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忠坐着自家的马车从英国公府离开。
虽未见到英国公张辅,却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孙冲的前因后果,他也了解的一清二楚。
但他总觉得这背后是有黑手主导的这一切,他百思不得其解,想当面询问英国公,然而却不得其见。
只遣人送来一张字条,上写着“安心”二字。
他知道孙家的路是走到头了,孙冲之事多少也会牵连到孙家。
朱祁钰虽然会念及朱祁镇,不会伤及孙家人的性命。
但孙家之人也不会再有出头之日。
想通这一切,孙忠仿佛瞬间苍老了十来岁。
他想去找朱祁钰当面辩解,却也知道已是无用。
不提其它,单说孙太后这些年对朱祁钰的打压,他也知道找朱祁钰是不可能的。
若非念及朱祁镇,朱祁钰估计早就向他们孙家人挥动屠刀了。
“唉……”
孙忠叹息一声,以后要好好约束儿孙,不得在外惹出祸事,给朱祁钰以借口挥刀。
一切希望,只能寄予朱祁镇还朝了。
所以一定要想办法,促成这件事。
朱祁钰没有回皇宫也没有回郕王府,而是在茶馆选择过夜。
没有回皇宫,是因为那里还有一个他厌恶的人还没有离开。
没有回郕王府,是因为他不想去面对吴太妃和汪氏的问询。
吴太妃晋为皇太后,汪氏晋皇后,杭氏无子也晋为贵妃。
但是现在对朱祁镇和钱皇后的位份还在商议之中。
还有孙太后的谥号和陵寝的安排。
有的大臣想降朱祁镇为王爵,原因是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其实也因为朱祁镇这次土木之变失了民心,当然也有朱祁钰在后面添油加柴。
有的大臣想让朱祁镇晋太上皇,不论功过,毕竟他也曾是个皇帝,降王爵不符祖制。
双方你来我往,一直僵持不下。
原本打算让朱祁钰做决策,却找不到人了。
朱祁钰不想现在参合进去,就是要让他们着急上火,等他们摩擦出火气了自己再出面,一言定乾坤。
否则自己也太不值钱,他要体现一下自己的重要性。
你们想让我干什么,我得就干什么,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所以他把自己最近的日程安排的满满的,还不让大臣们找到自己。
次日一早,朱祁钰洗漱完毕,身披一身于明朝制式军甲不一样的铠甲,带着一队同样披甲的侍卫们向北城外的十团营驻地策马而去。
一队五十人黑甲骑士,奔驰在无人的大街一路北上。
辟邪甲。
朱祁钰给起的名字。
兜鍪,没有红缨,只有后脑勺之上有一处圆孔,长长的黑发从孔中披下,孔处以黑绳束之,宛若黑缨。
孔洞之上一道两指宽的长缝直到前额,两侧有高出的滑轨。
一块云纹眉庇扣在前盔,额上有一道铁片与滑轨紧扣,刚好滑到圆孔之上。
兜鍪直扣脖颈,外有顿项披肩。
胸甲浑然一体,前后两块铁板相扣,是往日气禁卫说穿之胸甲。
项甲系扣背甲上扶后脖环颈。
胸甲两侧扣辟邪肩吞,下有掩膊,内有甲片与布衣绣于一体裹肘至臂
臂鞲似锁甲
腹吞、袍肚、裙甲也被衔接在一起,以一条牛皮腰带直接穿挂在胸甲之下。
裙甲四瓣,两侧至靴,褌甲与鹘尾过膝。
内穿锁子裤,脚踏铁甲靴。
铁靴脚踝处是甲片,片片衔不失灵活。
如果在扣上面甲,宛如一尊魔神杀兵。
这种铠甲造价极高,一套下来需要千两白银不止。
它不仅便于穿戴,而且内绣防摩层,不过这并不是它造价昂贵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它的材质,这是七十二事所研究出来的,朱祁钰也不懂。
经过测试,目前是没有任何一种材质的兵器可以劈开,最多也就留下一道豁开一道不深的口子,还是同样材质打造的横刀。
