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犯了错,就要接受对等的惩罚。没有惩罚的犯错,会让人肆无忌惮。长此以往,将会滋生恐怖的恶行。
你们说辽东之事,我那大哥知不知道是我所为?”
朱祁镛和赵信脑子里还在思索朱祁钰刚才那句再造百家的话。
还没想明白,就听到朱祁钰突然发问。
好在二人跟在他什么久了,也知道朱祁钰思想跳脱。
上一秒他还跟你聊人文历史,下一秒可能就跳到了动物世界。
“不......”
朱祁镛刚开口,就见帐外落雨之中走来一撑伞人,于是他立刻收声止语。
伞面挡住了来人的面容,直到他走进抬起伞面,三人才看清来人模样。
“爷!”
来人是陈玉,只见他对者朱祁钰作揖道:“人到齐了。”
“嗯,我们走吧。”
朱祁钰拿起帐门旁木架上早已准备还得伞,撑起就向外走去。
陈玉向右后方退开让出道路,等朱祁钰走过,他落后一个身位跟着。
朱祁镛和赵信也紧随其后。
朱祁钰出行最讨厌麻烦,他喜欢说走就走。繁琐的仪仗大队让他很不舒服,觉得就是一种累赘。
特别是身后跟着华盖罗伞,怎么看怎么像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戏子。
轻车简从,安全无忧,够用就行。
带着一群累赘,遇见突发事件,他是管他们,还是不管他们呢......
当然是不管了!
既然不管,那也就别带了。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那就是:有用的留着,没用的摒弃。
所以每次朱祁钰身后除了陈玉、朱祁镛和赵信、成忠这些亲近人之外,也就跟了十名气禁卫,最多不会超过五十人。
可以说有史以来,最简单的皇帝仪仗了。
约莫走了百十丈的距离,一行人来到左军大帐。
进入大帐走到木板屏风前,朱祁钰将伞交给陈玉,绕过屏风向内走去。
屏风后,一张张长方茶几拼接在一起组成一个中空的长方大桌。
外围坐着一群服装各异的朝臣,茶几上摆着一块块三角体,上面书写着茶几旁所坐之人的名字和官职。
这种形式就是朱祁钰照搬后世的会议模式,因为他真心记不住所有人的名字。
屏风左边是以张辅为首的武将,右边是以王直为首的文臣。
你要说于谦坐哪儿了?
呐,张辅下手边,兵部尚书领军机处,他不坐那儿,他坐哪儿。
再说朱祁钰也不想他坐到文官堆儿里。
如果于谦坐到文官堆儿里,等于朱祁钰这些天的努力全白费了。
你要说张辅不是病了吗,怎么来了?
一是因为朱祁钰让他的病好了;二是因为这次会议意义非凡,武将一系需要有人坐镇。
朱祁钰坐到坐北朝南的主位,陈玉立于他身后。
朱祁镛和赵信相隔一丈,一左一右坐在朱祁钰身后。
等众人坐定,朱祁钰挥了挥手。
陈玉走上前,开口道:“本次会议,为议政王大臣会议第一次会议,以后将成定制。”
陈玉话音刚落,下面就有人开始小声议论。
这让朱祁钰很不喜欢,右手扶额遮面杵在椅子扶手上。
陈玉似乎看到了朱祁钰的动作,猛然高呼。
“鸣锣!”
“duang……”
帐外响起一声巨大的铜锣声。
“哗哗哗哗......”
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夹杂着战马嘶鸣,在大帐四周响起。
约莫十数息才静止。
除了军机处等人和内阁的王直、陈循都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之外,其余人等就连胡濙在内皆是一脸惊惧。
“皇上军令:尔等外拓十丈,近者同死罪,可斩!”
“喏!”
