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议后,纷纷散去各司其职。
英宗北狩之事传入民间,万民莫不痛恨号泣不已。
而奉天殿所发生的事情,却一丝不拉的被汇报到仁寿宫。
孙太后面容平静,但凤目精光闪烁,不知在想什么,于是问向身旁的太监道:“李永昌,你觉得郕王殿下的建策如何?”
李永昌猜不透她的心思,但还是回道:“回太后,陵庙、宫阙在此,仓廪、府库、百官、万民在此。若是南迁,宋靖康之事不远矣。”
闻言,孙太后沉思片刻道:“朕也是这个意思,就按郕王的建策办吧。”
说完便挥手让李永昌退下。
殿内只剩下孙太后一个人,目光深邃,嘴中喃喃自语。
“郕王,朕还是小看了你,嗯?”
此时孙太后发现殿中除了自己,平日里伺候的太监女官均不见踪影。
心中顿时有些气愤,高声喊道:“人呢,来人。”
话音刚落,门外走进三个身影,一个面容沧桑的宫女和两个年轻太监。
孙太后看到来人,指着宫女怒道:“椿娘谁让你进来的?”
椿娘眼眶内泪珠滚滚,瞪着通红的眼睛,牙咬切齿道:“纪娘让我来的。”
孙太后闻言一愣,旋即脸色阴沉指着椿娘身后的两个太监道:“你们还不给我将这疯女人拖出乱棍打死。”
但见两个太监不为所动,心中一沉,也不过形象突然大声高呼。
“来......”
她刚喊出一个字,就被一个太监其身而近捏住颌骨,另一个太监转到她身后,禁锢住她的双臂。
“呃呃呃......”
痛的她只能发出怪声。
“哈哈哈哈......”
椿娘见此发出畅快的大笑,随后声嘶力竭的发出咆哮:“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了吗?二十二年八个月零六天啊,整整二十二年八个月零六天......”
椿娘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白瓷瓶,继续道:“当年你为了你现在的荣耀,害死纪娘,就是用的这种药,现在你也尝尝吧。”
说完,椿娘目露凶光,在太监的帮助下掰开孙太后的嘴,将白瓷瓶中的东西一股脑的倒了进去。
无论孙太后怎么挣扎,最后都是徒劳无功。
做完一切,三人松开孙太后,将她随意的抛弃在地上。
看着她面带狰狞怒容的狼狈模样,想出声却因为被伤到了颌骨无法言语。
椿娘泪雨如珠的无声哭泣起来。
孙太后狰狞的模样,慢慢开始带着一丝微笑,最后闭上双眼痴笑不已,仿佛陷入某种美梦之中。
等了许久,椿娘似乎觉得有所不对,回头看向太监生气的问道:“她怎么还没死?”
“主人还不想让她死。”其中一个太监面无表情道。
椿娘心中懊恼,狠狠的叱问道:“你们不讲信用。”
这时,外面走进来一个身着正五品宫服的女官,椿娘立刻紧张起来。
只见那女官面色平静的看了看地上的孙太后,回头看着椿娘,嘴角微笑道:“椿娘放心,主人交代,以后由你负责照顾太后,你可满意。”
椿娘原本紧张的心情,突然一喜,随后又流露出一丝疑惑,思索片刻旋即明白了过来。
似是自嘲道:“我说怎么可能这么顺利,原来芙蕖你也是他的人,这老妖婆怕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人,居然会背叛她。哈哈哈哈......这或许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吧。”
芙蕖没跟她说那么多,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铭牌递给她道:“太后的亲近之人我会处理,以后你就是仁寿宫的值殿女官,你的任务就是照顾太后,其它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以后每天我会安排人送来吃食。”
“我知道了。”
椿娘结果铭牌,应了一声。
芙蕖便带着两个太监离开,她还有些首尾没收拾干净。
离开大殿之后,芙蕖强忍着眼中打转的泪水,没让其流落,心中突然格外舒畅。
“娘娘,您的仇,芙蕖终于给您报了。”
历朝历代,最无情的是皇宫内廷,最有情的也是皇宫内廷。
自古多少无情之人,死于这金碧辉煌之地。
又有多少有情之人,苟活在这无情无义之地。
“宫正,孙尚宫招了。”
这时,一个身着正七品宫服的女官双手托着一方木盒走了过来。
芙蕖打开盒盖从里面拿出一块凤玺,托在手里打量了一番,确认之后点了点头。
然后盖上盒盖,袖中取出一块带字黄绸,将其在木盒上展开,找好位置。
紧接着又在玺底上哈了哈气,便将凤玺轻轻的盖在刚刚找好的位置上。
最后将凤玺收好,又看了看黄绸见没有出错,便交给早在殿外等候多时的李永昌。
“李爷,还得劳烦你送去内阁交给陈循大人,就说皇太后忽闻噩耗恸哭不已,凤体不安之际便下了这道懿旨,此时已伤心欲绝昏迷不醒。
另外,遣人去太医院请崔太医来仁寿宫为皇太后瞧病。”
“嗯,以后还要宫正照拂。”
李永昌微微躬身,接过黄绸便领着身边的下属退身离开。
看着李永昌带着属下出了宫门,芙蕖仅用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细语
“希望这一切早早的过去吧。”
张辅离开皇城之后越想越不对,原本打算去兵部办理组建军机处的事务,但是被奉天殿值班内监告知郕王在十王府等着他。
朱祁钰这小子可从来不去十王府的啊。
这让他新奇的同时,也思考着朱祁钰的目的。
昨夜自己派人送去询问的白纸,被这小子一句话不说的退了回来,他还纳闷着呢。
幸好昨夜答应王直,今日参加朝议,不然还真错过了朱祁钰的一场表演,
而且这小子今天的表现,跟往常大不一样,很不一样啊。
张辅坐在大厅里不吭不哈,就是一口一口的喝着茶。
朱祁钰坐在他对面,也一声不吭,也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茶。
“小钰子,你这是跟我比养气呢?老头子没这闲工夫跟你整着没用的。”
最后张辅忍不住开口了,他不开口不行,还一大堆事等着呢,谁像面前这小子似得嘚吧嘚吧两句,就做甩手掌柜了。
“您老,想问什么问吧。”
朱祁钰头也没抬,玩着茶盏回道。
张辅眼神一眯,低声问道:“西边......”
