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有的,抱歉,第一次遇上这种情况...”大海忙摆,“所以,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以让你觉得好受一点。”
“不会说就不要说嘛,谁让你可怜我了,我看起来有那么难过嘛,说得好像是我被人甩了!”姑娘哭号着大喊。
大海无言以对,索性继续保持沉默。
他无辜地看着眼前这位梨花带雨的姑娘,希望等到马车行驶到下一个街口的时候,可以找个理由借机溜号。
但没想到的是,拉车的那匹马似乎抢先察觉到了他的企图,在一个急转弯的拐角处猛地一甩屁股,姑娘被随之而来的惯性带离了自己的位置扑到了大海身上。
她趁机死死地抓住他的肩膀,像是找到一个可以发泄满腔怒意的沙包,一边用拳头猛锤他的胸膛,一边大声猛哭。
而他对此依旧束手无策。
这下好了,彻底完犊子了,完全被这个女人锁住了,怎么逃都逃不了。
大海泄气地瘫在座位上,就像那个被这个野蛮女人打爆的沙包。
他认命地抬头,仰望头顶那面摇晃的棚顶,有一下没一下地发呆。
街区一个接一个地向后移,这匹脾气颠簸不破的马走过了一段同样颠簸不平的路程,最后停在了一座华贵的府邸之前。
御马的车夫来到车厢的门前,礼貌性地朝门面上轻敲了几下。
姑娘适时地停止了哭泣,揉了揉通红的眼眸,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下凌乱的心情,放开大海,打开车门。
她接过车夫递来的手,优雅地走下了这辆马车,脚步平稳,仿佛一路上根本没有任何多余的事情发生。
临别之前,她目光复杂地看了一眼座上的这位陌生的男人,轻声道了一声珍重,然后就离开了,留下那位接她下车的车夫站在门前,恭敬地问他,等下需要到哪里去,能为先生服务,他倍感荣幸。
大海想了想,随口报了一个地址,车夫领命后,再次恭敬地关上车门。
一来一回,车厢再次启程,马匹发出响亮的嘶鸣声,这个巨大的铁皮盒子又一次缓缓地开动了起来。
大海拉开窗帘,温暖的阳光一拥而入,他默默地看着流水般流逝的街道,看着那些路上的行人。
一切的一切,各种各样鲜明而又富有活力的景象,不停地在他的眼瞳里移动,他莫名地觉得自己很孤独。
他其实只是一个路人,见缝插针地穿梭在那些与他无关的悲欢离合里,路过别人的悲伤,路过别人的快乐,路过这些那些统统与他无关的...离合。
其实,他根本不属于这里,其实,所谓的外面的世界,不见得一定会有多么美好,这个世界其实复杂得很,有很多有趣的东西,也会有很多让人难堪的东西,并不是什么事情都如想象中一样。
很多时候,往往只会显得格外的糟糕。
人总是难以掌控事态的发展,没有人能够预知接下来的一秒钟里,这个世界都会发生些什么样的变化。
他忽然有点想念那个曾经栖身的小镇,还有那片纯白色的,一干二净的雪原。
一路静默无声,直到马车来到了那条不怎么熟悉的小街之前,他自行打开车门,谢过车夫之后,径直地走到了琳的家门前。
那扇不怎么起眼的小木门在他的面前紧闭着,门缝严实,一如它的主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做派,屋子里也没什么动静,她大概是还没回来。
大海背靠着门面,坐在门前的廊道上,因为在那间不怎么干净的仓库里睡了整整一夜,他的头发乱糟糟的,脸上满是污迹,蓬头垢脸,就像一个落魄的流浪汉。
他落魄地蹲在门前,殷切地希望门内的主人能够打开门,施舍他一碗剩下的饭菜。
他从未发现过,在这一分,这一秒里,自己是如此地渴望见到她。
如果有一根香烟的话,他并不介意点燃,好让尼古丁作用在他的肺腑里,顺带倾吐出一口闷沉的浊气。
他开始有点儿累了,开始有点儿理解那个女孩曾经对他说过的话。
她说,她的人生已是一片荒芜。
...
“笑一个嘛,”女孩说,“听说笑容是人类才会的表情嘞,趁现在还没死,不多笑一下,多可惜啊。”
“我不是在笑么?”舟说,“从醒来的时候到现在,一直都有笑。”
“你现在这种表情才不是什么笑呢,”女孩说,“牵强,知道么?兄弟,你笑得可是很牵强啊喂,就好像约到了不怎么好看的妹子出门那样。”
“强笑也是一种笑,”舟说,“就好比强盗,也是盗贼的一种。”
“你这是强词夺理!”女孩不忿地说。
“对,强词夺理也是道理的一种。”他不由分说。
“你这个家伙,真没什么人情味。”女孩皱了皱鼻子,小声地嘟哝。
“这是什么地方?”他说。
隔开一个夜晚,他又问回了这个问题,就是在他醒来之后,第一个向女孩提问的问题,女孩至今没有回答他。
“黑岩森林啦。”女孩看似漫不经心地回答他。
“就是哪里?”他还是疑惑。
“就是一座森林啊,按版图划分,应该属于两国交界的地方啦,”女孩念念有词地说,“这里盛产一种叫做黑岩的矿物,附近就有一大片的冶金厂,每天都在乒乒乓乓地打造刀枪还有大炮,运到前线去,将那些可怜敌人们炸成肉饼,或者捅得稀巴烂。”
“噢,那你叫什么名字?”他又问。
“茉莉啊,茉莉花的茉莉,”她嘻嘻地笑,“你呢,你又叫什么名字?
“噢,我叫舟,”他说,“就船的那个舟。”
“那你的父亲呢?”他又说,“方便说一下么?他叫什么名字?”
“噢,他叫吴凡,平常一直在冶金厂里工作,是一个工头,”女孩说,“最近不知道听谁说,在那个叫做什么‘北路’的地方里,会有一种可以治好我病的药,几天前就走了,说要去给我采药。”
“那你母亲么?”他看着那张摆在桌面角落的一张照片,轻着声又问,“她没跟你们一起生活么?”
“她不在这里。”茉莉说,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很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你好烦啊,怎么有那么多问题?”
“抱歉啊,”少年依旧看着那张照片,“只是想了解一下,拥有父亲和母亲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我好像...已经...有点忘了...那种感觉。”他断断续续地说,声音里带着一种难以拆解的沙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