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的刃片飞错在空中,脆弱的生命被连骨带肉地切开,血花中透着通红的火光,那一场时隔多年的大火仿佛又一次重现在他的心里,灼灼地燃烧着。
那些猖狂的鬼魂们扬起火一样的长鞭,肆无忌惮地鞭笞着他的心脏,一下又一下,一横又一撇,血淋淋地抽在他的心上,就像是要生生将它撕开的那样痛。
多少次了,想过就这样到此为止吧,不要再继续前行,再怎么疼,再怎么痛,也无大多所谓了,要不就这样子吧,停下来,躺倒,然后便死去,就这样结束这一场苦难的人生...不要再做无所谓的挣扎,也不要再惦记着什么恨,只要什么都不要做,那就什么也不会发生。
如果什么都没有发生,那该有多好,那样就不会有那么多的撕心裂肺,那样就不会有那么多该死的和不该死的人死去...
那样该多好,为什么非要固执地走下去,为什么非要杀人,只为了心中那点残存的、固守的仇恨,身体就像是机械那样,麻木地前进,手起刀落,手起刀落,不停地杀人,不止地杀人,杀死那些该死的人,杀光那些该死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总是会有那些该死的人?为什么...为什么非要逼我杀死你们?!
如果..如果说存在就是错误,那就干脆不要存在吧,统统...不要存在吧。
你们这些无恶不作的垃圾。
那把完好无损的刀仍在前行,无可阻挡地破开包围圈内最后一个完好无损的人的胸膛,画成一个被死亡环绕的浑圆。
随着那个土匪的肋骨被一分为二,不消两秒的时间,这一整圈的土匪便已接连倒下,躺倒在不断加深的血泊里,染血的尸体上瞪大着一双不可思议的眼。
他们...或是它们...正目无焦点地看着那个出刀的少年,却再也开不了口,永远也不会再站起来了。
杀出重围后,少年垂下了手,一步一步地朝向高台处走。
他抬起头,眼睛直直地逼视着那个男人,就像是散步那样,漫漫长地走,漫漫长地开口,说,“现在...轮到你了。”
四周的土匪们都被吓傻了,战栗着双腿,胆战心惊地想要往后退去。
他们也不是傻,此时此刻,他们终于意识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人并非那些不知死活的二流货色。
同样,换句话说,这场战斗已经脱离了他们能够参与的层面,放眼整座山头,也就只有那个能够借用大山之力的男人才能与之一战,而他们这种小喽啰,如果硬是要自不量力地往里头踩一脚,下场绝不会好过,那十几具瞬间死在门口边的尸体,便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小鬼,想不到还有点意思嘛。”男人笑着说,声音冰冷,没有半分起伏,面不改色地看着手下接连死去。
“是不是仗着自己是神师...,”男人又说,“就自以为可以在这里横着走?
“是不是就...”他依旧冷冷地笑,声音却陡然一紧,就像是空中翻滚的沉雷,“他妈的以为可以不用死?!”
“混账!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下一刻,他猛地瞪圆了那一双刀斧般怒目,炸雷般的声音迸起在喉间。
“想好怎么死了么?!”
他一跃而起,山一样的黑影压迫在少年的头顶,巨大的声音随着浑厚的身影从天而降,就像一道坠下苍穹的劈山神雷!
“你这只...米粒一样的可怜虫!”
一瞬间,巨柱崩碎,大地龟裂,被掀起的土块和板砖在空中形成一条条细小的涓流,极速地汇聚,依附在他的臂膀上。
他原本就站得很高,跳得也很高,分流的裂石不断地叠加,不过滞空的几个片刻,他的右臂便已凝聚成一座不可小觑的山丘。
“刀不锋利...”
石山骤然压下,他对着少年爆吼,振耳发聩的声音回荡在四周,就算篝火似乎都为之动摇。
但少年却没有动,没有在向前走一步,他不逃也不躲,只是淡淡地站在原地,看着那一座悬空的小山兀自朝自己压来。
不过是一座可悲可怜的小山,甚至连一座土坡都不及,怎么就会有那么大的勇气...胆敢抢着来送死?
无知、无畏...无可救药!
少年同样睁大了森白色的眼,深锁在瞳孔里的极恶仿佛就要在这一刹那破空而出,他没有理由地笑了起来,笑得很惨淡,笑得同样很苍凉,就在那巨石坠下前的一起刻,他抬起头来,露出了一个千疮百孔的笑容。
“马太瘦...”石山轰然落下,碾压下了地面上的所有。
“你拿什么...和我斗?!”男人站在山丘的顶端,宛若君王一般宣誓自己主权。
然后,他用最高亢般的声音,对着大地发出最纵情的呼唤,“十方诛连!”
地面轻颤,漫延向外的血泊随之激荡出频繁的水波,听到男人说出这句话,那些小喽啰们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仿佛瞬间便被男人的这一道喝声抽去了所有的鲜血。
在那一声之后,他们拼了命地想要朝那一座摆着虎皮大椅的高台跑去。
脚底下的触动越发的急促,越发的暴躁,仿佛有着什么东西,隔着大地和鞋底,正死死地顶着他们的脚板。
那个年轻人是死是活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卯足力气地向前奔跑,似乎想要在那样东西突破地面之前登上高台,借此避开一难。
他们快步地跑,快步地跑,歇尽力气想要冲破死亡的威胁,但是地下的躁动没有再给他们更多的时间了。
在最后一刻到来之际,他们很多人的想法都落空了,只有一小部分人跑到了高台上,而其他人的求生欲都被那一根根拔地而起的地刺无情地戳穿。
当死亡降临在自己身上的时候,那些跑得慢的人蓦然间方才察觉到,原来生命的结束会来得这么的仓促,在那超脱凡俗的力量面前,他们这些一介凡人,哪怕再怎么精壮,再怎么勇武,也不过是一只可有可无的蝼蚁而已。
这就像他们挥舞利器,杀死那些手无寸铁的村民们一样。
那个少年,还有那个山一样的男人杀死他们,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贸贸然的,他们的脚板便被利刺戳穿,贸贸然的,他们的身体就被隆起的地刺腾空带起,贸贸然的,他们就是这样死掉了,就像是一个个滚落在刺猬后背上的苹果,被刺穿,被扎紧,被挤出满地的血。
冥冥之中,这个世界似乎存在着一条看不见的食物链,村民被他们猎杀,而他们又被那些掌控权与力的人猎杀。
一环扣着一环,连亘着久远的历史,并且,仍在遥遥地相传下去。
但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们也没有再多的精力去思考这些了,那堆被地刺撞飞的篝火散落在大厅的各处。
很快,他们就那样看着那些微弱的火光,看着地面上那些漫流的血浆。
渐渐地...他们不再尝试挣扎,渐渐地...他们失去了所有的呼吸。
纵观整个历史,从没有一个苹果能够发自本能地脱离刺猬的尖刺,从前没有,以后...似乎也不会有。
就像是苹果,从它落地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是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