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镇被虏兵俘获,次日虏兵挟持皇帝车驾至雷家站。
衣着褴褛的朱祁镇招来锦衣卫校尉袁彬。
“袁彬你可识字?”
袁彬伏地回道:“识得。”
“以后你就留在朕身边听用吧。”
“喏。”
朱祁镇目光无神的望着远处的瓦剌虏兵,他后悔,无比的后悔。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后悔药。
他有时也在想,这背后是否有朱祁钰操纵的影子,也曾试探过也先的义弟赛刊王,却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后来在与也先的亲弟弟伯颜帖木儿交谈中,才知道原来这一切都是王振在背后搞的鬼,自己居然还被蛊惑了,自己这个皇帝当得也真够可以的了。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不过老朱家的血脉时刻在提醒他保持最后的尊严,在伯颜帖木儿的斡旋下也先也并未过多的羞辱于他。
不过他也认命了,知道自己生天难逃。
于是又让袁彬修书与千户梁贵,令其带回京城,取九龙蟒龙叚匹及珍珠六托、金二百两、银四百两。
名为赏赐也先,希望能得到应有的体面。
实为求援。
此时土木堡之事刚刚传入京城,而一些消息灵通的大臣昨夜就已知晓。
京师之地快速戒严,朱祁镇走的时候带走了所有精锐,余下不足十万军士还多是羸马疲卒。
民间人心恟恟,朝堂群臣聚哭。
今日大朝会,朱祁钰也罕见的来了。
他没办法不来,王直亲自去请的。
就连称病的张辅也不装病了,一身戎装出现在大殿之上。
今日要议的便是土木堡之战的善后和京师之地的战守问题。
朱祁钰倚靠在御座前的一根鎏金柱旁,时不时的入菜市场买菜的众人,或者低头看着脚下的金砖,偶尔踢两下试试质量。
其实他今天真不想来,跟这群穷酸沟通忒累。
而且他也不得不来,因为今天他要演一场邀名的戏码。
张辅也站在一旁老神在在的吗,不是您老人家那什么眼神,我招你惹你了。
朱祁钰抬头看见张辅满脸通红,估计是气的,可是老家伙瞪着那双牛目看着朱祁钰,宛如要生吞活食了他。
这让朱祁钰忍不住腹诽。
就在这时,一面色白净的中年官员高声道:“星象有变,应速迁都南京,避刀兵之祸,迟恐生变。”
大殿为之一静,所有臣公纷纷看向那官员。
朱祁钰聊有深意的看着他,这就是徐有贞了吧,未来夺门之变的策划者之一。
不过现在应该还叫徐珵,就因为建言南迁被原历史上的自己所厌恶,没到有机会升迁都被否了。
后来为了表示忠心,徐珵才改名“徐有贞”,其意就是为了暗示朱祁钰,他徐珵还是有贞洁的。
能做到入奉天殿参与朝议的大臣,哪个不是腹黑之人,有此想法也不敢做那出头之鸟,现在被徐珵这一提,有些臣公已经开始蠢蠢欲动。
礼部尚书胡濙见状,率先开口,瞪着徐珵喝道:“太宗文皇帝定陵寝于此,示子孙以不拔之计,尔怎敢妄言南迁。”
胡濙从朱棣时期开始,就是皇家的头号狗腿子,而今无论从大局,还是从私心来说,徐珵这建言就是在打朱棣的脸,他怎么能忍。
紧跟着,太监金英也开口训斥他:“尔欲让天家陷靖康之耻乎。”
这帽子扣的有点大了,人家只是怕死而已。
朱祁钰见兵部左侍郎于谦也欲开口,便知晓于谦要说什么。
不过这种赚名声的机会,怎么能拱手相让呢。
于是朱祁钰抢在于谦之前,佯做怒样,大声呵斥:“再有敢言南迁者,斩!”
这一声呵斥震住了群臣,也瞬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拉到了他自己身上。
朱祁钰没管那么多,继续装逼道:“着兵部左侍郎于谦暂代兵部尚书之职,与英国公张辅组建军机处,收拢土木溃兵合所余之兵重新编练,募两京、河南、山东之兵携粮草火速入京,备御虏兵来犯。
礼部尚书胡濙暂兼户部尚书职,调通州之粮入京。
吏部尚书王直暂领内阁首辅,户部右侍郎陈循辅之,举贤荐才填补空缺之职,着督察院安抚京畿内臣民。
工部尚书可在堂?”
朱祁钰这一系列安排,又一次震住了在场的所有臣公,对最后那一问根本没反应过来。
看着众臣的表情,朱祁钰早知道工部尚书石璞去年,也就是正统十三年七月,出征浙江反贼叶宗留,师未至,叶宗留就被其党陈鉴胡所杀。
后来巡抚张骥招降陈鉴胡,贼势稍息。
石璞等逗遛无功,为御史张洪等弹劾,朱祁镇已经下诏让其回师。
这老家伙一路上慢慢悠悠,直到正统十四年十二月才回来。
谁特么想的让文臣带兵,贪功误事,迟早要杀了他。
由此一问,便是为了拿下工部。
见无人回话,朱祁钰又问道:“工部可有人在?”
