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九重阳。
重阳节,与除夕、清明、七月半并称中国四大祭祖节日。
始于上古,普及于汉,兴于魏晋,鼎盛于唐。
魏晋时期,出现赏菊、饮酒等习俗。
唐朝更是列为国家节日。
到了宋明清,重阳节已经成为了“传统”。
朱祁镇站在蒙古包外南望。
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金黄草原,虽比不上中原无际的麦田让人满足,却也别有风彩。
麦田、草原个有千秋。
然而如此胜景他却无暇欣赏,人虽在北地,心却已经飘到那金瓦红墙的大院。
“祁钰说这个世界是一个矛盾体,生活在里面的人也是矛盾的,比如古语有云: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古语还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古语有云: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古语还说:亡羊补牢,犹未迟也。
诸如此类的话还有很多很多,有人说: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也有人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有人说:大丈夫宁死不屈;也有人说:大丈夫能屈能伸。
有人说:明人不做暗事;也有人说:兵不厌诈。
有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也有人说: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有人说:天意难违;也有人说:人定胜天。
有时候我就在想,这世间事,究竟谁对谁错?”
“陛下宽心,当今明朝皇帝是您的亲弟弟,必定不会让您在这北寒之地受苦。”
伯颜帖木儿站在一旁宽慰道。
原本他就是个汉迷,对汉文化痴迷。
更别说身边多了个汉人中的圣人,近日来他与朱祁镇时常一起,天南海北,诗词歌赋,经史子集无所不谈,无所不聊。
朱祁镇自小养成的气质,更是把他迷的不要不要的。
此时已经妥妥地成了朱祁镇的小迷弟,生怕朱祁镇渴着了,饿着了,冷着了,冻着了。
搞得朱祁镇都开始怀疑自己性取向了,要不是身不由己,朱祁镇都想一脚把伯颜帖木儿踹开,有多远踹多远的那种,好证明自己不是弯的佛。
“我在这儿过的也不差,为什么要回去讨人嫌呢。”
“呃......”
伯颜帖木儿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毕竟自己的偶像被人抢了皇位,心里肯定不舒服。
“若陛下点头,我带着麾下卫拉特铁骑顷刻南下帮您把皇位抢回来。”
朱祁镇扭头想看二愣子一样看着他,这货是不是傻,你要是能打进北京城,你哥那王八蛋会让我再做那位置。还顷刻,这才赢了一局,就真以为蒙古能稳赢我大明啊,吹牛不上税是不是。
不过他嘴上却不会这么说。
“你有这份心,我记下了。”
“嘿嘿,别想其它的了,今日是大明的重阳节,我让人寻得几盆菊花,陛下可愿赏光,一起赏菊对饮。”
朱祁镇闻言一愣,这二货还真会玩啊。
“好!”
虽然没那个心情,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再说,若非伯颜帖木儿照拂,他也不可能身在敌营还酒肉不断,过着草原贵族的生活。
二人有说有笑的进了蒙古包。
有人欢笑,那也有人愁。
比如也先。
自从得知朱祁钰登基的消息,他快憋屈死了。本来还想着用朱祁镇换取更大的利益,哪知道南边那群人这么不安套路来,直接换了皇帝。
太上皇朱祁镇,尊贵不,尊贵。
但是就利益而言,还不如上个月的朱祁镇有价值。
不过很快他的新任狗头军师喜宁给他出了个主意。
朱祁镇被抢了皇位,心中肯定不忿,咱们就以讨伐叛逆,帮朱祁镇复位的由头南下,趁着朱祁镇还热乎赶紧弄点好处。
也先一想,嘿,是这个理哈。
他突然发现自己最明智的就是没把朱祁镇杀了,不说跟不跟大明结为死仇,就是光用朱祁镇换来的好处,也能让自己在蒙古内部稳一波。
如今卫拉特虽在自己父亲脱欢的领导下一统蒙古,达延更是拜服在自己淫威之下,黄金家族的孛儿只斤·脱脱不花岱总汗甘愿听从自己这个太师号令,看似威风。
其实桌面下暗流涌动,达延各部并不是很温顺,他们随时都想着反击,若不是此次南下得了偌大的利益,恐怕早就反噬了。
该死的黄金家族,天下有能者居之,凭什么只有黄金家族才能坐汗位。
那些蒙古部族的首领们脑子都抽筋了,还是一根筋很抽的那种,为什么非得认死理。
迟早老子灭了那老甚子黄金家族。
京师,京北大营。
“......有人说:得饶人处且饶人;也有人说: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刘明,你觉得古人是不是很矛盾?”
