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杀......”
“杀杀杀......”
朱祁钰立于点将台,观望着操练的士兵,心中有些叹息。
十团营的操练强度随比往日增加不少,但是依然比不上辽东的军士。
光说气势上就弱了不少,更别说队列松散,喊杀之气无丝毫血性。
不过这也没办法,现如今瓦剌即将南下,他因为知道这段历史,所以有先见之明。
但是于谦这些能臣也看得出来也先有南下之心,更何况现在他的手里还有朱祁镇。
等他知道朱祁钰登基的消息,他更会迫不及待。
因为要是给朱祁钰坐稳皇位的机会,那朱祁镇皇帝身份的利用价值将荡然无存,他要在此之前获取最大利益。
如果现在更换练兵之法,一个月的时间根本来不及。
而且辽东练兵,先练律,再练体,最后才是练技。短则半年,多则三年才能训练出一名合格士兵。
现在于谦练兵趋于速成,也是目前最合事合时的方法。
“失了血性的士兵,守不住这万里疆土。”
朱祁钰失望的摇了摇头。
“臣等必勤加操练,不让皇上失望,待时将是一直铁血大军。”
于谦躬身回道,他也知道些士兵质量不行,远不及太宗时期。
就算有些曾跟太宗征战的老兵也已经被京师浮华迷了双眼,掏空了血气,安于享乐。
更何况他们年龄也都大了,早已没了当年战力。
“这二十多万军士平均年龄多少?”
朱祁钰没信于谦的话。
于谦是知兵不假,而且主张兵贵在精,将贵谋勇,用兵临机应变,提倡“将士相习”,“管军者知军士之强弱,为兵者知将帅之号令”,也就是以后巡抚领兵制度的核心思想。
但是时间紧任务重,根本来不及实施他的主张,于谦也只能与朱祁钰一样打算战后再言。
“回皇上,均龄三十六七?”
于谦回道。
“三十岁以上者多少?四十岁以上者多少?”
朱祁钰又问。
“三十岁以上者七成,四十岁以上者泰半。”
具体数字于谦没有统计,不过大概也知道个人数,但这个数字不好说。
“不止吧?”
朱祁钰游阵的时候,心中已有大概计算,当然不排除有些面老的也被算了进去。
“是!”
于谦果断回答。
“年后,四十岁以上军中无职者归老吧,退伍抚恤按六十岁算饷,有军功者另算。”
朱祁钰粗略计算了一下,说道。
“可是国库也无余粮,朝臣之俸月也已余未发。”
于谦心里也苦,朝廷穷没办法,而且土木之后朝臣都没在发过俸禄,不过大家也都明白事理,知道国难当头,所以没有向刚上位朱祁钰讨薪。
但并不表示他们不要。
“唉……”
朱祁钰无奈叹了口气。
“于卿,你说太宗爷迁都北京是不是个错误?”
于谦被朱祁钰这么一问,脑子里不由的也开始思考迁都是不是个错误这个问题,但他不敢直言。
眼前这位皇帝身上有着太宗的影子,那就是胆子大,不在乎风评。
没看刚刚在军阵里从太宗开骂一直骂到他哥哥,骂他们弃失疆土。
今天这话肯定会被传出去,要知道朝廷可是有那么一群酸秀才们正愁没事干呢。
但是他一个臣子,可不敢这么玩,你骂当今是劝谏,你骂先祖先皇想造反啊。
于是他只能硬着嘴回话:“太宗皇帝无错!”
“是啊,太宗爷怎么会有错。”
迁都北京不能说是一个错误,因为形势使然。
大局观来讲,迁都北京也是件好事。
一来,朱棣得位不正,需要以“天子戍边”赢得民心。
二来,迁都北京利于控制北地局势,毕竟汉人自古之敌皆在北方。
三来,自古以来汉人一统之朝,国都皆于北地,明朝怎可例外。
四来,北京毕竟是朱棣的大本营,住着安心。
不过,就当下而言,迁都北京也有不好之处。
草原之敌若突破九边,便能顷刻南下京师。
再有北方粮食一年一熟,每亩每年产粮一石左右。南方粮食一年两熟,每亩每年产粮两石以上。
南粮北运,虽有运河之便,可是路途之中难免损耗。若遇水患大灾,一年之粮顷刻而没。
只此一项便是最大的弊病。
更有一些大地主为了少缴赋税,瞒报田地,隐藏人口。
但是,还都南京是不可能了,他也不想还都南京,他还想裁撤那里的守官呢。
那么,击退瓦剌之后,改革农桑、赋税增加国库收入势在必行。
大明灭亡之时,崇祯一文钱军费都拿不出来。现在想来,大明原来是被饿死的。
若有宋朝之富,何愁大明不能熬过小冰河时期。
难道满人真的是天之娇子不成。
“你回城吧,老公爷病了,军机处还需你来主事,另外让金濂明日来军营见我。”
朱祁钰对于谦挥了挥手。
“臣告退。”
于谦行礼退下点将台,便领着扈从回城去了。
回城的路上于谦想了很多。
英国公张辅生病的消息昨日就已经传遍朝野,消息灵通的也都知道昨日朱祁钰去了一趟英国公府,离开后张辅就病了。
不过在于谦看来却另有一番味道隐藏其中。
他以前虽为与朱祁钰接触过,但朱祁钰的传闻却也是听说过,好像从小是被张辅打到大的,而且还不学无术。
但是这半个多月的接触下来,他发现以前传闻中的朱祁钰和现在的朱祁钰完全判若两人,他也曾询问过同僚,一些灵醒的也发现朱祁钰与往常有些不同。
奉天殿建策果决,午门惨案处理得当,都让朝堂诸公为之侧目。
再结合张辅虽然卧病在家,却保留军机处大臣之职,其意不言而喻,那就是军权。
此时于谦对朱祁钰的看法只有三个字,“看不透”。
他也知道战后,自己必将退出军机处,兵部尚书之职何去何从也未可知。
想朱祁钰登基当天便晋升了六部尚书,下属之人皆有六部举荐,看似放权,其中不无考校之意。
于谦摇了摇头,战后自己识趣点,以现今之劳,朱祁钰也不会让自己去做冷板凳。
“咱们这个皇帝不简单啊!把所有人都骗过去了,这就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不飞则已,一飞冲天。”
内阁首辅,吏部尚书王直,忙碌了一天一夜的他在内阁班房假寐了一会儿,此时被李贤唤醒,在听闻了李贤的话后,忍不住赞叹道。
“尚书何处此言?”