突刺的话,那就不是看材质了,是看力道和速度。
如果速度够快,木枪也能破开,不过以如今世界的科技,还没有能达到那种速度的。
铁枪的话,只要注意不与其对冲便可。
而且这一身铠甲并不是很重,就拿朱祁钰身上这套比较轻便的铠甲来说,也才三十多斤。
其中裙甲最重,因为有多个部件组合约莫十几斤,其次胸甲也就十斤出头。
制式轻甲,兵种不同,重量不同,通常二十到四十斤不等。
制式重甲,也一样,通常五十到一百斤不等。
别以为一百斤很重,对于常年训练的重步兵来说,穿上就跟玩似的。
换算成后世的重量也才一百二十斤左右。
朱祁钰到德胜门时城门大开,神机营都督武兴已经带着扈从恭候。
朱祁钰没有勒马,直接带着气禁卫冲门而过,武兴指挥扈从紧跟其后。
一行从德胜门直出五里至京北大营,这里是十团营的临时训练驻地。
京北大营辕门外,于谦已经准备着接驾了。
这些都是前天知会好了。
如果这些都做不好,那这些将士也没什么可用的。
一路奔袭并未让朱祁钰感到疲惫,虽然回京多年,但他并未停止锻炼。
平日为了隐藏自己,所以故作柔弱不禁罢了。
现在最大的障碍已经被清扫,他还有什么顾忌的呢。
越过于谦冲进营地演武场,眼前一个个方阵肃立在眼前,一望无际。
他依然没有驻马的意思,领着气禁卫绕这方阵跑着。
目光时不时的在一个个方阵上来回流转。
这是他军队,即将属于自己的军队,在大明这片土地上拿得出手的。
此时于谦也已经来到演武场,武兴被他半路拦住,他不担心朱祁钰突然到来会惊扰军士造成营啸。
如果这都做不到,他也没必要在军机处和兵部混了。
他从武兴那刚刚知道这位当今一路疾驰而来,居然没有丝毫疲惫。
刚在辕门虽然只有一个照面,但他仍然发现朱祁钰京师饱满,甚至还有些亢奋。
他与十营团的都督们,驾马来到点将台下,看着远处朱祁钰一行绕着军阵策马奔驰。
朱祁钰没有去点将台,而是驻马停在两个方阵中间的过道口。
没百人一小阵,每二十五个小阵一中阵,每八个中阵为一团营,加上阵前的军官共计两万余人。
面前一共十个团营,在算上周边负责警戒,以及大营值守军兵,二十二万余人
他拿着马鞭一挥,二十名气禁卫策马冲进方阵。
于谦和都督们见此心中一紧。
没办法不紧张,这里可是有二十二万士兵,其中有十万刚经历过土木之变,还有几万还是新兵。
只见气禁卫驰马游走在各个方阵中间高声呼喊。
“各阵传令兵列于阵四方......”
“各阵传令兵列于阵四方......”
随着气禁卫的喊话,于谦等人也听清了,作为军人的他们瞬间明白了朱祁钰的意图。
十位都督相视额首,纷纷跟于谦抱拳行礼后,便带着自己的亲卫赶往自己统领的营团而去。
于谦也带着人前往朱祁钰身边。
朱祁钰看着军阵中传令兵纷纷矗立在阵前,他神情有些恍惚宛如又回到了辽东那热血战场。
前几日他还想着要不要准备演讲稿,但是想想还是算了,中国古代貌似领兵之人都没有备稿这个传统。
等气禁卫返回,于谦也赶到。
“皇上,需要臣陪同吗?”
朱祁钰对他摆了摆手,策马缓步进入大阵,直到中央地带才勒马。
“同袍们!”
朱祁钰策马游走在大阵之中。
“同袍们......”
传令兵将朱祁钰的原话传遍军阵。
“皇上万岁!”
“皇上万岁!”
“皇上万岁!”
将士们三呼万岁后,朱祁钰满意的笑了笑。
“我更喜欢你们称我袍泽兄弟!”
朱祁钰顿了顿,继续道:“你们之中,有遭人耻笑的败军之将,有从军多年却寸功未立的老军,也有初入军营的新兵蛋子。
不过这些我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有一点,那就是你们是汉人,你们是敢为大明,敢为家国,敢为亲人,抛撒热血的大明军人。我以你们为荣!”