朱祁钰近日来一直待在京北军营,与将士同吃同住,也收获了不少军心。
政务,不要跟朱祁钰说什么政务,他早就甩手给内阁了。
而且内阁在王直和陈循的带领下处理的也是井井有条,该收权收权,该批复批复。
当然了,朱祁钰这般做法也有人看不惯,不过看不惯的到底是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跳起来的不过小鱼两三只,王直自己就打发了。
朱祁钰此时根本没心思跟这些个阿猫阿狗们计较。
因为于谦三天两头往军营跑,这让让他很头痛。
朱祁钰不想让于谦插手军务,只想让他好好做好后勤就可以了。
但又担心兵不知将,将不知兵,惘然冒动于谦会影响后续大战的走向。
说实在的,要不是碍于种种原因不能从辽东调人,朱祁钰真心不想用他。
于谦这个人,朱祁钰自觉看不透,太过忠心。
不要以为忠心就好,问题是他到底忠的是谁。
排在第一位的是大明没错。
那排在第二位的是谁?
这就耐人寻味了。
真以为夺门之后,朱祁镇是因为于谦曾拥立朱祁钰,才借着曹吉祥等人诬陷他的由头把他杀喽。
少年登基,做了十四载帝位的朱祁镇傻吗,他难道不知道杀了于功臣,会给自己带来污点,虽然污点没有土木的大。
可是对于皇帝来说,那也是能少一点是一点啊。
那他为什么还要杀于谦?
政治斗争,永远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想想朱祁镇为什么要用王振,那么在一切的疑惑之中,就能窥探出一丝答案了。
“爷说他们矛盾,那他们就矛盾。”
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刘明,他虽然是个粗人,但也识得些文字,自然听得出朱祁钰话里的意思。
自从那日从阜成门楼上下来,好像就再也没露过脸。
按说,王振一案他有功在身,怎么着也能升任正四品佥事,甚至从三品同知都有可能,毕竟现在朝廷缺人,而且也有些喜欢专营的官员上奏本举荐他。
但他却依然留在从四品北镇抚使的位置上,为什么?
