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按照祖制来说明朝公主出嫁之后,需居住夫家。
可顺德公主因其生母是胡皇后,不被孙太后喜欢,故安排在十王府边角上一处三进三出的宅院里。
而孙太后的女儿常德公主出嫁,孙太后还专门为她修建公主府。
每天驸马都尉石璟下班,从十王府边上的公主府路过,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就是进不去。每个月仅有一天能住在公主府,还不一定见得着面。
如不是上个月顺德公主被召入宫,有了相遇的契机,恐怕二人今年之内都不一定能见着喽。
朱祁钰与顺德公主也算是同病相怜,他也不被孙太后喜欢,就连宣宗为朱祁钰修建的并不算大的王府也要截停。
哪怕现如今的郕王府,还没清朝时期在京王府的一处跨院大呢。还好郕王府明面上住的人不多,否则哪住的下啊。
朱祁钰没理会那些个下人,在陈玉耳边低语一番,便领着人向二门走去。
陈玉带着两个侍卫走进左侧屏门,不知干什么去了。
刚跨进二门,朱祁钰就见顺德公主带着一个侍女在正房的台阶上,一脸忧愁的望着自己。
走到近前,朱祁钰躬身施礼道:“弟,见过皇姐。”
“唉......”
顺德叹了口气,声音略带嘶哑,显然刚哭过不久。
“你又何必跟他们这些下人计较。”
顺德似是责问,可语气中并无这怪之意,可却隐隐有一种袒护下人的意思在里面。
朱祁钰知道顺德为何如此做派,她虽也看不惯这些下人的所作所为,但是朱祁钰是痛快了,可以后面对这些人的是她,如果今日不说些什么,难保以后不会被他们苛待。
“皇姐,若有担心,弟替您清扫干净就是,你说是不是啊婉娘。”
朱祁钰说着,问向顺德身边的婉娘。
“奴......奴......”
显然婉娘被吓到了,话都说不利索。
顺德瞪了朱祁钰一眼,嗔怪道:“你吓她做什么?”
朱祁钰淡淡的一笑,道:“皇姐不请我进去坐坐。”
说罢,也不等顺德开口,让侍卫们守在门口,便走进正堂。
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顺德腹诽了一句,也带着婉娘走了进去。
朱祁钰和顺德二人刚坐定,原本在一进院时离开的陈玉,此时带着一个妇人走了进来。
这不是负责洒扫的嬷嬷胡氏吗?
顺德后面的婉娘看着那妇人有些疑惑,心中突然阵阵不安起来。
“婉娘啊,我王府也有一个婉娘,那可是个灵醒的人,你跟她同名怎就如此笨拙,本王来了半天的连杯茶都不给上吗?”
朱祁钰看着婉娘,其意思不言而喻。
而婉娘也知道朱祁钰这是变着法的干自己走,许是有些秘话要与顺德说,但她不想离开,她想知道到底什么秘话,是否跟眼前的这个公主府最低贱的洒扫嬷嬷有关。
见婉娘不为所动,朱祁钰淡然道:“我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一些个不知道尊卑的下人,陈玉啊......”
“你一个王爷,跟她个小姑娘计较什么。”
顺德觉得朱祁钰今天怎么老跟婉娘过不去,嗓音嘶哑的打断他,旋即又对婉娘道:“你去准备些茶水点心送过来。”
“喏。”
婉娘知道自己再不离开,朱祁钰真的会动些非常手段了,想想他刚刚入门时的做派。哪怕自己有背景,但是身后之人又怎么会为自己一个下人,去动堂堂亲王呢。
或许一会自己快一些,能赶得回来。
哪知,她刚退出正堂,陈玉也跟了出来,还将房门关闭。
旋即他说了一句话,顿时打消了婉娘所有念头。
“尔等听好了,敢有近二十步者,杀。”
“喏”
众侍卫应声散到二十步外,只留下二人和陈玉守着正房大门
等外面声音落定,朱祁钰看了看顺德,说道:“皇姐,面前这妇人你可认得。”
顺德觉往日二人并无往来的朱祁钰,今日显得异常奇怪,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便暂时放下。一双美目盯着那妇人端详起来,思索一番后,似乎想起了一些记忆。
“我记得没错的话,你应该是府内负责洒扫内院的胡嬷嬷吧。”
那妇人闻言,眼神中流落出些许失落还哀伤,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唉......”
