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嫣然离开了步军都指挥使司的衙门,一路直奔西石坡而去——那里正闹匪患,所以她必须在此之前尽快追上那位陈大人,娘的病不能再拖了。
她高一脚低一脚在蔓荒无人的蓬蒿中穿行着,路并不好走,蜿蜒崎岖,又坎坷不平,沈嫣然绕过一处池塘,又抬头看了看天色,只见金乌西坠,显然已到酉时,平常这个时候都是家里的饭店,父亲自不必说,准是在哪处赌馆里,母亲却必定已为自己做好了晚饭。可她现在病中,如果自己不能早点赶回家,母亲岂不是要饿肚子?那样对她的病情……
沈嫣然连忙加快了脚步。
忽然!
她听到了一声枪响!
起初只是一声,很快延绵不断的枪声接二连三地传了过来。沈嫣然吓了一跳,她攸地顿住了脚步。
“怎么回事?”
这样的念头堪堪冒出她的脑海,树林中一阵脚步杂沓,跟着一群人哭喊着冲了出来。
这群人衣着凌乱,其中还有不少老人、女人和孩子,看起来都是附近的村民,却不知为何遭人追杀,沈嫣然正不解间,突然间东北角上隐隐响起了马蹄声。
蹄声渐近,树林中又冲出了大队人马,少说也有百来骑,蹄声奔腾,夹杂着阵阵唿哨抢了过来。马上乘者黑衣劲装,手中各执刀枪棍棒,也有少数火器,在人群后掩杀而来。一个妇人跑得慢了些,身后一匹快马追上,马上大汉长刀挥起,只听“啊”地一声惨叫,竟将她拦腰劈成两段。
沈嫣然见他随手杀人,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知道自己遇上了强盗,连忙转身想跑,谁知斜刺里又冲出一队人来,个个面貌狰狞,与树林中冲出的人马前后夹击,竟然将村民们团团围住了。
“这下糟了!”沈嫣然暗暗叫苦不迭。
她曾经不止一次地听人说起响马的凶横,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要是落在他们手上,那绝对是生不如死。可如今……
她瞥了一眼马匪们手中寒光闪闪的钢刀,一时彷徨无计。
众盗开始驱赶村民,在四面刀枪棍棒的威胁下,人群不断地缩小,各种哭声、喊声、求饶声响成一片,可强盗们根本不为所动,不管谁稍有迟疑,就是当头一刀。一个老人脚下一滑,不慎摔了一跤,旁边一个马匪立刻抢将上来,前蹄踩落,那老人哀号一声,眼见不活了。
其他人见到他们如此暴戾,全都吓得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好在这些强盗倒也没有赶尽杀绝,将众人围定之后便勒住了马,只不许任何人动弹出声。
沈嫣然混在人群之中,正不知该怎么办才好,盗群忽然左右分开,从中缓步走出一匹青骢马,马上那个四十出头,满脸虬髯的大汉冷冷地扫了一眼人群,朗声道:
“乡亲们受惊了!”
他说着,端坐马上拿眼睛四下一扫:“朝廷昏庸,民不聊生。我等啸聚山林,为的是替天行道,本不愿滋扰乡里,可恨永宁陈湘,朝廷鹰犬,为虎作伥,杀害我鸡公山义士无数,罪行罄竹难书……”
沈嫣然在人群里拼命低着头,一直竭力避免群盗注意到自己,可听到“陈湘”二字,再也忍不住抬起头来。
只听那虬髯大汉又道:“此次杨某与太行、王屋等山寨合力,已在前头的西石坡布下了设下了奇毒迷障,布下了天罗地网,就等陈湘来钻,管叫他有来无回!但事涉机密,为防消息走露,不得已,只得委屈众乡亲随我等走一趟。”
沈嫣然听到这里,才知道原来这个虬髯大汉就是大名鼎鼎的大盗“黑虎”杨金彪,此人早年曾是个秀才,因为屡试不第,家乡又遭了灾,没饭吃便上山落了草,跟着当年北六省绿林盟主学了一身本事。
他武功奇高,杀人如麻,前几年突然来到永宁,在鸡公山树起反旗招兵买马,很是网罗了不少绿林大盗,手下周雄、鲍勇个个都有万夫不当之勇。他们在永宁一带横行无忌,凶名能止小儿夜啼,县衙拿他们毫无办法。
不过前些时候听说被陈大人杀得丢盔弃甲,连山寨都丢了,已经销声匿迹了很久,怎么还敢回来?
沈嫣然的心中疑云未息,听到他们的设计,一颗芳心又陡地一沉:“不好!这些土匪要对付陈大人!大人于我有恩,我又怎能眼看着他入彀?得想个什么法子把这个消息通知他才行。”
却听杨金彪又道:“只要大家伙乖乖听话,我杨某担保各位性命无忧,若有那三心二意,妄图逃跑的,杨某就只能认为他要向官府通风报信,是陈湘同党!”说到最后几个字已是声色俱厉。
乡亲们被唬得个个噤若寒蝉,他看了一眼场中瑟瑟发抖的人群,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冲手下使了个眼色,一众盗匪便吆喝着押解村民们向山寨走去。
沈嫣然混在人群中暗暗焦急:母亲的病危在旦夕,土匪又设下毒计对付陈大人,如今于公于私,她都必须立刻见到大人不可,可眼下别说去军营见人,就连自己都身陷囹圄……可脱身无计,只得在心里慢慢筹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