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德长公主,生母那是胡善祥,胡皇后。
明朝有名的贤后,虽有育有二女,却因无子被废。先帝在位的最后几年,每每想起甚是后悔自己年少无知。
正统二年下嫁石璟,因为自己不能生,如今也未生下一男半女。石璟唯有的两个儿子,也是庶出。
石璟虽是武将世家,却生的文气,也是富有经纶之辈,为人正派,宠辱不惊。对顺德长公主也是关爱有加,俩人感情也很好。
顺德长公主知道自己的情况,却不能让自家相公绝后,于是就默许了石璟纳妾。
若不是如此,你一个尚公主的驸马,还想娶小妾,想死是吧。
再加上朱祁镇对这位长姐甚是敬爱,石璟士途还算平稳,也能长居公主府。
不然自先帝宣宗开始,地位低下的驸马都尉,能有石璟这待遇,还赐进士出身,后来还做到了尚书职位。
当然,石璟也是有些才干的,不然皇帝也不会用他,还给他个中书舍人的官职,听名字也知道是天子近臣。
八年前,也就是正统七年张太后崩世,第二年胡皇后就离奇死亡,对外说是因张太后离世而伤心过度,心力交瘁而亡。
那时候,朱祁钰的事业才起步不久,虽不得虚实,但也看出了其暗中猫腻。
张太后是胡皇后的保护伞,张太后一去,宫里的那位将权势看的比什么都重,又心胸狭窄的孙氏,又怎会容忍无子的胡皇后威胁到自己。
更何况,先帝最后那几年,多次当众表现过对废后一事的懊悔,曾说“此朕少年事”。
以孙老太婆的小心眼,如何能让一个会给自己带来污点的人,存活于世。
虽如此,朱祁镇依然对长姐一家荣宠有加。他这么做,一方面确实跟顺德自幼感情好。另一方面,也是想恶心一下自己那个母后。
面对权利这东西的诱惑,哪怕亲母子都会反目,更何况孙氏是不是朱祁镇的生母还两说。
朱祁钰看着旁边那被女使抱着的四五岁大的孩童,道:“这就是皇姐家的宏儿吧,都这么大了,舅舅也没什么送你的,这块玉就当舅舅的见面礼了。”
说着将腰间挂着的一块羊脂美玉,递给那孩童。
那叫宏儿的孩童没有说话,好奇的看了看朱祁钰和他手里的玉佩,又询问似的看向顺德长公主。
感受到孩子的目光,不等身边女使上前,顺德长公主伸手接过,塞到宏儿手里,对他说道:“客气什么,你这个舅舅可是大明首富,比你那个皇帝舅舅有钱,儿子记住啊,以后饿肚子了,就去你郕王舅舅家打秋风,一定专挑好的拿。来,谢谢你舅舅。”
“宏,谢谢舅舅。”小石宏接过玉佩,腼腆道。
朱祁钰尴尬的笑笑,也没接话茬。
顺德长公主见他不接话茬,也不再多说,走到朱祁钰近前,伸手相帮他整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服。
朱祁钰本能的向后一躲,避开了顺德长公主伸出来得手。
许是因为刚刚生死之时,精神过于紧张。
顺德长公主也被朱祁钰刚才拿一下弄得一愣,又上前帮他正了正衣冠,扶着朱祁钰头顶的乌沙轻声问道:“沉吗?”
朱祁钰神情一愣,看着顺德长公主良久,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却什么也没看出,只看到一种慈爱,他不知道面前这个皇姐为什么这么问,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顺德长公主又问道:“累吗?”
“皇姐......”
朱祁钰话到嘴边,就被顺德长公主打断:“以后不要叫我皇姐,跟皇帝一起叫我大姐。”
朱祁钰赶忙躬身施礼道:“弟,不敢于皇上等同。”
顺德长公主看着眼前这位弟弟,眼神中流露出一种心痛之色,问道:“你不累吗?”
