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河的岸上种满了连排的杨柳,柳枝低垂,墙角的鲜花在阴影中仰视着它们,努力地朝向天空生长,绽放出烂漫的颜色。
大海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单调地走过一颗又一颗的绿柳。
千万缕的阳光照耀着千万种的风情,他走在大路上,看着天光白日下的人间。
走着走着,他路过那一家之前和小白吃过油条小米粥的早餐摊子。
摊子的老板正哼着小调,站在餐车后面低头鼓捣着什么。
那两个曾经争论过豆腐脑的大汉各自占据了两张对立的桌子,低头享用早餐。
风轻云淡,慵懒祥和,阳光分外美好,没曾享受过如此令人愉悦的一天。
仿佛世界充满了和平,人们少有地放下了偏见和争执,到处都是平稳的喜悦。
就像是隔着鱼缸相望的猫咪和小鱼,猫咪是猫咪,小鱼是小鱼,大家都没有什么要死要活的深仇大恨,没有太多的念想,大家也都相安无事。
慵懒的一天,没什么可想的,也没什么可做的,但却不会觉得无聊,只希望时间能够在这样的片段里停留得久一点,就像在听一首轻调慢唱的歌。
大海失神地看着闪闪发光的河面,水银色的反光中,漂浮着一只只装有遮阳棚的游船,视野掠过河道,他看到了一家装潢豪华的珠宝店,他内心微微一动,想着要不要去里面看看,脚步就不自觉地朝那边走去了。
走到店门口的时候,他对着橱窗照了照自己的全身,才发现那一身华贵的礼服如今已经被他穿成了破破烂烂的乞丐装。
乱鸡窝一样的头发,蔫巴巴的脸,就像是一条挨了打的狗,不仅是外表窘迫,钱包也窘迫,既没钱,又寒酸,他愣了一下,也不知道她是看上了他的哪一点。
但他一笑置之,抬步走进了店里头,想着要不要给她买点什么。
就像是那些爱情故事,拿一些譬如钻石之类的闪闪发光的东西当作是定情信物。
女孩应该都喜欢精致漂亮的东西吧?
他一边浏览着玻璃柜里的首饰,一边没头没脑地想,直到有人在背后轻轻地敲了敲他肩膀,给他递来了一张纸条。
纸条上说,请他到贵宾室一趟,有要事商量。
大海走过店内的大厅,在侍者的引导下通过了一条铺有红毯的过道,最后停在一栋朱红色的华贵木门之前。
侍者适时地退下了。
大海轻轻地推开门,往前走了两步,看到了一个有点眼熟的男人。
男人头顶戴着一顶黑色的高礼帽,穿着一身考究的礼服,白色的衬衫,带有条纹的外衣,裤子修长,一双澄亮的皮鞋折闪着窗外透进来的干净阳光。
他笔挺站在壁炉的前面,似乎在这里恭候多时了,只为了等到大海的到来。
“这位先生,你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么?”大海礼貌地向他致意,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家伙。
“你好,”男人回以同样礼貌的笑容,“请问,能和我决斗么?”
大海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以。
他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眼前这位向他提出决斗的男人,思绪很乱,一时也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上这位富贵的仁兄。
“我要跟你决斗,”仁兄义正辞严地重申,“以一个被抢走爱情的可怜人的身份。”
“什么爱情?”大海无辜地看着他,一阵莫名其妙。
“少给我装蒜!”看着这样可恶的脸,仁兄似乎怒了,“就是你这个混蛋!乘人之危,趁我逃跑的时候把小玥小姐的心给偷走了!你这个可耻的,不要脸的小偷!”
“你这个人...”大海看了他好半会儿,“莫名其妙啊。”
“怎么莫名其妙,你是不敢?”仁兄冷笑连连,“你在害怕!你一定在害怕!你根本就不是真心地爱小玥小姐,你勾引她的目的,不过是唾涎她的家境地位而已!”
“你这个俗不可耐的恶棍!”
“既然你这么爱她,当时不要丢下她...不就好了么?”大海看着他说,“说到底,还不是因为你丢下她不管,她才会生你的气,才甩的你么?”
一针见血的简述,大海总算弄清了这位仁兄的来路。
这么说的时候,他想起了那位在马车上哭的梨花带雨的女孩,想起了那个被她丢在仓库里的男人,他这才反应过来。
原来这家伙真把女孩的话当真,把他认作了抢走自己女友的假想敌人。
但他说的也没错,既然你事后才发现那么爱,那为什么当初就不能好好珍惜呢?
难道非要等到失去的时候,才知道后悔莫及么?那跟犯贱又有什么不同?
“你明知道她当时需要你,但是你还是顾着自己,直接弃她不管啊。”大海又说。
“这就是你的爱么?”
男人沉默了,关于这一点,他确实无法反驳,在小玥小姐最需要他的时候,他没有及时地站在她的身边,反正不管不顾地转身跑了,这无论如何也是说不过去的。
可能真的没有那么的爱吧?
可能只是一时之间没熟悉过来没有她的日子,才会感到由衷的难过,由衷的愧疚,以致于连夜写了一封长长的独白,此刻依旧摆放在桌案上,不敢派人寄出去,也不敢亲自地前往那座府邸,亲手把信递给她。
他害怕失败啊,害怕拒绝,因为他现在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失败和拒绝什么的,在很早以前就成了他人生里的过客。
他可不想再次遇上这两位并不怎么友好的客人们。
“那是...那是因为害怕啊。”男人说,“害怕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么?正常人都会害怕的好不好,你也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事,疯掉的那个家伙...可是个神师!”
“神师!你知道什么叫神师么?”他的目光森冷,“就是一只手指头就能碾死人的恶鬼!面对这种疯子,我留下来又有什么用,除了逃跑,我还能干什么?!”
“你确实不能干什么。”大海说,眼神平定地看着他,“但你也确实把她丢了。”
“别扯开话题,我今天就是来找你决斗的!”男人说,“爱不爱的,多说无益,我就是单纯地看你不爽,就是不服,就是偏要来找你的茬!”
“如果你打赢我,这家店里的东西,你大可以随意拿走,”他继续说,“如果你输了的话,你得给我...把她还回来!”
“来啊,要动手就动手,我就在这里,”大海说,“但提醒你一下,我也是神师。”
“神师又怎样,神师就了不起么?!”男人怒吼一声,径直地弹射起步。
明朗的阳光透过落地窗,他穿着不合时宜的服装,发起了不自量力的冲锋。
敞亮的厅堂里忽然刮起了不可听闻的微风,男人瞳孔骤然缩小,紧锁住眼前的神师,愤怒地挥出自认为饱含爱意的一拳。
神师的身影如风,当男人迈步向前进击之际,这个可恶的神师仅仅一个侧身,便轻巧地躲开了他的爱意之拳,与他擦身而过。
他猛地顿足,想要刹住脚步,转身给这个混蛋来个迎面反击,可常年缺乏锻炼的身体却无法支持他做出这种过激的动作。
腰间的骨骼随之咔擦地轻微响了一下,他感到一只手平稳地按在自己的背后,轻轻往下,然后他就摔倒在柔软的红地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