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军卒葬杀场,女儿殉江山。”
朱祁钰身着玄甲,环视着身前跪拜的大臣们。
“你们,还要劝嘛。”
他没在问,而是在让大臣们知道,让他窝在城门里头,他宁可战死杀场。
见没人反驳,他抬手一挥。
“开门!”
“开城门!”
“开城门!”
“开城门!”
一道道话传下去,德胜门被打开,锦衣卫上前把大臣们拉开让出道路。
王直突然站起来冲到朱祁钰马前,拽着他的裙甲。
“圣上留句话吧。”
朱祁钰看着他恳切的眼神,明白他想要什么话。
原本自己带着腾骧二卫往德胜门外去,却被王直带着一众大臣堵门规劝。
挥退要拖王直的锦衣卫。
“若有不可言,皇嫂会召集尔等。尔等好生安民,莫让城中动乱。并告知百姓,有朕和将士挡在他们前面。”
“喏,圣上保重。”
王直拜伏。
“驾”
朱祁钰御马而行,领着三百气禁卫和扩充到每卫六千人的腾骧左右卫出了德胜门。
进入城外大营。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大营军队已军礼相迎,高呼万岁,原本战前的恐惧情绪,也在看到朱祁钰的同时得以缓解,士气攀升。
进入中军大营,帐外于谦带着石亨、范广、武兴等候多时。
“你们做自己的事,战事指挥依然是于尚书,我只旁听。”
“喏”
众将士唱喏后,开始在沙盘推演瓦剌的进军路线和明军的防务,最后都将目光定向了紫荆关。
紫荆关!
“砰!砰!砰!”
三声炮鸣,传遍大营。
“来了!”
朱祁钰看着帐外阴云密布的天空,叹息道。
众将士纷纷看向朱祁钰,一脸疑惑。
“紫荆关丢了。”
朱祁钰感受到他们的目光,开口解释道。
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对甲士抬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军卒飞奔而来。
“皇上,紫荆关沦陷,都指挥韩青战死,御史孙祥督兵御敌。”
甲士们跪在帐外喊道。
“抬进城中养伤吧。”
朱祁钰闭着眼挥了挥手,不带一丝感情的说道。
“皇上……”
于谦打算请示朱祁钰接下来怎么安排,却见朱祁钰对他摆了摆手。
“你安排吧。”
“喏”
于谦施礼之后,回身对将士们命令道:“传令九门,鞑虏将至,凡守城将士,必英勇杀敌,战端一开,即为死战之时!
众将士当用命,御虏于城外,歼敌于阵前。
临阵,将不顾军先退者,立斩!
临阵,军不顾将先退者,后队斩前队!
敢违军令者,格杀勿论!”
“喏!”
众将士令命而去。
等将士们离开,朱祁钰缓缓开口道:“于谦啊!”
“臣在。”
于谦躬身静候朱祁钰吩咐。
“若事不可为,你就带军南下,给我们大明留点火种。”
朱祁钰虽然久经战阵,也知道此战结果如何,但是当真正要面对时,心里还是没底,不然也不会安排那么多后手。
“皇上慎言,若丧了士气,臣将依军法惩处圣上。”
于谦严肃的斥责道。军队列阵于城外进可攻退可守,灵活机动。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于谦力排众议,也要支持朱祁钰的原因。
否则退守城内,瓦剌围而不攻,并南下掠夺,劫杀援军,必将京城困死。
也是因为这一点,于谦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位明主,只不过还不是很成熟罢了。
“唉,大明可以没有我,可以没有我哥,却不能没有你。”
朱祁钰淡淡道,对于谦摆了摆手。
“去安排军务吧,朕,想一个人待会儿。”
“皇上,您若怕了,这二十万将士也就怕了。”
于谦劝道。
“朕,不是怕,朕自来做事喜欢准备多条后路。朕并不怕死,也不怕瓦剌这些蛮子。但是,皇兄被瓦剌裹挟而来,若被列于阵前。还有那些被劫掠的百姓,你要朕如何下的了手。”
朱祁钰紧闭双眼流出泪花。
“皇上,为君者遇大事不可心慈,舍小义救大义,当明君之为。您只看眼前,却没看看身后,一城百姓为了抵御瓦剌,自愿上城协防。那是百姓们该站的地方吗,他们为什么站在那里。您睁眼看看,您去瞧瞧,他们有没有怨言。”
于谦言辞激烈,指着帐幕那看不到的城墙。
帐内陷入沉默,过了许久,朱祁钰睁开眼,目光坚定的看着于谦说道:“朕明白了!”