朱祁钰知道顺德长公主在问什么,但他不敢回答,谁知道顺德长公主是不是来试探。
如果不是,那谁又知道随行女侍中有没有锦衣卫、东厂或者太后的人。
顺德长公主见他不回话,道:“先是妹妹永清走了,后来母亲也去了,好在有皇帝经常来看我,后来皇帝又被太后管的严,常德自小就和我玩不到一起,父皇走之前,跟我说还有你这个弟弟。
那时别提我有多高兴了,我觉得我不孤单了,以后有个弟弟陪我了。我就一直等啊等,直到我出嫁那天才得见你一面。
往后的每年家宴,虽也有见面,但每次你都匆匆离开,想和你说说话,都逮不到你。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可到底也是亲兄弟姐妹,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
“皇姐说的是,是弟不懂事,以后定会多去皇姐府上走动走动。”
“唉,你啊,我都替你累得慌。”
“弟,不敢。”
“哼!”
顺德长公主冷哼一声,道:“走累了,就先坐我的车驾出城。”
朱祁钰要得就是这句话,终于说到点子上了,躬身施礼道:“谢皇姐体恤。”
“婉娘。”顺德长公主招呼道。
“奴婢在。”
一二十出头的女使走了过来。
“带郕王去坐车驾,告诉保德,务必亲自将郕王送回府上。”
“诺。”
婉娘应声,对朱祁钰施礼道:“郕王殿下请跟我来。”
说完自己先小步向前走去,速度并不快,似乎在等朱祁钰向顺德长公主告别。
“弟,谢过皇姐,弟先告退。”
朱祁钰向顺德长公主施礼告辞。
见她没有声音,朱祁钰又施一礼,跟上女使婉娘向乾明门方向走去。
朱祁钰坐着顺德长公主府的马车,并未走西安门,而是走的东安门,出城门往南,绕过大明门回的郕王府。
朱祁钰回府之后,直接进来静室,直到第二天才出来。
而顺德长公主回公主府之后,将保德单独叫去。
“保德,你是说,郕王出了东安街,一路上并无任何异常,除了敲马车窗沿。”
顺德坐在正位,旁边坐着一位面白留须年近三十,一身书生气的男子看着立在下方的四十多岁身材魁梧的保德问道。
“是的,属下听的真切,只是郕王殿下敲击的速度太快,属下只能记个大概,但似乎有些规律。”保德听到男子的问询回道。
男子又问:“你常在军中,可知这是何意,可是类似军中夜不收的暗语。”
保德犹豫了一下,道:“驸马,像是暗语之类的,但属下并不知何意。”
一旁的顺德开口道:“相公,要不去问问公公,他常在都督府或许知道一些。”
被顺德称作相公的男子,正是驸马都尉、中书舍人石璟。
石璟沉吟了一会,道:“保德,你先下去吧,这事烂在肚子里,不得对任何人提起。”
“是,属下告退。”保德应声退去。
待保德走后,顺德问道:“相公,要不要......”
不等顺德说完,就被石璟抬手打断,问道:“公主,保德信得过吗?”
顺德闻言一愣,随即反应过来道:“相公可以放心,保德是母亲留给我的老人,若是他都信不过,其他也就没有可信的人了。”
石璟沉吟道:“那就好。”
“明日,我该如何回皇帝?”顺德问道。
石璟一脸难色,思虑了一会道:“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唯独这敲窗沿的事情,一定要三缄其口。”
顺德觉得奇怪,问道:“为何?”
石璟起身,在这不大的厅堂内来回转悠。
看的顺德直眼晕,“相公,你别转了,到底为何,你说啊,让我心里有个底。”
石璟又转了两圈,叹气道:“唉,公主下面的话,出我口,入你耳,不得对任何人提起。”
“到底何事?”顺德急了。
“这事还要从朵颜三卫说起,公主应该知道奴儿干都司吧?”
