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的流逝,谁能抓的住。
大明正统十四年七月十一日,好一个艳阳天。
吃完午餐的朱祁钰,正悠闲的躺在自个的摇摇椅上,周边放着一大堆冰块,消暑。
不过,却被正统皇帝朱祁镇派来的传旨太监,打断了这一悠闲的时光。
多久了快一年没进过宫了吧,突然传召自己进宫见驾,估计早朝的时候又被文官们欺负了。
朱祁钰知道,大明的噩梦终于要来了。
朱祁钰赶忙收拾了一下,穿上朝服跟着传旨太监进了宫。
跟着传旨太监,一路入西安门,过太液池,入乾明门来到玄武门外,朱祁钰习惯性的抬头望向宫墙上,看到一个身影站在宫门楼上注视着自己。
朱祁钰无奈的笑了笑,基本上朱祁镇每次召见自己都是在这玄武门上,其用意可想而知。
不做多想,脚步加快向宫墙之上小跑而去。
“呼......呼......”
朱祁钰气喘吁吁的跑到宫门楼,低着头来到朱祁镇近前,大礼参拜道:“臣弟,拜见皇兄,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祁镇面色深沉,也不让朱祁钰起身,冷冷道:“看看你,堂堂太祖太宗的子孙,跑几步就喘成这样,哪有一点祖宗当年纵横天下的影子,朕怎么有你这么个弟弟。”
听朱祁镇语气不善,朱祁钰用屁股想也知道这是御驾亲征的事闹得,虽然朱祁镇乾坤独断了一把,但是一想到文官们的脾性,估计这把乾坤独断并不怎么痛快,这是在拿自己撒气啊。
于是,朱祁钰扑在地上故作委屈道:“臣弟知错。”
“嗯。”
朱祁镇见朱祁钰态度还行,也不再纠结刚才的事情,道:“近日瓦剌进犯,朕打算御驾亲征,那帮子文臣说什么天子贵胄,千金之子,竟敢公然在早朝之上忤逆于朕。祁钰啊,你觉得朕御驾亲征是对,还是不对?”
没有问错,只问对不对,你这不就是等我说对呢吗。
朱祁钰心中不由的腹诽,不过嘴上还是赶忙道:“朝堂之事臣弟不懂,但是臣弟知道皇兄贵为天子,圣心独裁,想必已经有了圣断。”
但心里却想着,我巴不得你去亲征,可我敢说吗。
似乎朱祁钰说道了朱祁镇的心里,语气缓和道:“起来吧。”
“喏。”
朱祁镇绕过真正起身的朱祁钰,沿着女墙走了,朱祁钰起身赶忙跟在他身后。
朱祁镇又开口道:“朕就是要让那些文臣看看,朕早已亲政,不再是他们可以随便糊弄的幼年天子了。”
是不被文臣糊弄了,却被内宦糊弄了。
当然这话朱祁钰不会说出口,除非他找死。
二人就这么从玄武门门楼,一直走到西北角楼。一路上朱祁镇不停的抱怨这抱怨那,而朱祁钰则选择做一个默不作声的倾听者。
等从西北角楼下来,就见一个五十岁上下,却一脸褶子的太监迎了上来,躬身道:“奴才王振,给皇爷爷、王爷请安。”
来人正是大太监王振,土木堡之变的罪魁祸首,如今司礼监掌印太监,可谓权倾朝野。而朱元璋留下的那块宦官不得干政的铁匾,早就不知道被王振私下里扔哪儿去了。
在他的带领下,司礼监的权力不容忽视,在外已有“小内阁”之称。
为大明开了一个宦官干政的先河,这一切全是王振的“功劳”。
在外面,王振还有个“立皇帝”的雅号,当然这一切都是朱祁钰搞的事。
朱祁钰心里却骂了一声老阉货,心真狠毒,把自己跟朱祁镇摆在一起,你他娘的多说几个字会死啊,不过脸上却微笑道:“小王,见过王先生。”
“嗯,先生来有何事?”朱祁镇点头示意,问道。
“......”
王振没有说话,看了眼朱祁钰,又看向朱祁镇。
朱祁钰不是傻子,见状说道:“皇兄,臣弟家中还有些事情,就先告退了。”
“嗯,去吧。”朱祁镇点头道。
见朱祁镇同意,朱祁钰向王振施礼道:“臣弟告退,王先生,小王告退。”
“嗯......”
