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二餐,士三餐,君四餐。
这九个字说的是古代餐制,其实这是错的。
明朝对一天吃几次饭没什么要求,有钱的一日三四餐,没钱的一两餐,这是很常见的。
哪怕后世,有些地方依然是一日两餐。
虽说辰时为食时,申时为夕食,但是朝廷并没有强制规定除了这两个时间不能吃饭。
民二餐,是因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出下地的时候吃一顿,日落回家再吃一顿。
难道中午就不吃东西了吗?
其实不是,百姓吃完早餐出发前还会带些食物,只是好坏多少罢了。
毕竟忙碌了一上午,若没有食物充饥,下午根本不可能有力气。
不过对古代人来说中午这顿并不算正餐,所以也就有了民二餐的说法。
要知道在古代百姓思想了,正餐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才叫正餐。
士三餐,除了食时和夕食外还有一餐夜宵,士人不需劳作,但是学习和办公都到了深夜子时,所以就有了一餐精致的宵夜。
当然这也要看家庭条件,就于谦那种家庭条件,还是算了吧。
君四餐,帝王餐,这个就不用解释了吧,天老大,我老二,我就吃四餐怎么着。
更何况汉朝还将帝王餐制度化。
老朱家就吃三餐,一餐不多吧,也就十几个菜。
你看看就是清朝皇帝,破百的三位数大餐,也不怕撑的得慌。
老朱家两位数,还不敢用大碟装,就怕御史言官多嘴多舌。
而且相比较清朝皇帝还有个专门的御膳房,明朝皇帝就可怜了。
光禄寺负责饭菜,想想都吃不下去。
光禄寺的饭那是出了名的难吃,就连老百姓都知道,你想想得有多难吃。
明朝皇帝被逼的还要让东厂给弄吃的!
《酌中志》的记载是:“凡圣驾每日所进之膳,俱司礼监掌印、秉笔;掌东厂者二三人轮办之。”
不过不是让太监做饭,而是让太监家厨做好送进宫。
这一点朱祁钰是很清楚的,因为朱祁镇就曾让王振安排厨子去八味楼学艺。
你想想这光禄寺得把朱祁镇逼到什么地步。
“嗯,不错,楼里的厨子手艺见长啊,来胡公尝尝这个。”
东华门城楼大堂里,朱祁钰用筷子夹着一卷豆卷,放入对面花发老者手中的碗里。
这被朱祁钰称为胡公的花发老者,便是如今吏部尚书兼户部尚书的皇家头号狗腿子胡濙。
这老头一脸笑呵呵的伸碗接过朱祁钰夹来的豆卷,随后将豆卷送进嘴里。
一脸心满意足的咀嚼起来,带着下巴上的胡子乱颤。
“好吃,好吃。”
“好吃,您老多吃点,就您那抠门劲,平常也不会去小王的八味楼捧场,好不容易有这机会,可得多吃点。”
朱祁钰满脸笑意,说话柔和,不仔细听也听不出他这是在递软刀子。
“嗯嗯,谢郕王殿下……”
胡濙仿若没听见,咽下豆卷又夹起一块红润的五花肉,塞进嘴里。
看得朱祁钰只咬后槽牙。
这脸皮也没谁了。
谁特么给这老家伙写的风评,节俭宽和,待人温恭有礼。
节俭是看出来了,待人温恭搁哪呢,搁哪呢?