顺德道:“这我还是知道的,是在辽东,那是太宗皇帝打下的疆土,特在那里设置奴儿干都司以便朝廷统治。但是那里的蒙人降而复叛,都是反复无常的小人。太宗为此曾五次发兵征讨。”
石璟点头接道:“嗯,自太宗皇帝去后,大明就已经对这一大片疆土失去了部分话语权,到先帝更是对其失去了控制,那里的蒙人时常侵扰内地,为此先帝在山海关至居庸关加修了边墙,也就是长城。”
“但是,这跟郕王有什么关系?”顺德问道。
石璟看着门外渐黑的天色,开口道:“去年前我在乾清宫当值,听到锦衣卫向陛下禀报一件事,说正统七年锦衣卫在奴儿干都司的所有据点被一股神秘势力拔除。
当时陛下还未亲政,朝廷由太后理事,太后主张先帝的守诚之政,并未对此在意,只当是蒙人干的事,吩咐锦衣卫详查,就没了后话。
锦衣卫那群人,你也应该知道,如何吃得了这个亏,五年前陛下亲政后,便又将此事上禀了陛下。
陛下也是闻言震怒,命锦衣卫严查,但是不到半年,所有去辽东的锦衣卫没有一个活着回来的。
那王振也是借着此事做文章,才顺利将锦衣卫拿在手里。
也不知道怎么的,王振或许想在锦衣卫里立威,也派人去了辽东。每次都是铩羽而归,但是王振似乎并没有放弃,就在去年终于带回了有用的消息,整个辽东被一股神秘的势力控制。
虽未知晓是何等势力,但却知道其下有一股不弱于锦衣卫的衙门,唤作七十二事所。
而让锦衣卫屡次覆没的罪魁祸首,就是这被称作七十二事所的衙门。
朝廷也曾派九边之兵,从山海关多次出兵,均铩羽而归。
这还不是最震惊的,让人更可怕的是,那股势力以血腥和暴政统治了辽东近七年之久,任何胆敢反抗的人,都被筑成京观。
而王振派去辽东,有幸回来的人,带回来的还有长达近百余下的敲击之声,那敲击的节奏和这次郕王敲击的节奏,确有相似之处。”
说到这石璟回头看了看顺德,见她已经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公主......”
石璟唤了声顺德,见顺德依然木讷惊讶,便没在继续说下去。
过了好半晌,顺德才反应过来。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郕王要真是牵扯近去......”
顺德越想越心惊,历来天家骨肉相残的还少吗。
石璟并没看出顺德的担心,轻笑道:“除了可怕的,还有可笑的,你可知那回来的锦衣卫,其实是七十二事所故意放回来的,那近百余下的敲击之声,就是他们主公让他给陛下带的话,还说若陛下能破解,他们自甘俯首称臣,献出辽东的大片疆土。我想这一年多来,王振费尽心机也未得其所以然。”
“郕王是不是真的牵扯其中?”显然顺德并未听进石璟后面的话,而是一脸担忧的问道。
“呃”
石璟一愣,面色变得深沉,道:“或许是巧合,郕王殿下只是敲着玩,公主不必放在心上。”
“我害怕啊,万一是真的呢,我就这么两个弟弟,祁钰虽未有来往,但那也是我弟弟啊,呜呜......”顺德说着说着,慢慢啼哭起来。
石璟见状将顺德轻轻拥入怀着,宽慰道:“公主心慈,颇有先皇后之风,但有这么两个不省心的弟弟,你这做长姐的也是颇为心累。若咱们是普通人家,还能坐下说和说和。但天家之事,难啊,这事咱们参合不了。”
其实有些猜测石璟没说出来,郕王殿下年纪轻轻就有这么聚拢了这么大的财力,凭这份本事,郕王要么是那股势力的核心成员,要么就是那位主公。
相对于前者,石璟更倾向后者。朱家的人,没有几个是甘于人后的,前车之鉴并不远。
想想七年前郕王才多大,十四岁。
自己十四岁的时候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