这时,一中年文臣走上前来对朱祁钰躬身道:“工部左侍郎杜和,在。”
朱祁钰看了看他,点了点头道:“杜和暂代工部主事,加紧赶制军械军备,不得有误。至于石璞,他不是喜欢玩吗,就让他在路上慢慢玩,本王倒要看看他能玩到什么时候。”
这个时候,这种节骨眼上,没人会为石璞多说一句好话。
没看到现在是什么时候吗,国家危亡关头。
哪怕与其较好的一些臣公,也只得等这次危机过了,再替他求情。
朱祁钰闭上双眼,泪珠顺流而下,只见他咬肌鼓动,似乎下了很大决心。
“最后......”
朱祁钰有些悲戚的顿了顿,睁开眼看着面前的大臣们继续道:“最后,传令九边,若虏兵挟皇上扣门,不得擅开城门。”
看了一圈沉默的大臣们,继而高声问道:“诸公可有疑议?”
一时间群臣无人答话,朱祁钰也不急,就这么等着。
有些臣公眼神中流露出欣慰之色,看来郕王殿下也并不是不学无术。
特别是于谦对朱祁钰的感观瞬间不一样了,有种引为知己的冲动。
那可不是,朱祁钰抢了他想说的话。
困惑者也有,平日里从不走鸡斗狗的郕王殿下,居然能说出如此有见地的建策,这是要崛起吗,还是说他之前藏拙,现如今有了什么想法。
而那些准备开口建议南迁的大臣,包括徐珵在内,直接懵逼了。
这特么还是那个不求上进的工匠王爷吗?
直到大殿开始出现淅淅索索的议论之声。
“臣无疑议。”
突然一声大喊,打断了淅索之声。
这声大喊是于谦发出来的,他知道朱祁钰这些似是命令的谏言是目前对京师守备防御,乃至对大明目前的安危来说,都是最好计策。
见无人接话,他便率先给了朱祁钰一个台阶下,心中也坚定了某个想法。
紧接着陈循躬身应道:“郕王殿下所言甚是,臣也无疑议。”
“臣无疑议。”
“臣无疑议......”
“臣无......”
“臣也无......”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朱祁钰之前点到名字的大臣也都纷纷开口。
先不管之前的郕王殿下风评如何,就目前来说他给出的计策是最有利的。
剩余的其他大臣也都识趣,没人站出来反对。
“那好,诸公议议细则之后便开始执行吧,本王乏了就先告辞。”
说完,朱祁钰抬脚向殿外走去。
“恭送郕王殿下。”
众臣躬身送行。
今日朱祁钰的表现一改往日不学无术,这让许多大臣刮目相看的同时,心中升起异样的想法。
或许,大明还有救也说不定。
朱祁钰走出大殿,不管身后嘈杂的议论之声,在没人看到的时候,嘴角微微一翘,又迅速恢复。
本来他已经安排了人给他这个台阶,没想到于谦却先站出来了,这完全出乎他的预料。
不过这也说明自己今天这步棋走对了,起码在于谦一系的文臣心里已经扭转了对自己的看法。
要知道于谦和王直交情不浅,天官王直可不是说说而已,吏部尚书掌握天下所有文官的升迁考核。
不夸张的说朝堂近一半官员都是王直提拔上来的,这还不算地方官。
再一点也不夸张的说,他的门生故吏可谓遍布天下。
今天自己又卖王直一个好,以后的路可就顺畅多了。
朱祁钰离开皇城,来到十王府。
十王府位于东安门外的澄清坊,正对东安门大街是明朝皇子们未就蕃前的在京居所,也是藩王进京的临时居所。
明朝公主成年或成婚后,也在此居住,朱祁钰的大姐顺德长公主的府邸便在这十王府里。
但是按照皇家旧例,朱祁钰在十王府也是有居所的,不过他没有住进这里。
而是住在西安门外的安富坊,那座相当于十王府十分之一大小的郕王府。
曾经也有御史言官上奏朱祁镇,以不合祖制,要求朱祁钰搬进十王府居住。
其实一开始没人闲的管这种闲事。
因为宣宗驾崩前将陈符家对面,也就是西安门大街与阜成门大街之间,除了朝廷用地外的所有地皮买了下来,准备在临近宣武大街的位置,按照王府规格给朱祁钰修建府邸。
剩余地皮宅院,也打算归为朱祁钰母子名下,其意为补偿对吴贤妃和朱祁钰多年来的亏欠。
原本拆完旧房,已经开盖俩月了。
结果宣宗前脚驾崩,后脚在孙太后的默许下,工程停工,工程费用不知所踪,剩余建材也被调入宫中不知修什么去了。
修建了十分之一都不到的主殿,也被拆的干干净净,就连外墙都没留下一块瓦砾,唯一留下一片光秃秃的黄土地皮。
而孙太后可能是故意要欺压或者恶心他们母子,不仅收回了其余的地皮房屋,也未让朱祁钰搬进十王府享福。
就这样,朱祁钰每次从陈符家出来,先入眼的就是一片空旷的郕王府遗址。
后来朱祁钰拉着朱祁镇做靠山,还让他赚了不少钱。朱祁镇或许也觉得不好意思了,于是许了重建郕王府的请求。
这才有了现在的郕王府。
朱祁钰长这么大,从未来过十王府,哪怕路过也没踏进去一步。
在他看来这就是个囚笼,也是朱氏皇族不合理制度的具现之物。
但他今天还是住进这并不宽敞的十王府,因为他要等一个消息,顺便等一个人。
另外,也是为了自身安全考虑。
“王爷,英国公来了。”
消息还没来,人却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