来了这么长时间,就搁这儿吃了。
您说您们这一个个活过古稀的是不是都这么不要脸,一个张辅,一个您。
当然这话朱祁钰也就在心里吐槽一下,断然是不敢说出来的。
今天胡濙去户部处理事务时,听闻下面人来报说郕王有情。
他多少也猜出来朱祁钰找到何事了。
想老夫皇家头号狗腿子,啊呸,皇家头号亲信,如何会揣摩不出你们老朱家心里那点小九九。
不过他不急,礼下于人必有求之。
而且他心里有底,不会伤了朱祁钰颜面。
如果朱祁钰连这点气量都没有,也不适合坐上去。
“民间都觉得锦衣卫很风光,殊不知锦衣卫也分不同从属,像南北镇抚司这种实权的有之,像大汉将军负责帝王仪仗的亲军也有之,更有达官营那些享父辈恩荫的带俸官。”
朱祁钰最后故意在“带俸官”这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当胡濙听到这三个字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很快又继续夹菜吃起来。
无他,胡濙长子、次子均是因为他才恩荫达官营带俸官,且职务均是世袭千户。
胡濙知道自己能活到现在,不是因为皇帝有多宠信,也不是他多能为皇帝们办事,而是因为他不贪。
自己位高权重,而孩子就不能进入实权范围,否则等待他的将是雷霆。
朱祁钰一直看着胡濙,那手上的动作哪怕再细微,也被朱祁钰看到,心中暗骂了一句:老狐狸。
“内阁若改革谁可任首辅,王直可否?”
朱祁钰也不再废话直接询问,大家已经心照不宣了,就没不用再绕弯子了。
按说这些话,最应该问吏部尚书王直,但是朱祁钰信不过王直。
胡濙,这个跟皇家绑在一起的文臣,永远不会背叛皇家。
不过会不会背叛朱祁钰,那就要看朱祁钰能不能猎到这只老狐狸了。
“于谦也需入阁。”
胡濙咽下口中食物回道。
朱祁钰明白他的意思,王直为天官,文官之首,若他入阁做首辅,那么必将造成君权削弱。
而于谦是三杨看好的接班人。
杨士奇、杨荣、杨溥主持内阁朝政的时候,都很重视于谦。
于谦每所奏请之事,均早上上奏章,晚上便得到批准,都是“三杨”主办的。
可见“三杨”对他的重视程度。
曹鼐不过是准备给于谦铺路的罢了。
不过三杨万万没想到,他们死后会有一场惊天巨变。
而王直可是跟三杨有着不解的仇恨。
当初,王直按次序应当进入内阁,但却遭到了首辅杨士奇的反对。
其原因是因为王直请杨士奇回乡扫墓,来惩治当时品行不端的杨士奇之子杨稷,却反遭杨稷污蔑。
谁让人家是亲儿子呢,杨士奇肯定相信自己亲儿子啊。
因此杨士奇便开始怀疑王直嫉妒自己,还京后就将王直调往吏部任职。
然后俩人便结仇了。
私下斗的不可开交,若不是杨士奇死的早,估计现在都晋升到党争级别了。
而于谦入阁,制衡王直的同时,也将王直的注意力转移。
也省得王直以后一天到晚,找自己这个未来皇帝瞎聊。
想通此关节,朱祁钰又问道:“军机处何人可任?”
“殿下。”
果然。
胡濙拿着筷子,双手抱拳对朱祁钰拱了拱手。
朝野一直流传,军机处将比内阁,势在分化文臣权柄。
所以不少目光短浅的文臣,都不愿意朱祁钰登基。
朱祁钰闻言笑了,这特么就是皇帝肚子里的蛔虫啊,想都不想就说出来了。
难怪从太宗到先帝都那么宠他。
孤臣,永远不会被帝王猜忌,而他胡濙可是把孤臣做的很到位,比于谦都到位。
不过这也让朱祁钰对他抱有一丝警惕,他可不喜欢被人读心。
继而又问道:“吏部何人主事?”
“王直。”
胡濙拿起筷子继续吃着。
这让朱祁钰很是惊讶,他可是想让眼前这位掌吏部事,他居然不自荐,毕竟......