李贤不明所以,他只知道王直让自己探听当今所在,如今自己得了消息回复之后,没想却让王直如此称赞当今。要知道在他眼里,哪怕朱祁钰如今位居九五,也不过是那个铜臭王爷变成了铜臭皇帝。
“短视......”
王直没有责怪李贤,而是笑骂了一声,随便点了他一句道:“张英公卧病,军机处无人了。”
“于谦不还在军机处吗,我看皇上是想保留军机处。”
李贤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但是让王直失望了,因为李贤并没有按着他的指点思考。
“于谦这个兵部尚书,虽然转正,但是他于军中之威望,永远比不过皇上。而能盖过皇上的只有......”
话说一半,王直收声看着李贤。
李贤只觉得眼前一亮,脑海中某处关窍似乎瞬间打开,而是沉思了一会儿,理了理思路。
“皇上想要保留军机处,军机处必要有与军务相关之人掌事,五军府的张英公和兵部的于尚书二人最合适,因为五军府掌天下军令和兵部掌天下军政。但因军机处必定凌驾于五军都督府之上,势必会遭武人反对,若要这些武人臣服,就需要一位军威甚重之老将压服,而掌中军府的张英公正合适。张英公虽掌中军府事,但五军府皆事都要问他定夺,于军中颇有威望。可又担心军机处会超出控制,所以只用其名,不用其人。而兵部执掌军政不会越权军事,所以皇上不担心于尚书。皇上这是要收军权啊......”
“最后这句话说对喽。”
王直对李贤露出欣赏之意,虽说的不对,但也有认真思考问题,只不过还需要磨练。
“可是我朝军权不一直都在皇上手里吗?”
李贤有些疑惑。
“这话没错,但是当今却没有军权,否则他为什么要设军机处。”
王直为他解惑道。
李贤明白了,军权是在皇帝手里,但是当今却刚做皇帝,而且以前他从未接触过军政权力,也从未在军政之中有职务。
相比较而言,当今做亲王那会儿,还远不如在外的藩王。
不过,当今是不是有点着急了。
李贤顶着疑惑的眼神望向王直。
似乎感到了李贤眼神中的意思,但他不想在打机封了,因为感觉跟李贤这个还没成长的小绵羊那样说话真的很累。
“容不得皇上不急,土木之变我朝统兵的武将勋贵损失殆尽,导致军中将领青黄不接。于谦如今编练京营,若在瓦剌南下时再立战功,无疑会将文臣在军事上的地位抬到武臣之上,这无疑是皇上不想看到的。而且从仁宗朝起,除九边之外,统兵者皆为督察院那帮人。文武失衡,皇权失势,这其中无外乎“平衡”二字。
还有,皇上不是要从武臣手中收权,而是要从我们文臣手中收权。不,应该说是从督察院和兵部手里收权。之所以让于谦入军机处,是为了安人心,也是因为无武臣可用。”
还有句话他没说,不过这句话他需要去找朱祁钰验证过才能确定。
此时的文臣团体,大家各自分的都很清,还没有明中后期那么团结。
因为这个时期的内阁,既没有杨廷和凝聚文臣,也没张居正改革体制。
但是趋势已现。
“还是当今看得明白,没有掉进某些人的陷阱里。”
王直也看得通透,留下一句没有没脑的话,便起身更衣洗漱去了。
留下李贤,思考着王直刚刚的话语。
就如王直说得,朱祁钰没有掉进某些人的陷阱,而且也没给他们留下从龙之功的机会。
甚至,自己一手操盘着登基之事。
正因如此,他也必将会迎接那些人暴风雨般的报复。
所以他才急着收拢军权。
要知道原历史上,他能被轻易的拉下皇位也不是没有原因。
仅剩的腾骧、武骧四卫跟朱祁镇时间最长。
十团营又被掌控在文官手里。
至于从潜邸带进皇宫的仪卫司,那更是孙太后安排监督他的。
可以说原来的朱祁钰手里半个兵都没有。
只要在文官反应过来之前拿下朱祁钰,那么大事必定。
而入了奉天殿的文臣,除了妥协还是妥协。
因为他们还不够团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