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队听完鹿矜的故事,显然是有些不可置信。不知他是不信这找寻了十七年的人就如此巧合的被抓住了,还是不信鹿矜竟为了这个她嘴里的“承诺”差点把命都豁出去了。总之,他再次看向鹿矜的眼神多了几丝欣赏的探究和好奇。
“郭队长的话问完了吗?”
说着林深向前侧了一下身子,把鹿矜半挡在了身后。
“本来也不是什么问话,只是做个简单的笔录。”
郭队长感受到了林深突如其来的敌意,心下疑惑,但一想自己确实让对方在局里等了将近两个小时,他心中又怨气也是正常,毕竟也还是年少。
“对了,忘了问你,镖射得那么准,哪练的?”
郭队长是练家子出身,家里世代习武,他父亲现在还在经营一家拳馆,徒弟更是遍布五湖四海。林深当时站在二楼的拐角,那样远的距离,竟能正好射到吕蓉子的手而又不伤到鹿矜,没有些功夫是不可能的,就连他本人,天祁市的射击冠军都未必能行。
“小时候弹弓玩的多,当时能射中也是侥幸。”
“侥幸?”,这个解释小郭自然是不信的,不论他跟鹿矜是什么关系,他对她的在乎都是显而易见的。事发时,吕蓉子的手分别放在鹿矜的头上和脖子处,若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他绝不会冒这个险的。
“郭队长,吕蓉子判刑了吗?”
鹿矜在医院的这些天,每日都会关注吕蓉子案件,但至今都未放出口风。一是当年的案件十分恶劣,需要调查清楚以后再进行报道;二是警方正在取证正时吕蓉子交代的其它案件是否属实。这些鹿矜心里清楚,但还是想快些知道结论。
“还没,不过快了,就是这一个星期的事儿。”
听了郭队长的话,鹿矜的心里有些激动,她觉着自己可以联系二妞,让她来亲眼看着这个女人被法律审判。
“我哥说小鹿记者是个十分有正义感的人,叫我今天必须还好招待一下,不知道两位给不给面子呢?”
“你哥?”
“我哥也在你们报社工作,不过他是搞摄影的。”
原来郭队长的哥哥竟然是小郭!鹿矜觉得这个世界实在太小,兜兜转转,遇见的人都能串成一条线,或者说是缘分也不为过。
郭队长请他们去对面的火锅店吃了晚饭,又亲自将他们送回家。鹿矜趁机提出想让二妞去警局一趟的要求,郭队长表示理解,鹿矜便觉得今天一切都圆满了。
鹿矜的伤虽然恢复的差不多了,但还是需要一段时间修养。不过她的性子在家时待不住的,便跟报社商量着,每天早上过去上班,下午回家休息。
这天,鹿矜正在家睡午觉,突然接到同事的电话说二妞来了。
接到电话以后,鹿矜便起床打了车,接到二妞就径直去了警局。一路上二妞表现的十分沉默,只是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鹿矜握着她的手却没有劝慰,她想二妞大概最不需要的就是劝慰。
“安全起见,里面会安排一个警员看守,不过你放心,里面的谈话会绝对保密。”
说完郭队长打开门让鹿矜和二妞进去。
吕蓉子穿着囚服坐在审讯椅上,双手带着铐子,脸上未施粉黛,显得有些憔悴。
“怎么?脖子这么快就好了?”
吕蓉子并不知道二妞是谁,见鹿矜进来,以为她是想看她落魄的样子,出口恶气。
“不劳费心。今天来要来看你的并不是我,而是她。”
“她是谁?”
吕蓉子眯着眼瞧了二妞好一阵,依旧想不起自己何时见过面前的这个女人。
“蓉子姐姐这是把我忘了吗?也对,你总是照顾我弟多一些。”
二妞原名邬雨,是家里的老二。上面有个大两岁的姐姐,事发时正在准备高考,下面还有一个不到三岁的弟弟,吕蓉子便是为了看护弟弟请回家的阿姨。
鹿矜本以为想吕蓉子这样心狠手辣的人不会害怕,不会愧疚,更不会哭。可是她错了,从邬雨表明身份开始,她冷静淡定的外壳就碎了。她颤抖着,低着头,嘴里咕哝着“别找我,别找我……”
她甚至不敢再抬头看邬雨一眼,也不敢哭出声,眼泪肆意地留着,嘴巴却紧闭着不发出声音,偶尔呓语,下一秒便捂住嘴巴,一副受惊的样子。
“嘀嗒,嘀嗒。”
安静的审讯室突然多了“嘀嗒”的落水声,鹿矜循声寻去,发现那并不是什么水,而是吕蓉子失禁了。
吕蓉子情绪激动,精神异常,邬雨攒了多年的话竟不知该去问谁了。
“呵呵,真是讽刺。我等了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我想问问她为什么,我甚至偷偷想过,如果有一天我见到她,我一定要冲她脸上吐唾沫,甩她几个嘴巴子。哦,不够!我还要扒她的皮,喝她的血。我每天祈祷让她千万别死在外面了,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
鹿矜说她知道,她知道她独自背负这样的仇恨这么多年,有多么的不容易。这世上有很多人可以从头再来,可她不行,她被那场突如其来的噩耗困在了15岁的夏天。甚至没有人能去鼓励她往前看,她自己也不能,她委屈着,不甘着,怨恨着。可最令她绝望的是,她发现即使找到那个凶手,即使对方痛哭流涕,即使对方过的不好,于她的世界没有任何的帮助。
邬雨哭了很久很久,久到鹿矜开始担心她下一秒就会晕过去。却又想她必然会晕过去,这样的悲恸除了生理上的休克,怎么会就自然的结束呢?
“放心,是医院的医生。打了一剂镇定剂,让她临时在这儿休息一下,照这个哭法,怕真哭出什么问题来了。”
鹿矜听了郭警官的话,疲惫的点了点头。她突然有些沮丧,一种无能为力的沮丧。她本以为抓到吕蓉子,邬雨就能安心的生活,可现在看来情况未必如此。
“别多想,人能做的事有限。但只要尽全力了,即使不满意也是可以接受的。”
郭队长在鹿矜的身上看到了以前的自己,那时候的他刚到警队,有着“非黑即白”世界观,觉得只要恶没了,大家就能幸福了。可后来他发现,很多事情发生了就是发生了,真正的恶是犯下的错,真正的恶在发生的那一刻便成了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