还不等朱祁钰想通,胡濙又说了句:“殿下欲放权,何不如多放一些,两部掌官入阁,内阁之权必能凌驾六部九卿。”
“我怕,放出个野兽来。”
朱祁钰是打算抬高内阁地位,但他打算一步一步来。
因为朝廷死难五十多位大臣,职位空虚需要补充,所以吏部必须控制在自己手里。
他想以此为筹码,套几匹良骏为他所用。
要知道,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着蛋。
“大乱之后,必需大治。再说缰绳还没脱手呢。”
听到胡濙风轻云淡的这句话,朱祁钰有种想掐死他的冲动。
娘的,这跟大乱大治有半毛钱关系,感情缰绳没在你手里不是。
看着手上动作一直没停的胡濙,七十多岁的人了,不跟他制气
既然你这么说了,肯定有后招,否则到时候要是拉不住,老子第一个弄死你。
不过乱起来也好,乱起来,我也好浑水摸鱼。
毕竟文臣这一块,他目前还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棋子。
不然也不会问策胡濙这个老不休的。
“那胡公觉得户部何人?”
“大乱之后,金濂可任。”
金濂,永乐十五年考中举人,次年便考中进士,时任刑部尚书。
历史评价他襟量弘阔,权度精明,博识高才,勤于问学。
祖辈三代皆是平头百姓,妥妥的寒门士。
若让朱祁钰评价,那就是有才,有大才。
熟悉军政两务,上马能安邦,下马能治国,说的就是金濂。
最近这一阵子,就有不少人弹劾金濂,不过朱祁钰看都没看都给扔废纸篓里了。
不招人妒是庸才,更何况金濂这个寒门出身做到尚书的人才。
历史上金濂确实做了户部尚书,土木之后,本来捉襟见肘的大明财政,也在金濂统筹规划下,逐渐恢复。
最主要的一点,金濂敢硬刚江南士族。
就这一点,朱祁钰就非常喜欢,要知道汉唐世家,宋明士族,都是皇帝最头疼的事。
有这么一个人,明君谁不喜欢。
呸,不要脸,还没做皇帝呢,就自诩明君。
真是粪坑泥巴敷脸上,臭不要脸。
等等,别说话,我好像听到胡濙这老匹夫说了句不得了的话。
“大乱之后,何为大乱之后?”
“殿下,何必明知故问?”
胡濙了有深意的看了朱祁钰一样,又继续跟美食斗争起来。
特么的,老匹夫打什么机锋。
心里不爽归不爽,不过朱祁钰还是沉思起来。
刚刚一直在想金濂的事,这会子仔细一思量。
前面胡濙说的大乱大治,朱祁钰以为是如今土木之祸,现在想想或许不是,可那又是什么?
不对。
土木之祸,朝廷损失五十多位大臣,也就是说朝廷空出来五十多个权位。
要知道翰林院还有一大帮子闲人呢,谁还没个乡党同窗啊。
不用说,权位之争必起,那大乱是不是指的就是这个?
朱祁钰又回想一番,眉头紧促。
是了,一定是了。
想通这一点,朱祁钰心中惊叹。
同时,也刷新了对胡濙的看法。
难怪胡濙如此得宠,并不是他能猜中皇帝心思,而是这老家伙妥妥的就是个谋士啊。
今日找他问策,可真是问对人了。
不过这老家伙也机敏的很,难怪不愿意入主吏部天官,原来是不想趟浑水。
而且如果自己真把控吏部,必定深陷泥潭,因此消耗大部分精力,那么军事必定无暇顾及。
如果按照胡濙说的继续让王直兼着吏部。
一是,自己可以放手整改军政。
二来,朝堂斗争爆发,自己便可以站出来做个裁判,顺便拿下王直吏部之职。
再有,内阁终究不如晚明时期势大,若首辅没有一部傍身,还真压不住六部九卿。
更何况吏部天官是百官之首,做了内阁首辅对抬位内阁益处极大。
而最后就是,朱祁钰真没理由在此时拿掉王直吏部尚书的头衔。
如今的内阁首辅跟吏部尚书,哪个权大,傻子都分得清楚。
胡濙能想到这一点,王直不可能想不到吧。
看来得抽个时间,安下王直的心了。
不过,话说回来,胡濙你这么坑王直真的好吗......
还大乱之后金濂可任,你是想趁着这个时候多捞点油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