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看着手中的三封从救回的俘虏那里获得的朱祁镇的亲笔信,索然无味。
一封是给他的,一封是给群臣的,最后一封是给已故孙太后,当然朱祁镇还不知道他老娘死了。
三封信他都看了,大意也就是自责一番,鼓励一番,最后寄托下希望。
“还是怕死,也是,谁不怕死呢?”
将信交给小六子保管。
“喜宁那边怎么样了?”
朱祁钰随口问道。
“还没回话。”
得到小六子的回复,朱祁钰点了点头。
想在十万大军中找一个人本就困难,更何况喜宁所在之地必定位于戒备森严的中军之内,想要接触上谈何容易。
双方大战一触即发,京城之外或许顷刻之间就成为绞肉之地。
朱祁钰欲行之事,在所有人看来都很荒唐。小六子几欲张口,最后都憋了回去。因为如若开口,自己便是逾越职责。
可不开口,主公的安危怎么办。
“两国之主,在大战之前煮酒论英雄,后世也会成为一段美谈。”
朱祁钰好似知道小六子难言之处,旋即说道。
“爷,您不一定出的去大营。”
小六子平淡的说道。
“这就要看大营真正听命于谁。”
朱祁钰看了他一眼,又道:“再说我也没打算去,而且也先那老东西疑心重,肯定想着其中必定有诈。这么做,只是想乱下那老东西的心思。顺便看看这二十万大军忠的是哪家主子!”
京师西直门外,瓦剌大营。
也先坐在主位,看着手中的信函脑瓜子嗡嗡的。
白天被不按常理出牌的明军搞的不爽的也先,看着手中的宣纸有些错愕,纸上是东北王的亲笔信。
其大意是:唉,咱们两个地区的最高领导人能坐在一起的机会不多,怎样?明天子时德胜门十里土城外聊聊,商量商量一起瓜分大明。
他没叫任何人来问策,心中思量着这头东北虎的真实目的。
不多时,也先面容平静的看着帐中的玄衣武士开口问道:“贵主亲至?”
“是!”
武士回道。
也先目光深邃,审视着武士想从他脸上看出其它表情,可惜让他失望了。
武士从进入帐内顶着死鱼眼的脸挂着就跟死了父母的表情,到现在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请回贵主,深夜天寒请来我营中取暖。”
也先对武士摆了摆手,示意武士可以离开了。
“我会如实回禀。”
武士的死鱼眼起了微妙的变化,点了点头说道。
“嗯,如今我正征伐明廷不便离开。我遣一千精骑与你前往护卫贵主。”
也先很随意地说道。
“我不敢保证太师的一千精骑能见到我主。”
武士又恢复了原来的死鱼眼道。他知道也先打得什么主意,无外乎就想试探虚实。
瓦剌正与明廷大战,方圆百里斥候遍布,东北王如何能瞒过双方眼线进入战区,这是个很大的漏洞。
“你不怕死?”
也先眉头一挑问道。
“花花不脱还在开平卫外。”
武士简单的一句话,却让也先心中一凛,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花花不脱这个傀儡生了心思,想摆脱掌控。不过也先想到这里,表面还是保持镇定。
“出征前我与我汗有言,待我得胜请我汗于长城外接应。”
“哦,原来是这样,我主还以为太师要跟我辽东开战。”
武士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也先有些恼火,但也不便发作。此时正是与明廷较力之时,不变多生事端让那头东北虎趁虚而入跑到自己家里霍霍。
他让花花不脱领两万步骑走东线,也是为了看住这头东北虎。
也先自己的部属也有从辽东来投的女真部落,近些年更是与辽东多有贸易。
从多方面他也了解过那头东北虎不是个好相与的人物,不然也不会在南下之前给他送去丰厚的过路费,就是怕他趁自己后方空虚在背后搞事情。
从武士透露的信息,也先明白了原本应该在北谷口吸引明廷北方兵力的花花不脱,如今被挡在开平卫。
那密云和蓟州的明军或许随时能驰援北京,接下来的战事需速战速决,如事不预当迅速北还,不能被明军夹击。
虽然他不怵,但是他不喜欢被动。
“你我两部来往多年兄弟情谊深厚,我怎么会背信弃义,还望回复贵主,如今正值战局焦灼,大营还需我坐镇无暇赴约。望贵主能理解,待战后我必奉上厚礼酬谢贵主。”
目前也先还不想跟辽东撕破脸,他打算等拿下北京稳居中原之后,再收拾这头东北虎,让他明白明白谁才是真正的草原之王。
“我主知道太师军务繁忙,必定抽不出时间前往,故此让我转告太师。战后,我主想与太师做笔交易。”
武士心中了然,说道。
“哦,怎么说?”
