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内殿,朱祁钰看了眼但在外面的芙蕖说道:“太后懿旨,召襄王入宫,算算日子他此时应该已经在入京的路上了。把这个给他,他知道怎么做。”
说着朱祁钰从袖兜里取出一本奏疏。
“喏。”
芙蕖结果奏疏,应声施礼。
“着手吧。”
“喏。”
朱祁钰摆了摆手,便向仁寿宫大门走去。
芙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虽然泪眼朦胧,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等走出仁寿宫,朱祁钰往东看了一眼,对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等候的赵信问道:“你说,已经有锦衣卫了,太宗皇帝为什么还要开设东缉事厂,真的是怕锦衣卫在外,用起来不方便吗?”
赵信慢朱祁钰一步,想了一想便回道:“或许怕锦衣卫权势愈大,被其蒙蔽吧。”
“那他老人家就不怕东厂权大了也会蒙蔽他?”朱祁钰漫不经心的又问一句。
“太宗陛下雄才伟略,必不会被下面蒙蔽。”赵信回着。
“是啊,太宗或许不会,但是后辈子孙却不一定!”
赵信知道这话所指,但他知道自己本职是什么,不该想的不想,需要想的主公没发话,也不想,他需要做的便是保护好主公的安全,做好影子。
这也是为什么赵氏五子就他一人能跟随在朱祁钰身边。
走在前面的朱祁钰,突然张口唱出清透的假声。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情字难落墨,她唱须以血来和。
戏幕起,戏幕落,谁是客?
你方唱罢......我......登场......
莫嘲风月戏,莫笑人荒唐。
也曾问青黄,也曾铿锵唱兴亡。
道无情,道有情,怎思量......
道无情,道有情......费......思......量......”
“哈哈哈哈......”
唱罢,朱祁钰双袖飞舞向后一背,大笑而去。
皇城,又名紫禁城,因对应天上紫薇帝星而得名。
唐初骆宾王诗曰:“紫禁终难叫,朱门不易排。”
可见当时便有了紫禁城这个称呼。
相比较而言明朝紫禁城,没有秦汉之磅礴大气,没有隋唐辉煌绚烂。
但它却是历朝历代最华丽不朽的。
紫禁城,自永乐四年起至今四十四年来仍在修建。
后世传说紫禁城殿宇宫室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被称作“殿宇之海”。
九千九百九十九间半,等着吧,等我登基后,一定要盖够。
朱祁钰站在东华门上望着皇宫风景,他老觉得有故宫空荡荡的感觉藏于胸间。
这宫城给他的感觉,就一个字“空”。
皇城禁卫亲军二十六卫被朱祁镇抽走泰半,京师防卫又抽调大半。
如今皇城只剩下腾骧四卫,守卫宫城四门的旗手卫,以及锦衣卫,总数三万三千多人,明朝皇帝军权从未如此少过。
王朝灭亡的六大弊病:
军权的流失;
政权的流失;
军队私有化;
人口大爆发;
资源不均衡;
阶级差距大。
满足三点,王朝必将国本动摇。
这六点也是明朝灭亡的原因。
现在军权流失,朱祁钰要想方设法的重新拿回来,他不会允许文官掌权,前几位皇帝是怕宋初旧事,不得已让文官带兵。
不过朱祁钰不会,他要做的就是给官兵洗脑,无休止的洗脑,让他们心里知道他们究竟效忠于谁。
所有将军统帅亲兵由专门衙门管理调度。
私军?
不存在。
至少在他在位时期不会存在。
土木堡、京师保卫战皇帝禁军损失殆尽,三万三千亲军能干嘛,也难怪后期皇帝会加大锦衣卫权柄,还要增设西厂。
无他,“制衡”二字罢了。
土木之后,明朝武将无权参与朝政,见文官同级俯首,上级跪拜。
武人的血性被磨灭的干干净净,比之宋朝过犹不及。
没见后期统兵一方的都是文臣吗。
虽然明朝没有什么刑不上大夫这一说,但是明朝的文官大多也都是铁骨铮铮之臣,虽说这铁骨是对于外族,但也可见其骨气。
怕水冷的钱谦益之流另说,毕竟哪朝哪代没几个汉奸。
按照原史,距离朱祁钰登基还有十日,但是他不想等了,也等不了了。
晚一日,对朱祁钰都是煎熬。
下方内阁匆匆跑出一青年官员,朝着东华门跑来,不多时便登上东华门,将三本奏疏递到朱祁钰面前。
“王爷,陈阁老言,这些奏疏需要王爷示下。”
朱祁钰瞅也没瞅来人伸手接过,打开最上面的一本打开看了起来。
这本奏疏是大同都督签事郭登上的。
大意就是:八月二十一,也先携朱祁镇至大同扣门,要走了大同府库二万二千两。
接着打开第二本,是昨日午门事件官员的请罪疏。
第三本就有意思了,请朱祁钰立朱祁镇三位庶子之一为太子,字句之间将那三个小家伙描述的如何高大尚,如何伟光正。
如果朱祁钰立其中一个,便如在世周公,这彩虹屁把朱祁钰拍的不要不要的。
“呵......”朱祁钰看到这,忍不住发出一阵轻笑。
搞得好像三个小家伙是他亲手养大的一般。
大皇子朱见濬,也就是后来的明宪宗朱见深,还不满两周岁。
二皇子朱见清,后来的德庄王朱见潾,比老大小半岁,也就才一岁零三月多。
三皇子朱见湜,本月初才出生,还不满月。
干嘛呢,闹呢。
主幼国疑懂不懂,更何况如今什么情况,瞎啊。
一看署名,好嘛,国子监祭酒带着国子监大小官员。
特么的,一群臭酸儒。
朱祁钰对儒家没偏见,但是对迂腐的酸儒那是意见很大。
陈循将这本奏疏递给他,究竟何意?