朱祁钰摇了摇头,起身对妇人施礼道:“瑾姨,我们有十二年未见了,小钰子先谢过早年间瑾姨的照顾。”
“郕王爷,你不要折煞老奴了。”妇人见朱祁钰这般,慌忙匐地回道。
“瑾姨不要这样,您的恩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
朱祁钰赶忙将她扶起,继续道:“来前母亲让我问您,待有空时多去看看她,她也甚是想你。”
“呜呜......”
妇人闻言泣不成声,点头不断。
朱祁钰将她扶着在一旁的椅子上,等待她舒缓心情。女人这个时候,不能劝越劝哭的越厉害,而且今日要事为主,他也没心情去安抚她。
顺德在一旁看的莫名伤感,同时也升起了自己心中的好奇心。
过了好一会,妇人平复了心情,看着朱祁钰问道:“王爷今日来,是要将那些事告诉公主吗?”
“嗯”
朱祁钰点了点头。
“唉,公主长大了,也是时候让她知道了。”
妇人面色忧愁的看着顺德,内心中的伤感不言而喻。
“你......”
顺德几欲开口,但是今日因朱祁镇之事伤心哭坏了嗓子,刚又被眼前的一幕触动,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静静的等待他们要说什么。
妇人见顺德那模样,沉思片刻道:“老奴胡氏,单名瑾,是先皇后......”
说道这里她突然顿了顿,眼中泪水如泉涌,不过被她强忍了下去,旋即又道:“也就是已故静慈仙师的陪嫁丫鬟......”
当顺德听到静慈仙师的名讳时,心中往日的记忆一一涌现,泪眼朦胧,但并未打断胡瑾的话。
原来胡瑾是先皇后胡氏,如今谥号静慈仙师出嫁时的陪嫁丫鬟,以前在宫里照顾顺德和永清两位公主。
宣德三年,胡皇后被迫辞去后位,移居长安宫修道并出家做了道姑,胡瑾也随她而去。
同年,胡皇后不知从哪知道了吴贤妃的事,那时朱祁钰将生,便遣胡瑾前去照顾,这一照顾就是九年。
正统二年,顺德公主下嫁移居十王府,她担心顺德被府中嬷嬷欺压,未请示胡皇后,便托陈符找人将她安排在了长公主府。
当时陈符人微言轻,只能托关系给她安排了一个洒扫女侍的位置,这一入府就做了十二年的洒扫事务,然而她任劳任怨无半点怨言。
正统七年,太皇太后张氏离世,胡皇后传信与她说自己恐将不久于人世,托她看顾好顺德。
哪知第二年正月,那时太皇太后刚离世不到百日,顺德伤心过度一病不起,府内有人为邀功便起了歹心,致使顺德久病不医,差点就一命呜呼。
还好胡瑾偷偷找到郕王府,将此事告知了吴贤妃。
吴贤妃一边让成忠将情况转告远在东北的朱祁钰,一边暗中安排救治。
虽然稳住了病情,却久久不见好转,直到朱祁钰遣人从东北快马加鞭送回一支野山参,顺德服下后才算活了过来。
此时,被胡皇后知晓。却也无可奈何。
庇护她的太皇太后死前曾传话与她,让她小心孙氏,然而她一个失势的废后,如何斗得过当时权倾朝野的皇太后,避之不及唯有一死求得后人安稳。
同年十一月初五,胡皇后离世,对外说是太皇太后薨逝,伤心过度而逝。
胡瑾得知胡皇后之事,曾一度想虽主而去,但是又担心顺德无人看顾,便苟活至今。
“呜呜......”