也先一听来了兴趣。
“我主愿以三千女奴,换这营中一人头颅。”
武士坦然说道。
也先眉毛一挑,深深的看了武士一眼。
“何人?”
“太师心中的无用之人,而且这三千女奴皆是育奴。”
闻言,也先眉头紧促,他知道这无用之人是谁,杀与不杀对他来也无所谓,反正都是废物利用。
育奴并非欲奴,乃是负责生育的女奴。这种女奴是辽东独有,培育繁琐。
他们虽然也从敌人手里掠夺女奴用来生育,可跟这种专门负责生育的育奴比起来,还是差许多。
这其中就涉及到婴儿存活率问题。
要知道,辽东一个普通育奴最低价值百两白银,优质的育奴甚至能换一匹中等偏上的战马,可想其珍贵。
更何况三千之数的育奴,可以让自己的部族在未来壮大不少,这笔买卖简直就是白赚来的。
不过他也不会傻到现在就答应。
“我这营中可没有无用之人。”
“太师何必明知故问,话我已带到。若太师想加加码,与我是谈不来的。如今太师还需胜了眼前这场仗,咱们再谈交易之时。”
说完,武士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提前告知太师,是希望太师莫把这价值三千女奴的头颅给弄丢了。”
“我说了,我这并无无用之人,请回贵主。”
也先显得有些不耐烦。
“那我就不打扰太师了。”
武士抱了抱拳,退出了大帐。
“简直无礼至极,太师,此人当杀……”
顶着黑眼圈,一脸倦意的喜宁突然怒道。
然而帐内的所有瓦剌人,宛如看傻子一般看着他,一时间让他无所适从,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心中腹诽:我说错话了吗?
对于这个女真太监,也先都懒得理会,要不是看他在明廷多年熟知一些辛密,之前又助他攻破紫荆关,显得还有些用处。
否则,他怎么会让一个两面三刀的阉人坐在自己的金帐里。
“太师,难道你真的要……”
坐在也先下位的伯颜帖木儿开口欲问,却被也先抬手阻止。
“此事容后再议,现在现说说接下来如何攻打北京城。”
伯颜帖木儿只能作罢,刚刚那武人所说交易之事时,他从自己这位亲哥哥眼中看到了明显的意动。
虽说三千女奴胜过千万财帛,但是他们所说的无用之人,身份不一般啊。
那是不能轻动的。
次日,风雨大作。
瓦剌趁机向德胜门进攻。
头天夜里庙算之时,天空突然风起雨落趋势愈大,于谦与众将已经料定今日瓦剌必会进攻。
一是天气使然;二是深入敌腹。其因粮草辎重问题,需速战。
当晚于谦命石亨在城外民房内埋伏好神机营,又命其它各门严防。
最后跪求朱祁钰登城门观战。其目的是怕瓦剌突入造成不可言之事。
朱祁钰对此皆允。
清晨朱祁钰登临德胜门城墙,看着于谦亲率少数骑兵佯装战败以引诱敌人。
而也先果然中计,率精骑万人穷追不舍。等也先军进入埋伏圈后,于谦一声令下,早就埋伏好的神机营火器齐发,火箭弓弩多如飞蝗般地射向瓦剌骑兵。瓦剌万骑瞬时死伤惨重,城下久候的明军骑兵趁机进攻,前后夹击之下,也先部队大败而归。其弟孛罗、平章卯那孩等将中炮身死,瓦剌军受到很大打击。
也先发觉明军主力在德胜门,便集中力量转攻西直门。
待罪的都督孙镗率军迎战,打败也先的先头部队。由于也先不断增兵围攻孙镗,孙镗力战不支,退至城下。
把守城头的给事中程信,严令不准开城。
同时,命城上守军发神炮,火箭轰击瓦剌军,明军又从阜成门、德胜门抽兵增援,终于打退了瓦剌军的进攻。
傍晚,雨势不停。
朱祁钰移驾阜成门,因为明天那里将会是决定瓦剌进攻京城的最后一处战场。
虽然他知道此战的结局,但也不会插手其中干预,毕竟他也怕他这只小蝴蝶一次翅膀把战局给扇跑偏了。
刚刚他接到消息因为瓦剌军到处烧杀抢掠,遭到当地军民百姓自发组织的游击团队的抵抗和不断袭击。
又加上已经入冬,且最近冬雨湿寒,天寒地冻,瓦刺大军的粮草接济不上。
接连两次战败,已经让瓦剌大军丧失锐气,若拖久了将军心涣散,本来就是部落联军的瓦剌大军哪怕有也先压制,也会心生退意。
所以明日一战,便是整场战争的决胜局和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