对于自己这位王爷,王振也只是点头示意,可见其心中膨胀到何种程度。
当然,朱祁钰也不会为这么点小事跟王振计较,一个将死之人,又能嚣张道几时。
朱祁钰心中不由的想起《桃花扇》中的一段唱词。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朱祁钰面带微笑的离开了皇宫,只给朱祁镇和王振留下了一个佝偻的背影。
见朱祁钰如此形态,朱祁镇不免有些失望,叹道:“朕这个弟弟难成大器,本来还想让他跟着朕一起亲征瓦剌,就怕这一路颠簸,坏了他的身子。瞅瞅外面都怎么背地里称呼他的,‘工匠王爷’。成天捣鼓着奇淫巧技,不学无术,当年朕就不应该裁撤郕王长史司,让他瞎糊弄。”
“那是,郕王爷怎么能跟皇爷爷相比,要不怎么您是天子,郕王爷只是个王爷呢。不过话说回来,郕王爷除了‘工匠王爷’的诨号,还有一个‘财神爷’的雅号。云景商会名下的产业,可是遍布整个大明啊。”
王振这是在拐着弯的提醒朱祁镇,您这位弟弟并不简单,能经营下这么大的产业,怎么会是庸人一个。
“是啊,谁能想到呢。”
朱祁镇怎会听不出王振话里有话,但是自小养成的优越感,让他相信,自己这个弟弟如果真的敢闹腾,那也逃不出他这个如来佛的手心。
更何况,这个弟弟自幼体弱,没有一点学识,连个字都写的歪歪扭扭,能有什么野心。哪怕有,也不过是财货罢了。
“先生找朕,有什么急事吗?”朱祁镇这才想起,王振是有事找自己,于是问道。
王振哪儿有什么事啊,就是来给着兄弟俩下眼药来了,其实他早就盯上朱祁钰的云景商会了,但是碍于朱祁镇的原因,一直没机会下手。
王振也曾背后在朱祁镇面前卖过朱祁钰的赖,但是王振小看了朱祁镇对朱祁钰的感情,因为每回朱祁镇都没当回事。
久而久之,王振也知道这种事可一不可再,否则自己不仅恶了朱祁钰,还会失了朱祁镇的恩荣。
他知道自己的权势富贵都是因为朱祁镇对自己的信任,如果失了朱祁镇的信赖,自己绝对会死的很难看,自己下面还有很多人等着自己摔跤呢,比如金英、兴安之流,这些个跟自己不对付的太监们,可是恨死自己了。
下等手段肯定不行,因为他曾经用过,结果谁知道是英国公出来跟自己打官司,四朝老臣朱祁镇见面都要叫一声老公爷,可不是自己可以撼动的。
平时又不见朱祁钰的人,如今好不容易遇到个机会,还不赶紧抓住。
话说两头。
朱祁钰从玄武门离开宫城,独自一人徒步向西太液池方向走去。
刚走到乾明门就发现不对劲,往往他离开皇宫都会有数名羽林卫左右护送。
而此时不要说羽林卫了,就连乾明门的都没个人影。
守卫呢?
还有停在乾明门外的王府马车,也连同马夫不见了踪迹。
太后要杀我?
这是朱祁钰脑海里闪现的第一个念头。
朱祁钰在脑海中快速的过了一遍这个时期的历史,没有关于自己的遇刺记载。
快步走到马车前,正准备登上马车,身形一顿,想到自己一直以来都是以柔弱的形象示人,便转身向太液池走去。
脑子里如闪电般,飞快的推测这种种可能。朱祁镇虽然不喜欢他,但那是一种兄长对弟弟恨铁不成钢的情感。虽说帝王心机,可朱祁镇还没必要用下九流的手段。
朱祁钰在脑海里推测着谁要害他,脚下的步伐不停,反而加快,如小跑般向前走着。
皇帝不屑于做此等事。
皇后对自己爱护有加。
朱祁钰脚步突然一顿,停在太液池中心的玉河桥前。
玉河桥,又叫金海桥,也是后世那座汉白玉‘金鳌玉蝀桥’的前身。
因为还没被曾孙辈的朱厚熜在东西两端立“金鳌”“玉蝀”两个牌坊,所以还不叫那个名字。
也没有被孙子辈的朱祐樘改成石桥,因为那是四十年后的事。
而今朱祁钰站在这座桥前,看着眼前这座长百米多的木桥。
木桥两端的侍卫,都被撤走了。
如此大的动作,在这偌大的皇城里也只有一手之数的人能做到。
司礼监......
王振!
还有......
太后!
到底是谁?
现如今对他朱祁钰来说,这座朴实无华的木雕长桥,就是他今天要走的奈何桥。
走过,天下就是他的,但他也会暴露一些底牌。
走不过,自己所有的心血都将付之东流。
心中愤怒难忍,朱祁钰现在只能向上天祈求,寄希望于那冥冥的上苍。
祈求那升天多年的先帝派下神兵解救于他,祈求那恶毒的老太婆能饶恕他的性命,祈求那该死的阉货对他这天家血脉有所敬畏。
然而这都是无用的。
没有人来,管他,顾他,救他。
就连他那个视他如宝的亲娘,这会儿估计在家听曲看戏。
内心唯独剩下那无助的咆哮。
为什么?
同是先帝骨血,自己就要接受这种命运。
两行热泪从眼眶中滑落。
良久,朱祁钰擦拭泪痕。
既然躲不过去了,是生是死,全靠命运吧。
朱祁钰正准备一脚踏上木桥时,一道如春风拂面的银铃声传来。
“弟弟,这是要回去吗?”
朱祁钰停下脚步,寻声望去,十来丈外,一银装女子正看着自己,身边跟着一群衣着宫服的女使官,其中一位年龄稍大一点的女使怀里抱着一个孩童。
此时,朱祁钰心中一动,似乎看到了一线生机。
朱祁钰赶忙小跑向那女子跑去,来到近前施礼。
“弟,祁钰,见过顺德长公主殿下,殿下安康。”
被朱祁钰称作顺德长公主的女子,白了他一眼,道:“我从你姐夫那听说,那些文官都说郕王殿下不通礼数,看来传闻并不可信。”
“弟的礼数只对自家人,外人随他们,皇姐今日因何入宫?”
“皇后娘娘传旨,说见深想我家石宏了,这才召见我入宫。”
朱祁钰闻言只能陪笑,他才不相信是皇后想见她家孩子。无论是这石宏还有那长子石宽,又不是你亲生的,哪怕你有个嫡母的名头,说到底这孩子跟皇家有半毛钱关系吗。
堂堂朱见深才多大,就开始给他组建班底了,又不是自己亲儿子,除非皇后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这么做,不够给皇家丢人的。
真当我不跟你家来往,就什么不知道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