就在众人还在惊魂不定时,帐外又传来数声话语相同的呼喝。
没人敢去看朱祁钰,所以目光只能在军机处等人和王直、陈循脸上游走,希望能得到一丝信息。
“请襄王世子唱名。”
陈玉对朱祁镛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随后退回原位。
朱祁镛起身走到桌前,对在坐的武将文臣作揖道:“小子朱祁镛,见过诸公。”
“襄王世子,安!”
大臣们并未起身,而是侧身抱拳回礼。
毕竟朱祁镛只是个世子,若襄王在这儿,或许他们才会起身回礼。
朱祁镛并无不快,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还不够格让大臣们重视自己。
从袖口里取出一份事先准备好的折子打开。
“参会人员:军机处英国公张辅、兵部尚书于谦,五军府左军都督定西侯蒋琬、右军都督安远侯柳溥、后军都督宁阳侯陈懋、前军都督忻城伯赵荣。
内阁首辅兼吏部尚书王直、次辅陈循,礼部尚书胡濙、户部尚书金濂、刑部尚书俞士悦、工部尚书杜和。左都御史王文、右都御史陈镒,大理寺卿许彬,通政司驸马都尉焦敬。
襄王朱瞻墡因有其它要务,由襄王世子朱祁镛代为旁听。
共计参会人员十七人,实到十七人。”
“啪!”
朱祁镛念完名单合上折子,坐回自己到椅子上,把地方让给陈玉主持。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神特么的襄王有其它要务,在坐的哪位没有要务。
好像还真有一个没要务的,那就是左军都督定西侯蒋琬,一个正搁那儿扣指甲玩的十六岁小屁孩儿。
从朱祁钰进入到现在,一共放出了两条震动人心的信息。
一个是“议政王大臣会议”这个名字,卧槽这是要疯啊。
一个内阁不够玩,你加个军机处,毕竟特殊时期,咱就不说什么了。
可你弄这么个会议麼事意思嘞?
武将或许没觉得什么,可是文官肯定不会愿意。
想在我们头上扣顶压力帽,想多了吗?
可惜,外面风雨中的那些铁士,可不会给他们张嘴的机会。
“本次会议,只议三件事。”
陈玉上前拿起桌上一份折子,打开念道:“议题一:关于朝廷有司衙门机构臃肿事宜;议题二:关于当今皇帝登基事宜;议题三:关于抵御瓦剌南下事宜。诸公面前的折本有详文细则,供诸公翻阅。”
说完陈玉将折子向后翻了一页,继续念道:“关于朝廷有司衙门臃肿事宜:一、并六科入都察院;二、并中书科入行人司,原职责不变。改行人司为中承司,原职责不变。三、中承司迁南书房办公。
关于当今皇帝登基事宜:登基之日定为十月一日,交军机处主持,五军府、兵部、礼部辅之。
关于抵御瓦剌南下事宜:交由军机处、五军府、兵部共议。”
陈玉合上折子,扫视一眼。
“议题一是否通过还请诸公举手表决,赞成通过举请左手。”
话音刚落,英国公张辅便举起了左手,接着于谦、王直、王文、陈循、杜和,以及五军府四位都督纷纷举手。
朱祁镛因为是代父与会,无表决权。
没举手的有胡濙、金濂、俞士悦、陈镒、焦敬、许彬。
眼看着面前十比六的局面,胡濙微微摇头举起左手。
金濂、俞士悦、许彬因有胡濙推荐之恩,见他举手犹豫了一下,也举起了手。
剩下陈镒和焦敬,陈玉也没在理会,直接开口道:“票数超过五分之三,议题一通过。下面议题二,请诸公举手表决。”
又是张辅带头举手,十四比二,通过。
“议题三......”
十四比二,通过。
这次会议可谓是极其简陋。
宣读议题,举手表决,通过。
这简直不算是一场真正的朝议,反而像是一处儿戏。
过家家。
一群重臣,陪着朱祁钰玩的过家家。
儿戏吗?
