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田从健身中心的后门走了出去。附近有个小公园,秋千和攀登架上覆盖着一层薄雪,没有看到有孩子在玩耍。他拂去长椅上的积雪坐下,呼出白色的气息。
柚木的话令他焦虑万分。到底是什么人寄来那样的恐吓信?按理说,风美应该并没有什么知名度才对。也许是自己见识得不够,绯田想。现在是信息时代,即使不上电视、不登报纸,在一部分人中出名的例子也比比皆是。
柚木的话固然让人感到焦虑,但对于现在的绯田来说,在柚木之前来访的那个客人更为重要。因为那关系到他们的人生,他自己和风美的人生……
上条伸行出现在绯田面前时表情沉稳,从他的神色中看不出夺回被窃女儿的执念。绯田觉得,上条可能还不确信风美就是他的亲生女儿。
“突然拜访,真是抱歉。”交换名片后,上条道歉,“可能您会感到困惑,我也曾想先给您写封信,但又怕被误会成恶作剧,所以就直接找上门了。”
“您说想谈谈我女儿的事……”
“是的,就是绯田风美的事。”上条直视着绯田。
猜不出他打算怎样切入正题,绯田身体都僵硬了。
“我认识一个女性朋友,”上条开始述说,“暂且叫她A吧。A小时候因故与家人分开,举目无亲,孑然一身。她在孤儿院长大,虽然有户籍,但不记得父母,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姓名。幸运的是,她遇见了一个不错的人结为伴侣,现在过得很幸福。但她一直想要知道自己究竟是谁。最近,出现了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女孩。发现人是我,我是在看体育杂志时偶然发现的。”
“体育杂志……”
“这个女孩是个运动员。我给A看了那本杂志,她很惊讶,甚至觉得那女孩绝不是陌生的外人。我想您已经听明白了,那个运动员正是您的女儿,绯田风美。”
看来是有备而来,绯田想。所谓举目无亲、孑然一身的女性朋友是虚构的吧,恐怕说的是上条的妻子。
上条继续说道:“十分抱歉,关于您夫人,我也略做了调查。她叫绯田智代,对吧?您夫人的老家在新潟县长冈市,其实A的老家也在那儿。您夫人好像没什么亲戚,所以我们想到,A和您夫人之间或许有某种关联。”
“可我妻子已经去世了。”
“我知道,真的很遗憾。这样风美就成了关键,唯有她能证明是否有那种关联。”
“您要怎么做?”
“并不困难。我想请风美接受一个小检查,就是DNA鉴定。”看到绯田吃惊的样子,上条继续说道,“我知道我的请求十分冒昧,也很失礼,但还是想请您帮助A实现她的愿望。当然,一切费用由我承担。我向您保证,即使证明她们有血缘关系,我们也并不会用它做文章或借此要求什么。”
“A到底是什么人?她和您是什么关系?”
“对不起,现在说这个对双方都不好。如果证明有血缘关系,我当然会告诉您。但如果没有呢?为了避免产生芥蒂,我觉得您现在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上条的话合情合理,而且绯田也没必要打听。
“绯田先生,您有抵触也理所当然,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上条拿出一个明信片大小的薄塑料盒,“这里装着带有A的血液的纸。当然,这是她本人同意、亲自采集的。您把这个和您女儿的DNA样本一起送去鉴定,可以吗?这样一来,您女儿的DNA数据就不会外泄了。”
“您是让我告诉您鉴定结果吗?”
“是的。您看怎么样?”
绯田盯着塑料盒,想起了潘多拉的盒子。“我能稍微……考虑一下吗?事情太过突然,说实话我脑子很乱。我也想和女儿商量一下。”
“当然可以。”上条一副理解的样子点点头,“您感到困惑很正常。突然听到这样的事情,任谁都会为难。我也知道自己提的要求有些无理,还请您好好考虑。刚才给您的名片上印有我的手机号码,只要您联系我,我随时赶过来。”
可能是见面的目的达到了,上条准备告辞离开。“喂!”绯田叫住他,“如果鉴定后发现那位A女士和风美之间有血缘关系,您打算怎么做?”
上条站起身,再次注视绯田。“绯田先生,如果是您,您会怎么做?”
“什么?”
“现在和绯田风美有血缘关系的只有您一人,但也许还会增加一个。这样的话,您打算怎么做?会觉得冒出个亲戚太麻烦,选择无视对方吗?事先声明,A没有任何问题,她的人生是正常认真地度过的,为人极其真诚。我保证。”上条的语气充满自信。
这是当然,绯田想,他在说自己的妻子。“是啊。”绯田说,“如果得出那样的结果,也许可以考虑介绍她们相识。”
“听到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上条带着满意的笑容离开了。
隔着防寒外套,绯田将手按在胸口。上衣内侧口袋里放着上条交给他的塑料盒。
自己应该怎么做?绯田摇摇头。他知道该怎么做,答案早已摆在眼前。此时逃避,只不过是让自己的罪孽更加深重。他拿出塑料盒。盒子是白色的,虽然看不见里面,但给人感觉是透明的。这里面装着风美母亲的血……
不能犹豫。多年以来,绯田早已做好思想准备。他很清楚,但仍感到眼前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