“万岁!万岁!万岁!”
最后一句,朱祁钰振臂高呼,迎来将士们的三呼万岁。
“太祖爷,放过牛,要过饭,当过和尚。后不忍我们汉人被异族欺压,起兵推翻蒙元统治,建我大明,复我汉人之天下。
一草一木,一寸一缕,靠的是什么?
是刀枪,是军人抛头颅洒热血。
你们有人或许会说,你一个天家贵胄怎么可能跟我们一样。
不过我要告诉你们,我跟你们一样一个鼻子一张嘴,我跟你们一样流着汉人的血脉,我跟你们一样祖辈出生农民。
前些日子我的老师问我,朱氏出生何地,我答:本宗朱氏出自金陵之句容,地名朱巷,有通德乡。上世以来,服勤农桑。
这句话是太祖爷的原话,我今天也告诉你们,我姓朱的出生就是农桑之家,跟那朱熹没什血缘关系。
前几日我看到一本奏疏,说什么不准民间再杀猪食肉,原因是因为大明天家姓朱。
我当时就觉得好笑,它一个畜生,百姓吃它能饱腹,为何不吃。
百姓吃了这么久,好像也没人往这方面联想过,怎么就你发现了呢,还是说你脑子里就是这么想的。
要我说,只要百姓能饱腹,吃了又何妨,没了这畜生,割我肉食!”
“吾皇圣明!”
“吾皇圣明!吾皇圣明!吾皇圣明......”
也不知道谁喊了一句,以朱祁钰为中心,圣明的呼声越来越高,久久不散。
过了许久,将士们恢复平静,朱祁钰才继续开口。
“我昨夜看太宗爷时期的大明疆域图,东起朝鲜,西据吐蕃,南包安南,北距大碛,东西一万一千七百五十里,南北一万零九百四十里,地域何其辽阔。
上超秦时四倍,汉时两倍,宋时近五倍。
比之唐时我们没有西域,却将唐太宗李世民无力攻伐,选择和亲的吐蕃纳入版图。
我大明之疆域本不小于唐朝,奈何太宗爷放弃了大宁和东胜卫,仁宗爷放弃了安南,先帝放弃了开平卫,我皇兄放弃了辽东。
如此广阔属于我大明之地被弃,版图如今只与汉时相同。
我问尔等,可愿这先辈拿血肉换来之土,让与蛮族?
我问尔等,可愿这数代先辈之功,如草芥被弃之?”
“不愿!不愿!不愿!”
“好!
然,吾等有此热血却非一朝之功。今瓦剌犯境,裹携我皇兄寇边,更欲南下复建前朝,再次驱我汉人为奴,我只想说他们妄想。”
“妄想!妄想!妄想!”
“今日与尔等说这多话,也是憋在我心中许久的话,若想收复先辈之地,当务之急是击退瓦剌贼寇。
尔等训练,不只是在为自己训练,是在为大明百姓训练。因为尔等的背后是大明五千三百一十七万余名百姓,尔等的父母、妻儿、兄弟、朋友就在其中,尔等是他们最后的倚靠。
今日我承诺,待诸君击退瓦剌贼寇。给我五年,最多五年,我带诸君会猎草原,用草原上的鲜血,洗刷今日之耻辱。
十年内,我带诸君收复先辈之地,带诸君扩我大明之疆。
你们将与我再创大明之辉煌,你们的功勋将被历史铭记。
届时,尔等姓名必备铭刻于功碑之上,立于复土之地。我还会建英烈祠,待尔等逝去必将列于英烈祠,受万众香火。
因为我坚信,吾等生来被先辈赋予的姓名,是先辈意志与吾等灵魂所结合的产物。
它是我们能在这历史中留下的唯一痕迹。
我死后,尔等之名将随我而葬,因为你们就是我大明新的起点,也是我朱祁钰的起点。”
“万岁!万岁!万岁!”
“尔将铸就不朽之功!
尔将成为大明英雄!
尔将名留丰碑史册!
尔将被后世子孙铭记!
吾,大明景泰皇帝朱祁钰,今日许诺尔!
大明不亡,尔香火不绝!”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
“吾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