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己酒醒七八分，在酒肆睡至破晓，才大摇大摆晃荡到书馆，他爱在鸡鸣时读几家书中言语。门环铛铛响，言己口中骂着“睡书人米老头”，却并不担心被开书馆的米老头听见。米老头常言：读书入怀，天地皆眠；梦中读书，天清地明。尤爱晨阳酣眠的米老头想必是日日梦中无书，其他的美人在侧，云海翻游，挥斥方遒等，让米老头难以自拔。
言己习以为常，如往日那般拐进后巷。两手攀爬书馆后门的大榆树，再拣选一根柔韧枝丫，一晃一荡跳进院内。米老头说，可以从文以做贼，不可习武以当寇。言己觉得这句真是说给自己听的。
酒深不怕读书人，读书不忘饮酒时。言己趁着不多的酒意，在庭中的小池旁开始对鱼诵书。沉静的池水中渐渐冒出“陶醉的烟霞”，从两三“朵”，到一片一片，言己高兴地将之称为“书气钟然”。然后“烟霞”散开，碧池摇曳，鱼儿吐露着银呴金沫，一边迎接旭日清晨，一边在学自己笑着读书，言己将之称为“书风悯然”。与鱼言书，不去真的计较鱼儿是否听得，也不去在意鱼儿作何回应，只当万物不相通，两情各欢误，无妨复无妨。
“若无美好以追，无光明以期，生已如此，死复何为?”言己扔下书，“无聊又无聊！行也无聊，停也无聊；食也无聊，酒也无聊；情也无聊，思也无聊；一人无聊，众人无聊；满目无聊，满口无聊，满身无聊，满欲无聊。人生只得无聊之聊！”
叹口气又道：“无能又无能！行也无能，停也无能；食也无能，酒也无能；情也无能，思也无能；一人无能，众人无能；满目无能，满口无能，满身无能，满欲无能。人生刚好无能之能！”
“无聊有趣，灭趣之趣；无能有用，叹用之用。不趣不用，有聊有能。一人何当天下，天下何为一人？我这个活该的毒赖鬼，生吞了自己，宇内成炼狱，宇外又清明！”
言己轻轻地左右掌掴双颊，“一朝清梦慕旅怀，万念灵惜施途开。鬼的世界应好玩！比下为进比上争，枕于异道窃循生。颠颤泛情没永恒！”
池水震开涟漪，黑衣老者拄着木杖，弯身又拿起一颗鹅卵青石，丢向言己。
言己侧过身，看着石块激起水花，毫不惊奇地说道：“米老夫子震袖投石，鱼儿惧散，小池动静翻天，不知夫子心动几分？”
老人用木杖指着小池，“鱼儿在水水在鱼？万物在天天在物？我掌管此方小天地，投石取道，你该如何？”
“想成为废人，光明磊落地哀叹，堂堂正正地落魄。与孤弱为伍，交鄙劣为友，发不言之言，行无果之果。让自己满眼皆欢喜，满思皆无畏，好像已不在而活，无初衷而情深。远离你们，在堕落处飞升，在深渊里蛰伏，在肮脏地安身。没有伟大，没有希望，没有温暖，依旧可以美好。”言己干脆坐在了冰凉的鹅卵石路上，有些累。
老人呵呵冷笑，“酒醒入梦，好快活不羁！梦醒寻幻，觉得自己才是命途！千百年来幻梦成空，留下的破落言语，总能坑蒙拐骗一个又一个的愣头青！你说天下有鬼怪妖魔吗？言己无大，言他无小，妖魔鬼怪打扰我梦中读书了！”
闭上眼，老人半走半睡。
“生有生，大道自长生。死无死，小独余后死。天行大道，人走小独。不问天之何来，不究人之何往。无怪乎梦中的生死也要让人害怕！”
老人扑倒在地，鼾声如雷。
言己在老人后腰下面的肉团上狠狠拍上两掌，再将老人抱着放在书柜旁的木椅上。然后在小池中舀上一壶尘絮掺着朝露的‘茶水’，为老人倒上一碗，水花打转，飘出一缕“诗书清香”。
打开书馆，言己大步跨出。书馆寻常只有两三熟人来往，不多的藏书让一些慕虚名而来的人很快没有了兴致，但书馆不怕冷清。
晨光入屋，便是书声鼎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