“别......”
还不等张辅说完,朱祁钰就挥手打断道:“别给我扣屎盆子,那事跟我一丁点关系都没有,那是王振作的妖,我可没他那么大能耐。”
闻言,张辅沉声问道:“也就是说这事你知情?”
“嗯,知道点。”
朱祁钰看了看张辅,押了口茶,继续道:“最后还是您帮我扫的尾。”
“你是说......”
张辅惊住了,上次那事他以为朱祁钰低下的商会跟王振是财货上的纠纷,没想到居然,居然......
“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面对张辅的质问,朱祁钰完全不觉得意外。
“告诉你,你能怎么办,再说我又拿不出证据,谁信?你信?在你们这些臣公心里,我一个喜欢黄白之物的王爷所说的话,有几分可信。”
张辅沉默了,他知道朱祁钰说的没错,这种事朝廷的任何臣子无论谁,说出来都有可信度。
唯独朱祁钰说,那是一丁点可信度都没有。
一是身份问题,二是往日的风评问题。
“唉......”
张辅无言了,旋即想到朱祁钰今日朝议上的表现,心中有些疑惑。
“你想干什么?”
朱祁钰抬眉瞅了一眼张辅,摇了摇头。
“哗”
张辅起身甩了甩衣袖,转身离开,临到门口发出一句感叹。
“老了,管不了了。”
朱祁钰没有起身相送,也没有接话,他也明白张辅最后那句话的意思,压不住自己了呗。
二人以后只有君臣,再无往日那种亲昵的关系了。
朱祁钰虽然多少有些失落,但这是必须要踏出的一步,戚戚艾艾成不了大事。
张辅对自己的恩情,只能等以后尽量补偿英国公一系了。
片刻之后,成忠走了进来,躬身施礼道:“王爷,成了。”
“嗯”
朱祁钰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过了许久。
“传令与赵信,京城之内凡有官员家眷外逃者,除徐程一家外,其余的都放行,不过要记录在案。对了,我稍后去长公主府,你先遣人去通报一声。”
“喏。”
成忠应声退出,先遣人去长公主府通报,而后自己带着两名劲装侍卫出了十王府,便不知去向。
稍作歇息之后,朱祁钰叫上陈玉带着十名侍卫,轻装简从的向长公主府走去。
一路上,朱祁钰欣赏着这号称“皇子囚笼”的十王府。
不说,景色还可以,就是巷道窄小了些。
“玉哥儿,你说为什么我朝公主少有后人?”
陈玉闻言一愣,旋即打趣道:“我一个残缺之人,哪知道这些。不过祖制规定驸马每月可面见公主一次,平常若见需要内廷旨意。而且我听说,哪怕每月的一次面见,驸马也需要买通公主府的一些个嬷嬷,否则会被安排在天葵期入府。”
朱祁钰哪能不知道天葵是什么,心中多少有些气恼。
“岂不是大皇姐这辈子都没个后人?”
“或......或许吧。”
陈玉心中也替顺德长公主感到一丝悲凉,奈何祖制难违。
朱祁钰眼神微眯的看着前方,淡然道:“这些个贱婢就是欠收拾,一会入府时若有人阻拦,只要不死人就行。”
“喏。”
众侍卫齐声应喏。
陈玉除了无奈的摇摇头,他知道朱祁钰生气了。
前面公主府大门口,自家王府的小侍者被公主府的几个奴才推搡在地,咱王爷能不生气吗,你们这些王八羔子自求多福吧。
朱祁钰对侍卫们挥了挥手。
两个侍卫越过朱祁钰,走向那几个奴才,三拳两脚就将他们打翻在地,倒地的自家小侍者他们也没扶,因为朱祁钰没下这个命令。
“能起来吗?”
朱祁钰走到小侍者面前问道。
“王爷,他们欺负人......”
小侍者看清来说,当即便开始哭诉起来。
可刚说出几个字,就见朱祁钰身后的陈玉给他打手势,旋即改口。
“能......能。”
“跟着吧。”
朱祁钰淡淡的回了一句,便抬脚向公主府大门走去。
“喏。”
小侍者也顾不上身体的疼痛,赶忙起身跟在陈玉后面。
前方侍卫开路,凡有阻拦者全部打翻在地,有公主府的侍卫抽刀相对,或是直接打断手臂。
朱祁钰的气禁卫,哪一个不是从尸骸遍地的杀场上下来的,如何是这些在京城之内养尊处优的侍卫能比的。
直到朱祁钰走上台阶跨过公主府大门。
府内众人见到朱祁钰一身亲王皮弁朝服,大惊的同时也纷纷停了下来,灵醒的人当即就匍匐在地。
从下朝到现在,心中思绪较多的朱祁钰并未换衣服,身上仍穿着朝议时的皮弁服,因为他知道如果换掉,不久还要换回来。
再说大热的天,朱祁钰也没傻得穿整套朝服。除了外面穿的正规外,他里面并没穿多少,虽然也热了些,可还能忍受,总比穿着厚厚的几层强,那样非得捂出痱子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