确实儿戏,但就是这场儿戏,决定了未来十年大明帝国的走向。
这场所谓的“议政王大臣会议”,没有人知道朱祁钰为它做了多少铺垫,承担着多大的风险。
因为他把身家性命全部压在了上面,同时也是在向世界宣告。
我,朱祁钰龙出于渊,你们改站队了。
江南,十里秦淮河。
一叶扁舟泛于河面,一袭白衣男子立于船头北望,手中捏着一纸书函。
“爷,您太着急了......”
一阵清风吹过,男子似乎没拿紧的书函被吹落至水面。
书函在水面展开,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墨点。
河水侵湿书函,使得墨点泛开,待书函沉落水面,只留下一丝墨迹证明着书函曾经在那里存在过。
小舟缓缓靠在一处小码头,白衣男子跳下小舟,便见迎面走来一名大汉。
大汉走到近前微微低头示意。
“二爷,魏国公约您在闲话茶馆饮茶,他已经在那等着了。”
“嗯。”
二爷点了点头,领着大汉离开了码头。
闲话茶馆。
徐承宗一人坐在茶馆二楼一间包厢,手里摸索着一只小玉虎,神色凝重望着一楼大门,前方戏台上被观众频频较好的评书,仿佛对他没有一点吸引力。
他在等人,等一个非常重要的人。
不多时,一白衣男子进入茶馆,登上通往二楼的木梯。
徐承宗目光紧盯着男子,他觉得这人就是他要等的人。
不久,白衣男子被门口的侍者引入。
徐承宗回身望去,暗道:果然。
白衣男子真是刚从秦淮河上下来的二爷,他挥手示意侍者退下,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你敢一个人来,如此胆魄不愧是中山王的后人。”
徐承宗眉头一跳,面色深沉问道:“你是二叔祖的后人?”
“是与不是又如何?”
二爷走到茶座旁自顾自得斟茶品饮,淡然反问。
“我只想知道你是不是二叔祖的后人?如果不是,那人何在?”
徐承宗紧攥着手中的小玉虎,面沉似水。
“怎么,要赶尽杀绝吗?”
二爷看了他一眼,笑道。
“你说什么?”
徐承宗被这话问的一时没反应过来,神色错愕,不明所以。
见他如此模样,二爷摇了摇头。
“看来,老一辈把那事都带到了棺材里。也是,往事随风,老一辈的故事,都随着徐显宗和徐显忠的亡故而逝去。你不知道也好,省得到时候两家真闹掰了,让旁人看了笑话。”
“你到底是谁?你到底知道什么?”
徐承宗听出了二爷话里有话,又听不出来,心中不免有些恼火。
“这是两个问题,我只能回答一个,你要知道哪个?”
二爷对徐承宗的火气不以为意,淡淡的说道。
“我要是说,两个都想知道呢?”
徐承宗咬牙切齿道。
“那你绝对活着走不出这间屋子!”
二爷猛然抬头,笑容依旧保持,不过双眸中爆射出嗜人的冷光,让他的笑容显得格外瘆人,问道:“想好了吗?”
“咕咚。”
徐承宗被二爷的目光给吓住了,心脏不争气的快速跳动,额头也开始沁出细汗。
许久后,徐承宗才平复下不争气的心脏,有些磕巴道:“你,你是谁?”
“你很明智,知道不能去问不该问的问题。好,那我就回答你提的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二爷冰冷目光瞬间柔和起来,一脸微笑的继续道:“按照辈份,你要叫我一声堂哥,你手中的小玉虎是我祖父的遗物,想来你也有一只吧,这可是当年太祖爷赏赐的,宝贝着呢。”
说着,二爷对着徐承宗伸出手掌。
徐承宗下意识的就想把小玉虎放进二爷的手里,不过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转身把小玉虎放在茶座上,转身坐在一旁。
毕竟是出生军人世家公勋豪门,从小调教下早已对各种场合应对自如,虽然有些稚嫩,不过表现还算出众。
这是二爷此时心中对徐承宗的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