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矜出院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了趟警察局,还是跟着林深一起去的。
“小鹿记者你好,来,坐!”
他们到局里的时候正是忙活的时候,人要么出去要么就是在审讯,留了个写档案的大姐在。给他们倒了水,说找他们的大队长出任务去了,马上就回。
鹿矜昨晚因为求婚的事闹得一晚上没睡,这会儿坐在这便打起了瞌睡。坐着睡,姿势还是有些别扭的,因着脖子的伤连睡觉都扭着头就更不得劲了,可实在是困得紧又起不来,鹿矜心想只能这样将就着睡了。却不料下一秒就陷入了柔软的枕头里,脖子上漏风的地方也变得暖和起来,确实好眠。
鹿矜是在一阵嘈杂声中醒来的,虽是被迫但却也不难受,就像熟透了的桃被风轻轻一吹就落的那般刚刚好。
“嗯,好舒服呀!”
鹿矜撑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整个人舒展极了。
“欸?你?”
林深坐在鹿矜的旁边,肩上搭着厚厚的毛毯,手里捂着毛绒绒的热水袋。鹿矜伸手去摸,发现水袋早就冰凉了。
“小鹿记者,醒啦?是不是他们回来,把你吵着了?”档案室的大姐热情的问到。
鹿矜自然说不是,大姐笑呵呵地接过林深递给她的毛毯和热水袋说到:“你这个弟弟真是好啊!给你在这当枕头当了一个多钟头,还说你脖子伤了不好受凉,就这么给你举着热水袋,我都帮着换了好几回水了。以后那家姑娘跟了他,都得享福。”
说完大姐就收拾了东西回了办公室,说是有人要调用档案。
“你肩膀酸吗?”
鹿矜支支吾吾半天,问了这么一句。
“不酸。郭队长回来了,我们去找他吧!”
林深说的郭队长就是那天带头进去的警察,还去医院探望过鹿矜,不过那时候鹿矜脖子疼得紧,他没说什么就走了。
鹿矜跟在林深的后面,看着他高高的身影,有些恍惚。两年前那个衣着单薄的少年一下就长大了,现在的他话更少,人更稳重了。只是这样的他,让鹿矜不知该如何相处。他眼里偶尔显露出的情愫,让鹿矜无所适从。从前她不知道便不曾发觉,可现在细细想来,在无数个细节里都是可以瞧见端倪的。
比如,每日的早餐永远会有她喜欢的鸡蛋和豆浆;每次她的牙膏快用完的时候,隔天就能见到一只全新的她喜欢的味道放在杯子里,连里面的吕制封口都是打开好了的;记得她不喜欢姜,喜欢吃鱼,家里永远备着她最爱的舒肤佳……
这样一件一件数不清的小事,都被掩盖在了七岁的年龄差里,而从未引起她的注意。连严小妮都发现了,她却还兀自蒙在鼓里。那么,在那样多的没有被看见的日日夜夜里,他孤独吗?那么,在她知道了又可以疏远的日日夜夜里,他又孤独吗?
“小鹿记者,请进!”
郭队长的声音把鹿矜过分扩散的思绪又重新拉了回来。
“嗯,好的。”
鹿矜和林深坐在了郭队长的对面,形成了一种“审讯”的角度,但过程却要比审讯温柔了许多。
“小鹿记者,这次叫你过来,主要是补录一下口供。”
通过DNA鉴定已经确认胡枝蔓就是吕蓉子本人,并通过审讯交代了多桩悬案。吕蓉子生于1972年,家境贫寒,十四岁便辍学外出打工,后伙同情人吴军犯下多桩命案。十七年前,在一起灭门抢劫案中,吴军被捕而吕蓉子成功逃脱,这一逃就是十七年。
“有一件事我很好奇,你究竟是怎么认出她来的?”
郭警官对此感到十分不解,毕竟吕蓉子的样貌与从前已经是大不相同,难道就单凭那嘴上的一颗黑痣吗?
“因为我对她的样貌十分熟悉,哪怕她的脸有过一些变化,我依旧能把她认出来。”
那时候,鹿矜刚刚到报社实习,每天不过是做些刊印的琐事。现在事情互联网时代,纸质报纸的市场变得越来越差,只有街边的店家摊贩,迫于压力不得不订购,但即使是订购了多半也是拿来垫桌子或者擦窗户用了。因此,鹿矜在报纸的刊印部门也是混得郁郁不得志。直到有一天,报社来了一个年轻妈妈,她抱着三岁的女儿找到了报社。
“唉,又来了。”报社的王姐叹口气说到。
“她是谁呀?”
鹿矜见这个年轻妈妈坐在报社的门口,正在孩子喂饭,看她们的样子该是奔波了许久过来的。
“咯,是这家唯一的幸存者。”
鹿矜从前只是负责刊印,跟邮局对接报纸数量,却从未认认真真的看过报纸上的内容,这个年头谁还看报纸呀?可就在那个下午我仔仔细细地看完这张报纸,上边有“知音”式的家庭伦理故事,也有治脚气肾病的小广告,也会有十年如一日的寻人启事。而这则寻人启事寻不是亲人,而是仇人。
据说一开始是警局悬赏抓人,可随着日子一天天的过去,案件的发生也在不断的增加,吕蓉子的抓捕消息逐渐消失匿迹,好似这世间唯一还记得的人就剩这家幸存的二女儿了,案件发生时她正好去参加了好友的生日派对,并留宿在了她家,才最终逃过一劫。
等到她醒来高高兴兴地回家的时候却发现警察将家里给围得个水泄不通,不断有从她家抬出来的担架,担架上的人用白色的布遮盖了起来,只能窥见沁出的星点血色。
年仅15岁的她连杀鱼的场面都很少见过,别说杀人了。旁边邻里的奶奶捂住她的眼睛,不断地在她的耳边说到“别看,二妞,别看……”
她就当真没有看,就连报上刊登的现场的照片她都没有看,只是悄悄地藏了起来,这一藏就是许多年。
鹿矜沉默地听完了二妞的故事,不!或许不该说是故事,而是活生生的经历,在六月的酷暑下她竟打起了寒噤,于是以后的每次刊印她都会小心检查,看照片是否印的清晰。哪怕是已经调离那个岗位的几年她都这样坚持着,所以对于鹿矜来说吕蓉子从不是什么报上无意翻看到的陌生人。
“我答应过那家的二女儿,只要有人说见过吕蓉子就立马报警,如果抓错了,她去道歉。现在好啦,她不用道歉,我也完成了自己的承诺。”
说完,鹿矜轻松的耸了耸肩,不小心扯到了伤口,又是疼得龇牙咧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