陈循有立储之念他是知道的,朝中也有部分大臣有这个念头。
试探吗?
朱祁钰想到这,将第一二本奏疏还给那官员,挥手然他退下。
“王爷,内阁还等着您的意见。”
谁知那青年官员不仅没走,反而开口询问。
“内阁便宜吧。”朱祁钰淡淡道。
“那......”
青年官员刚想问朱祁钰留下的那本奏疏,但见朱祁钰目视前方看都没看他一眼,他旋即识趣的改口道:“臣告退。”
朱祁钰站在女墙边,一夜未眠如今吹着晨风,也不觉得困,看着城下那青年官员步入文渊阁,朱祁钰咧嘴笑了笑。
想要试探我的意见,不好意思,我没意见。
“赵信,遣人请礼部尚书胡濙来此。”
“喏。”
青年官员回到内阁,将刚刚的情况原原本本一字不落的对面前陈循和王直这两位上官说了一遍。
“李贤啊,你先下去吧。”陈循将李贤带回的两本奏疏放在案几上,对他说道。
李贤看了看王直,见自己的顶头上司点头示意,便躬身告退。
李贤,邓州人,明朝名臣,生于永乐七年,宣德八年进士第,授吏部验封主事,历考功、文选郎中,后升兵部右侍郎,转户部侍郎,迁吏部右侍郎。
朱祁镇复辟后,迁翰林学士,入内阁,升吏部尚书。
天顺五年,加太子太保。天顺八年,朱祁镇病重,召李贤委以托孤重任。宪宗即位,晋升少保、吏部尚书兼华盖殿大学士、知经筵事。
成化二年,李贤去世,年五十九,追赠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谥号“文达”。
他一生耿介忠直,慱厚有度量,诚心待物,有事辄以询诸人,矢口出言,不为城府。
功绩累封至曾祖父,说出去也没谁了。
土木之变,他与大理寺右寺丞萧维桢、礼部左侍郎杨善等几人侥幸逃回京城,本以为会被论罪,谁知道居然被老上司选入内阁。
不到三十岁历经吏部要职,如今入阁更是多少年轻官员梦寐以求的事。
他是知恩之人,深知这是老上司对他的培养,入阁以来更是兢兢业业。
前些日子,朝廷诸臣上书请皇上还朝,他也本欲上书。
却被老上司暗示,郕王殿下或有九五之意,眼下也只有郕王一人可安天下。他知道这是老上司让他不要轻举妄动,免得留有遗祸,事后清算。
他也明白了老上司也有意属郕王之意,可他素来耿直,张嘴便于老上司辩了起来。
平时不苟言笑,性格严肃的王直也来了兴致。
结果可想而知,你一个还未得道的小狐狸,哪斗得过千年老狐狸。
“王尚书,您看?”
屋里陈循问向王直,没办法谁让现在王直掌管内阁,少了一封奏疏,肯定得让王直拿主意啊。
王直心里直翻白眼,你个老坑货,不过表面还是很严肃道:“这些文吏是该整治整治了。”
“呃......”
陈循闻言一愣,不是我问你奏疏的事,你扯到整治文吏干嘛,不搭噶啊。
刚准备询问,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哎呦我去,原来平时严肃的面瘫怪,也特么不那么迂腐啊。
看着跟没事人一样,迎着朝阳继续办公的王直,陈循心中大骂无耻。
不过他很快有想到一点,王直如此做是在维护郕王,难道他也......
陈循突然心中一惊,他一直以为众大臣里与郕王交好的只有自己,看来郕王真的没那么简单。
如果自己算是大臣的话,那么王直之流就是重臣,那种一言可决国策的重臣,自己跟他比可差远了。
自己交好郕王是为了入阁,入阁可不是外廷大臣推荐,需要内阁举荐,或皇帝推举,召内阁议。
王直之流,虽不入内阁,却掌握着朝中六分之一的权柄。
看着阁臣是天子近臣,实际上阁臣们谁不羡慕这些一部尚书。
更别说“三杨”,还是他们的榜样目标。
言重,永远比不上权重。
但他们又不能随意攻歼外臣,否则必将面临失身之祸,万劫不复。
如今形式,皇上还朝已是无望。
那些叫嚣着皇上还朝的官员,无外乎是无所事事、表表忠心罢了。
朱祁钰登顶之势,虽未摆在明面上,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已经是龙御九天了。
更何况他知道朱祁钰登基之后,为了君权稳固,必将收拢权柄,改革内阁加重内阁权力。
曹鼐死于土木之后,内阁首辅一直空悬,所以他瞄准的便是那首辅之位,只要坐得自己便可展现心中抱负。
看内阁之中,高谷过于正直,赵荣资历不够。
现在能与之相争的也就只有苗衷,但是年近七旬的苗衷,经历此番土木噩耗,已是重病不起。
眼看着内阁首辅之位已经在向他招手了,哪知朱祁钰突然让王直领内阁事。
心里那个气啊,还不能发作,还得随声附和。
奶奶个腿的。
于是,便有了十王府与朱祁钰针锋相对的一幕。
心正,有智,却无政,可做言官御史,却掌不了权。
说白话点,就是有理想有抱负,就是好管闲事儿。
这一点也就是为什么他一生坎坷的原因。
朱祁钰最清楚,这些个历史人物,你不接触他们,是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需知道历史评价永远是历史评价。
若他不好权,或许还真能成为明朝版魏征,流芳千古也说不定。
看着翻看奏疏的王直,陈循神色黯然,心中既羡慕又嫉妒,这次试探实属不智。
他自己知道,他看到不是王直,而是“首辅”。
败了......
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