面目也如普通人一般,开始变化衰老,便不再有人提及此事了。此后数年间,余金依仗手中财产,勾连官府中人,渐渐收拢了钟离城中繁华要道之地的房屋地产,遂抛弃家中祖传香料生意,起了这如意馆,做起了这来钱更多的生意。
虽说余金算来应是年过半百之人,但观其眉目似只有而立之年一般。家中原就有钱,如今做着这桩买卖,日进斗金,小门小户出身之人,如今陡然而富,又与官府有些瓜葛,黑白两道皆通,家中娶了四五房妻妾,享尽齐人之福。况且与其年岁相当之故交多已下世,昔日“香料余”的小东家竟无人能知其根底,只认作是钟离城中人人羡慕的余大官人。
既有了丰厚家私,又有了青春的容貌,余金便成了钟离城中人人艳羡的第一得意之人。
但余金也有烦恼之处:虽说已有了四五房妻妾,自己又是壮年,可不知为何至今仍没有子嗣。
想想在这凡尘俗世之中,人不可能长生不老,将来有一天自己死了又没有儿子,这万金的家私岂不是要落于外人之手?
不过余金毕竟自觉年轻,此事烦恼归烦恼,烦一阵子也就过去了。如今财既有了,这色也当跟上,他本是个好色没厌足的人,想着如今更可打着延绵子嗣的幌子多纳几房新宠。
这一日,余金无事,带着几个贴身小厮在城中闲逛,走来走去便到了城东人市上。
只见这日人市之上热闹非常,更有穿着黑皮的衙役在维持秩序。
着小厮上去打听,这才知道今天人市之上发卖的乃是官奴,据说是朝廷言官吴御史弹劾术士以炼丹为名迷惑今上,偷敛国库之财中饱私囊。谁知皇上震怒,以查无实据,玷损圣德为名,将吴御史发配充军,家中妻儿奴仆皆籍没入官就地发卖。
这吴御史祖籍钟离,今日人市之上发卖的人口便是他家的亲眷。
余金听了心下暗想:都道官家有好女子,知书识礼,大家闺秀,若是有相貌姣好的买上一个,回去收了房倒是不错。我本就出身不高,虽然有财,但家中已有正妻,若不是遇上这样的事,哪能娶上一房京官家的小姐做偏房。
想到这里,余金命小厮们攘开人群,越众向前,直到发卖人口的台子跟前。
只见台上正立着一个姑娘,十三四岁的模样,一身湖绿杭绸,瓜子脸、乌云鬓,肤如凝脂、眉如墨画、目似点漆,脸上虽带着恨怒之意,但更有一种书卷闲雅气质使人爱慕。
余金正看得出神,忽听差役嚷道:“女子一名,年十五,体健貌端,有要的快点叫价了!”
听了这话,台下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几个穿金戴银、提笼架鸟的男人嚷道:“等了一早上了,好容易出来个标致的,万不可放过啊!”
于是众人便摩拳擦掌,争着竞价。余金看时,有几个认识的是钟离城中的纨绔,几个不认识的大约是过往客商。
余金便上前开口叫价,众人一见是他,便不再与之相争,知他暗通黑白;不认识他的,几轮过后,也不再跟价了,因他出价太高。
只听锣声一响,差役喊到:“余员外出价五十两,这女子归员外了,马上写契盖印来!”
余金眉开眼笑,向周围一拱手,言道:“承让,承让。”立刻带着小厮,转到台后,先拿了人契,细细地看了一遍,当即兑付了银两,便去领人。
及将姑娘领到面前,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番,方和颜悦色地问道:“姑娘芳名?”那女子抬起头看了余金一眼,略施一礼,答道:“小女子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