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在日出之前就停了。
天方破晓，大春在家里熬了一大锅的米粥，盛了满满的一个大碗，蹲在家门口前，有一口没一口地吃。
清晨的空气荡漾出一股混杂了泥土和青草的水味儿，初晴的阳光普照大地，很快，早起的农民们纷纷扛起锄头出现在田野里，开始一天的劳作。
没过多久，路面上出现了一队赶着毛驴进城的商旅，其中有一个面相颇为老道的男人远远地看见了一个人吃粥的大春，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朝他招了招手，似乎是想要打一声招呼。
大春愣了一下，但也没多想，也跟着朝男人招了招手，当作是回应了。
稍后，男人就走了过来，略显窘迫地朝大春点点头，问他，能不能分一点米粥给他们，赶了一晚上的夜路，又下那么大的雨，小孩子身子虚，经受不住，冻着了，想要讨碗热粥暖和暖和肠胃。
听完男人的话，大春抬头看去，这才发现毛驴的背上确实躺着一个小孩儿，那张小脸像是泡水般的煞白，哪怕是隔得远远的，也能看得一清二楚。
大春想也没想，就应承了男人，说，没问题，你们也吃点，不够的话，我去厨房给你们再煮点。
男人连忙劝阻他，说，哪能呢，现在讨生活难呐，能给孩子要一碗米粥喝，已经是万分感谢了，一碗米粥的钱自然是会照给，但这一帮子的人就算了，实在是囊中羞涩，也不好白吃您家的大米。
大春并不理会男人的好意，直接就跟他说，哪里来的话，饿了就要吃饭，用不着收你们的钱，在这里等等就好了。
说完，他转身就走回了厨房，把米缸里的米统统都丢到锅里面，舀上水，点燃柴火，然后把盖子合上，放到灶台上加热。
熬粥的期间，他摘下了一把咸菜，用刀切碎，放在碟子里，当作是下粥的小菜。
男人怔怔地看着这间破破烂烂的小瓦屋，还有那个热情大方、自说自话的主人，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会好朝远处的同伴们招招手，示意他们过来。
等到男人和他的同伴们放下行李，坐定了以后，粥也差不多煮好了，锅里头咕咕地传来热水沸腾的声音，大春从橱柜里摸出几只碗，正准备用一只木勺舀粥。
与此同时，那条从山林里延伸出的泥道上，呼啸着驶过一列队武装齐全的士兵官。
黑色的骏马拖着几辆载满货物的木车，每一辆木车上都蒙着一张密实的黑布。
他们疾驰在田野之间，快得就像一阵黑色的旋风，眨眼就掠过了这间坐落在村庄边缘的小木屋。
无论是田野里劳作的农民，还是坐在屋檐下的商旅们，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驻足眺望着那一队扬长而去的士兵官，纷纷推测着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那个生病的小孩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威武的士兵官们，暖和的晨光映照在他那黑黑的瞳孔之中，里面仿佛写满了憧憬。
他似乎在幻想着，在不久以后的一天，他也会骑上那样威风的黑马，成为那些士兵官之中的一员。
对于他来说，那不是不可能的事，只要通过那条叫做‘北路’的路就可以了。
一旦成为神师，未来的光景自然是不可限量，同时，有了这样体面的一个身份，以后也不用再担心饿肚子这种小问题了。
温饱问题向来是小人物才会费脑思考的，如果成为了大人物，那就不要在为这种小儿科的问题而烦恼了。
跟其他人的惊讶不同，大春脸色铁青，目光死死地追着那些木车，似乎察觉到那些被隐藏在黑布下面的货物会是些什么。
从路径上看，他们应该是从那座山上出来的，而在那座山的山上，该烧的都已经烧没了，该死的也都死绝了，完全可以说是一座空山。
除了死尸以外，别无所有的...空山。
吃粥的时候，男人乐呵地告诉大春，他们马上就要带孩子进城里参加神师考试，这孩子跟一般孩子不同，打小就很有灵气，考上的机会很大。如果到时候真给这孩子考上了的话，一定会登门拜谢，把欠下的粥钱以及恩情，统统一次过还清。
大春没有看他，一直在闷头喝粥，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当作回应了男人的话。
男人继续笑着说，兄弟你应该听过‘北路’吧，那可是一条奇迹照耀的地方，就算是我们这种世代靠刨地为生的普通人，也有可能在那里头混成一名响当当的神师呢！
大春还是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喝粥。
男人说，要是真给他混成了神师，那可不是开玩笑，当真的鲤鱼跃入龙门，做成了一件光宗耀祖的大事！不管是吃喝，还是女人，从此都不用愁！
大春喝光了碗里的粥，又嗯了一声，然后愣愣地看向那一队拖着尸体的士兵官消失的方向，嘴里轻声地喃喃自语。
‘北路’么...
他轻轻地对自己说，他当然听过那个传说，也知道那是一个不简单的地方，不止是不简单，而且复杂得很。
所以，他没有问，问要是孩子失败了，男人他们会怎样。
...
除了那些武痴和对着大树发呆的蘑菇以外，学院里在一天之内络绎不绝地来了一大堆吵吵嚷嚷的人。
大大小小的人背着大大小小的行李，行走在学院的各个角落里，就像旅行团观光一样，从这处走到那处，又从那处走到这处，兜兜转转地游逛。
走累了，不少人选择坐在草坪上歇息，有的甚至会直接无视那些一言不发的蘑菇们，旁若无人地坐到他们的身边，一边大摇大摆地跳着舞，一边锣鼓喧嚣地起哄。
场面好不闹腾，五颜六色的果皮纸屑丢到满地都是，甚至还有人把吃剩的瓜皮丢在了‘蘑菇们’的头上，并且以此为乐，在‘蘑菇们’的旁边哈哈大笑。
到处都是垃圾，却无人想过要收拾。
反正乱丢垃圾也没有人会呵责他们，况且大家都这样干，潜移默化之间，就像是演化成一条惯例，谁要是不执行的话，谁就要被区别对待，就会被归为异类。
就像那些坐在树荫下发呆的，对什么都不理不睬的傻子一样。
对于他们来说，那些被人欺负到脸上来也不还手，还在自顾自地发呆的怪胎，就是异类。
操场挤满了人，男人女人围成的人圈就像是边界线，一下子便为那些成天净知道打架的暴力狂们分割出数十个战区。
他们热情洋溢地为自己心宜的暴力狂欢呼，津津有味地看着这一场场可以打上一整天也不停顿的格斗比赛。
人群之中，不乏有人大喊着买定离手的赌贩子，但堵的却不是输赢，而是接下来的十分钟内，哪一个人挨的拳头比较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