“我......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您了......”
看着扑到胡瑾身上哭的痛不欲生的顺德。
朱祁钰想起当年在东北,看到胡皇后死前托人给他留下两个字“勿报”时,心中也是悲痛欲绝,愤恨难当。
他明白胡皇后给他留下这两个字的意思。
一方面是告诉他,她视他为子,母予子恩无无需报。
另一方面也是在告诫他,不要替她报仇,能活着就好。
在他回京之后,吴贤妃曾私下对他说“汝母后对吾等之恩大于天,汝想如何报之?”
但当时朱祁钰京城里的势力,因为替身的问题被他自己清扫一空,一时有了些犹豫。
见他不吭声,吴贤妃指着他的鼻子痛斥他“尔若忘恩,吾无子。”
顺德和胡瑾二人哭泣半晌,似乎是眼泪流完了,不过依然一脸悲伤之色相扶而坐。
这时,朱祁钰也似乎被哭烦了,起身准备离开。
走到顺德身边时,突然开口说道:“大姐以后和驸马有什么私房话,最好小声点。”
顺德闻言一愣,似乎被朱祁钰突然如此亲昵的称呼,弄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听朱祁钰又开口道:“事情我会处理,你无需再理会,长公主府以后你说了算。”
说完,也不等顺德有所反应,便起身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啊......”
“饶命啊......”
“王爷,奴婢知错了......”
“郕王殿下,我可是太后的人,你敢动我......啊......”
在朱祁钰出门后不到一刻钟,门外传来阵阵惨叫,顺德听在耳里多是平日熟悉之人,而且那最后的声音竟是婉娘。
让她更想不到的是,婉娘竟然是太后安排来的谍者,真的是罔故自己的信任。
心中顿时也升起阵阵寒意,再联想到刚刚朱祁钰的话。
难道......
是了,一定是了,那日自己与石璟谈论的辽东之事,朱祁钰是知道的。
如若他知道,那说明......
婉娘,太后。
难怪朱祁钰一开始就对婉娘不待见,原来......
相通这些,顺德险些晕厥过去。
自己怎么这么傻,差点害死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弟弟。
一旁的胡瑾见顺德脸色变换无常,以为是被外面的惨叫刺激到了,心中有些忧心她的身体,手掌不停的在顺德后背拍抚为她理气。
顺德突然不知道哪来的力气起身冲出门外,胡瑾赶忙跟上扶着她。
顺德出门后,入眼哪还有朱祁钰的身影,只有陈玉带着两个侍卫立在门口,台阶下散乱跪着府内的一众下人侍从。
另有七八个往日熟悉的身影,此时也已不知所踪。
陈玉见她突然跑出来,躬身道:“禀长公主,王爷有事先离开了,一些腌臜之人也被王爷带走,长公主府终究是清净之地,不好见些脏东西。王爷让奴才转告公主,若近日公主无事便多去宫里陪陪皇后娘娘,郕王妃也会前去。日后长公主府的一切事务,就交给瑾姨搭理,毕竟最信得过得人,永远是自己最亲近的人。”
说完,陈玉再次施礼,带着侍卫离开。
院内跪着的众人都胆战心惊,大气都不敢出。
也难怪他们害怕,在他们心里平日被传得烂泥扶不上墙的郕王殿下,所有人都看不上的王爷,没想到居然这么狠。
顺德今日接收的信息太多还未消化,心中也是纷乱不已,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处理。
一旁的胡瑾毕竟以前也主过事,见状便对着众人沉声道:“尔等今后好好做事,忠心事主。若有二心,想想那些人是怎么被郕王殿下处理的,好了都散了吧。”
胡瑾主过一宫之事,知道今日之事是禁不住的,哪怕自己开口告诫,但也难保日后不会传出去。
好在那事已成,自己也无需担心日后。
也顺便借助今日之事,告诫一些府外之人,长公主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随后又点了几个侍女安排了一番,便扶着顺德向正房的寝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