原因无它,锦衣卫虽然上有都督、同知、佥事三级上官领导,但是真正掌握锦衣卫特务大权的却是两位南北镇抚使。
因为镇抚使有直奏皇帝的权利,他们直接对皇帝负责,并且镇抚司是皇权禁忌,任何人未得皇帝首肯不得逾越。
哪怕王振时期的东厂,也需要朱祁镇应允才可借用镇抚司人马。
所以王振需要一个跟自己一条心的北镇抚使,这也让刘明钻了空子。
他原本就是在他父亲死后,世袭的锦衣卫校尉,当时他只有十三四岁,因为没有靠山,只能干些巡街的杂活,就这样碌碌无为混了三四年,直到一次意外遇到朱祁钰。
朱祁钰看他为人机灵,办事也老练,就暗中资助他接近马顺。
刘明也没让朱祁钰失望,二十岁出头就混到了锦衣卫千户。
在从马顺那里得知王振有心换掉上一任北镇抚使时,便将此事告诉了朱祁钰。
于是朱祁钰在暗中帮他推波助澜使得上任北镇抚使提前下课,又资助他万两白银。
再加上他往年也都忠心任事,便被马顺举荐给了王振。
当然也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做上镇抚使的位置,毕竟王振跟他不熟。
他还想让自己的子侄掌管北镇抚司呢。
于是收了钱的马顺就跟王振说:镇抚使王氏不可坐。
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于是乎,刘明出现在北镇抚使的候选名单之中。
又在朱祁钰暗中帮助下办了几件漂亮的案子,这位置算是妥了。
至于他现在为什么还待在北镇抚使的位置上,一是因为朱祁钰对锦衣卫另有安排;二是因为这个位置好啊,有错上司抗,有功也少不了。
要说刘明最近在干什么,那他可忙了。
除了维持京师日常治安外,还得搜捕瓦剌细作。
更更重要的是他忙着收编东厂呢。
九月初一,身在京北大营的朱祁钰下旨裁撤东缉事厂,余者番子、档头、掌班、领班、司房一应人等皆纳入锦衣卫北镇抚司。
而领旨办事的正是北镇抚司。
朱祁钰凭借此事,赚取了一波好名声。
刘明也借此彻底洗白了身上宦党的印记。
虽然他现在跟朱祁钰走的近,而且也没人想触一位新帝的霉头,才让他暂时避免了被言官御史清算。
但是即使如此,事后难免不会有心人被揪着这一点不放。
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因为他是锦衣卫,皇帝亲军,只要他还在北镇抚使这个位置上就没人敢动他。
他知道这也是朱祁钰对他的变相保护。
北镇抚使说是从四品,但确是实实在在的军人,服从命令,执行命令,说穿了就是把刀,出了错他背锅的几率不大。
而且锦衣卫做错事,往往都是持刀人背锅。
如果他升职上去,那性质可就不一样了。等于从不用背锅的刀,变成了要背锅的持刀人。
“你呀,看来还是不怕高。”
“爷,您饶了我吧,我真怕高。”
“你啊……”
朱祁钰点了点他。
他之所以不升刘明的官,因为他想把锦衣卫内部体系重新划分。
将南北镇抚司这两个特务机构,从锦衣卫亲军里彻底剥离出来,不过明面上还是顶着锦衣卫的名头。
而且制服制度也要确立,没看不远处刘明带来的锦衣卫校尉里有的还穿着草鞋,而且身穿便装的也不少。
锦衣卫亲军诶……
穿草鞋便服,真特么给皇家丢人。
后世影视剧里那些制服不错,可以借鉴借鉴。
不过在这里要说一下,后世影视剧里锦衣卫蟒袍、斗牛服、飞鱼服乱穿,绣春刀人手一把,都是为了视觉效果。
蟒袍、飞鱼服、斗牛服,非大功不赐。
以上三种服饰,不得乱穿,否则以欺君罪论。
作为天子第一亲军的锦衣卫,除了上直的大汉将军才能穿红袍飞鱼服外,皇帝不赐,谁敢乱穿。
就算锦衣卫指挥使也不敢穿飞鱼服。
虽然后期皇帝有乱赐的习惯,也只是赐予官居三品以上的官员而已,并没有像后世影视剧里那样锦衣卫人人一套二品袍服。
再说绣春刀,也不是锦衣卫人人一把,而是需要皇帝赐予。
有幸被皇帝赏赐绣春刀的官员,可不是能随意佩戴的,都要恭恭敬敬的请回家供着。
并且绣春刀不像飞鱼服那样被乱赐,只有少数人才会被赐予。
毕竟,兵者,国家大事。
绣春刀的意义,可不是飞鱼服能比的。
就朱祁钰所知,目前好像就只有英国公张辅和一些开国公才有幸被赐予过。
“百废待兴啊......”
朱祁钰感叹一声,与练兵的于谦对望了一眼。
于谦也对朱祁钰躬身示意。
只有刘明听的有些莫名其妙,不知何意。
朱祁钰看着二愣子刘明摇了摇头。
“朽木不开雕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