“皇上先休息,臣去布置防务。”
于谦满意的点了点头,拱手退出了大帐。
朱祁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出莫名的意味,旋即又立刻恢复淡然,身子往后一靠,抵着在椅子背上闭目养神。
人,有的时候就是很奇怪,地位再高,身份在尊贵,也会变得阴暗。特别是掌握天下权柄的帝王,想坐稳位置,想名流千古,身上不容有一丝污点。
哪怕有,那也是被人胁迫,被人逼着做出来的。
望着帐外集结的军阵,朱祁钰脑海中浮现那句“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古代战争,并非后世影视剧里那种敌我双方一窝蜂的冲到一起,一交战士兵就成散沙各自劈砍,那都是追求影视效果。
真正的冷兵器战争,以远程消耗,而后战阵推进。
就拿明军来说,军阵临战士兵各司其职,由军旗指挥引导。军阵严密令行禁止,军阵中有远程、有近攻、有防卫、有奇袭。所以一般骑兵想要冲破一方防御健全的军阵,也不是件简单的事。
而且明军军阵要求,如无令就是敌人刀砍到面前也不能挪动位置,避免军阵散乱影响其它军阵。
短兵相接时,外围负责防御,中层枪兵戟兵负责杀戮,中间弓箭手负责支援。
除了这种基础军阵,还有配备特种兵种的军阵。比如:骑兵、火器营、弩兵、器械兵等等。
于谦分遣诸将帅兵二十二万陈于京城九门,总兵官武清伯石亨陈于德胜门,都督陶瑾陈于安定门,广宁伯刘安陈于东直门,武进伯子朱瑛陈于朝阳门,都督刘聚陈于西直门,副总兵顾兴祖陈于阜城门,都指挥李端陈于正阳门,都督刘得新陈于崇文门,都指挥汤节陈于宣武门皆受石亨节制。
朱祁钰敕石亨及左副总兵署都督佥事范广,右副总兵右都督武兴:今达贼窥伺京城,特命尔等统率大军屯于九门,或设伏、或设险、或守正用军、或出奇取胜、或获守城池以逸待劳、或攻劫营阵以计陷敌、或分兵策应务出万全,事定报功升赏不吝。
事毕,中军大账。
朱祁钰坐在主将之位,前方跪着一身着囚服之人。
“孙镗,你给金英送了多少钱?”
听闻朱祁钰问话,孙镗心中大惊额头冷汗直冒。
自那日被召回京管三千营,他就开始活络起来。如今朝廷经历土木之变将位空虚,正值用人之际。
所以为未来计,他也得往上走走。
于是将这些年平叛所得的战利品一股脑的送给金英,希望他帮自己美言几句,能再往上升升。
看着不知所措的孙镗,朱祁钰继续说道:“无功,能从都指挥佥事升遣都督佥事,已是连跃两级,你当满足。怎么四处奔波活动欲再升两级吗?是觉得朝廷对你不公,还是觉得朕对你不公。”
听了这话,宛若惊雷炸响孙镗脑海,他万万没想到眼前这位被他小觑的以前的铜臭王爷,居然把自己那么隐蔽的事情了解的那么清楚。
于是孙镗磕头如捣蒜,赶忙求绕道:“万岁爷,罪臣冤枉啊,罪臣,罪臣……冤啊……”
一时词穷的孙镗,急的嚎啕大哭。
朱祁钰看着鼻涕横流的孙镗,眼中没一丝怜悯之意。
“好了!”
朱祁钰被哭烦了,声音高了几分。孙镗闻言瞬间止住哭声,等待接下来的发落。
“账,先记下。朝廷正值用人之际,朕也念你往日之功,许你将功折过。去石亨处领一万步骑,驻守西直门外。丑话说在前头,若有一个瓦剌士兵接近城门,战后你就自裁谢罪。若击退瓦剌,且你功绩卓卓,朕也不吝赏赐。”
“谢万岁爷,谢万岁爷……”
“你一武将,与中官来往想干嘛?好自为之吧。”
朱祁钰说完,起身回了内帐。
只留呆楞的孙镗。
呆了一瞬,孙镗立马品味出朱祁钰最后的话意,扯着嗓子大喊。
“万岁爷,罪臣并无它意,罪臣并无它意,罪臣一定恪尽职守,为万岁爷尽忠,为大明尽忠……”
帐内两名锦衣卫架起孙镗就往帐外走。
孙镗也不挣扎任其施为,不过嘴里还喊着尽忠的言论。
被扔到帐门旁的泥地里,孙镗爬跪起来嘴里继续大喊着,希望帐内的朱祁钰能听到。
“万岁爷,罪臣一定为万岁爷守护好京城,罪臣拼了命也要把鞑虏赶出我大明。万岁爷,如今天寒地冻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不顾手上的泥水抹了把鼻涕,便起身顺传令官往石亨营帐去了。
悲戚的孙镗是开心的,但他不会表现在脸上,毕竟刚刚把一个忠义莽夫演绎的淋淋尽致。
从刚才的事情,可以看出新帝已经完全掌控了锦衣卫。暗恨自己有些急躁,当今似乎并不像太上皇那般好糊弄。
不过他也得到一个重要信息,朱祁钰对中官们貌似并不感冒。
看来以后要多跟其它同僚探讨探讨了。
来到石亨处,孙镗并未见到石大总兵,在其副将的安排下领了装备和兵部事先送来的调令与调兵符,便去了兵营调兵。
十月十一日,也先率瓦剌十万步骑抵达京师,列阵于西直门外。
遣先锋纳哈领着千名虏兵,驱赶着俘虏的百姓和明官岳谦、季铎至西直门外。
这是一次试探。
因为在也先心中,两个月前中国的精锐已经被他消灭,如今他仅用十一日不到就攻至北京城下,可见明廷军备空虚。自己只需要秀一下肌肉,再加以威慑,入城之日不远已。
有了也先的命令,纳哈于阵前斩杀俘虏以示威慑。
哪知如此做派反而激起了明军的仇恨和怒火。
原本这些明军就是土木堡幸存下来的士兵,在失去了战友和亲人后本就憋屈,如今怎能看得虏兵再在眼前屠戮。
西直门守将都督刘聚,迅速派遣部将高礼、毛福寿率军迎敌。
早已怒发冲冠的明军,宛如饿狼扑向瓦剌士兵。
这些还沉浸在往日胜利的骄兵,在明军的冲击下转瞬溃败,四散奔逃。
千名瓦剌士兵被斩杀三百有余,并被俘虏一名头目。
余活的千余百姓被救下。
初战,明军大胜。
瓦剌则对此好处在懵逼的状态,明人他们怎么不按套路出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