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点,”大海说,“我还要回去做饭。”
“你们一起上,”男人则说,“用你们的拳头,打动我,我就放你们走。”
石头什么也没有说,而是猛地迈出一步,陡直地冲过去。
他用一记朴实无华的拳头打断了男人与大海之间没什么营养的对白。
试炼骤然开始。
男人凝实的气场在少年起步的那一刻就已经无声地扩张开来。
彼一瞬,此一刻,倏尔而过,不过眨眼之间,石头便已突破至在他的胸膛之前。
男人挺起的雄壮肌肉宛若一座浑厚的洪钟一样,稳重地承受住了来自少年人的所有冲击,甚至没有发出一丝颤动的响声。
这点力量在他的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就这?是没吃饱饭么?”男人说,“就这点力气?”
石头没有回答他,也没有闲心回答他,就在轰出一拳的同时,他就已经把其余近乎所有的力量与注意力集中在另一只拳头上。
第一拳不过是诱敌的初步试探,而接踵而来的第二拳,才是这一次进击的关键。
此刻,这个满脸倔强的年轻人爆裂地怒吼着,像极了一个狡猾而又好斗的赌徒。
矛与盾竞相交错在他的心里,在出手的一瞬间,他却显得迷茫而又果决。
他分明是懦弱至极的一个人,却总是又有着一股讨厌被别人看不起,不喜欢面对残酷现实的决心。
分明...在那个昏暗的夜晚里,你就什么也没改变得了,只能眼睁睁地目睹着一切无可控制地发生。
分明...有很多次,你在不停地后悔,一次又一次地痛骂自己的多事。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不能接受自己是个无能的渣滓这个事实,为什么总想要争,总想着要抢,总想着要捍卫那些不认可的事?
搞到现在这幅模样...
一身伤痕累累,又总是死咬着牙,认定了自己摸清了眼前这个男人的深浅,认定了自己可以打破现实,可以一拳...打爆那该死的洪钟!
夕阳放空,名叫石头的少年又向前迈出了沉着有力的一步。
松散的沙尘被他用力地踏起,他手里死死攥紧的拳头横过残阳渲染过的温和空气,毫无畏惧地笔直落在男人的胸膛上。
男人挑挑眉,脸色不变地抡起拳头,扎实的手臂在少年出拳的那一瞬间同时挥起,越过他们之间不断减缩的距离。
汗腺分泌出大量的汗液,属于男人的荷尔蒙在这一刻旺盛地高涨,壮实的肌肉挡住了阳光的射线,如同是在黄昏的画面里,撕扯出一小段夜的深黑。
下一秒钟,两具躯体对接在一起,少年的拳头砸在此前的同一个地方,男人的拳头则砸在了少年渗满汗液的脸上。
晚归的山鸟在丛林的上空飞过,大海依旧如故地站在校场的边缘,默默地观看。
这似乎是一场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对决,他没有一点想要插手的意思。
洪钟终究没有发出任何的声音,反倒是少年的手就像是撞上了一块坚硬生铁一样地发软,仿佛螺栓松动。
然后,他的手指脱离男人的躯体,被那一记撕破黄昏的拳头轰飞到空中,狼狈的掉在洒满白沙的地上,溅起一身的风尘。
男人的身影在弥散的烟雾中岿然不动,眉宇间暴露出来的威压,宛若一座铁与血铸就的战神。
他不再是那座只会被动防守的洪钟,敌人的软弱无力已经消耗完了他本就不多的耐心,所以,他才决计亲自出击,一拳打醒这个迷茫不知的年轻人。
告诉他,什么才叫拳头。
所谓沙场,所谓的点兵,大概就是这么个由来。
无能懦弱之人没有踏入征程的资格。
“就这点能耐了么?”男人说,“后勤部那帮家伙的鬼话,果然不能全信。”
“原以为会遇上一个堂堂正正的人,没想到...”他轻蔑地笑,“原来,只是一个会耍耍小手段的小鬼头。”
“怎么了,弱者,”他高声说,冷漠地注视着那个瘫倒在沙地里的少年,“区区一拳,就已经站不起来了么?”
“还是怕死?”他说,“已经不敢再面对这样的拳头了?”
他还是笑,残忍地讥笑,“你这种人,我见多了,嘴里总喜欢喊着一大堆所谓的正直勇敢的口号,鼓吹自己有多勇敢,有多厉害,可做起事却反倒是闪闪缩缩,就像乌龟就像老鼠,又慢又脏。”
“自私自利,斤斤计较,喜欢算计,热衷于不劳而获,一天到晚,总是在不停地计较着得失代价。”
“一旦遇到比自己要弱的人,就装腔做调,坑蒙拐骗,无恶不作,”男人冷漠地继续说,“一旦遇到比自己要强的人,就立马收起尾巴来,趴下身子,一边跪舔别人的鞋尖,一边赔着假惺惺的笑。”
“按我说啊,你们这种人还是早死了好,省得浪费粮食,”男人一步一步地向那个尸体般的少年走去,“这个世道本就已经够糟糕的了,可偏偏唯独是你们这种人就硬是死不了,生怕世界不够乱套,生灵不够涂炭,偏偏要继续为祸人间。”
男人抓起了少年的衣领,将他吊挂在半空,“你说嘛,你们这种人...到底有什么活下去的价值。”
他看着少年的眼睛,看着他瞳孔深处的黑暗,他的眼神恶毒,仿佛看到了那一张张歹毒的笑脸。
他憎恨那些笑容,一如他憎恨那些只懂得缩在别人后面,拿别人当做挡箭牌的无能之辈,他只是把这个无助的少年人当作是了发泄怒火的沙袋。
被害与迫害,总是在戏剧性地转换,其实,归根到底,所谓的人啊...
都是一样的。
“告诉我!到底...”男人几近咆哮地对着石头说,“有什么值得活下去的资格?!”
“干...”石头剧烈地咳嗽了几声,艰难地开口,但仅仅只是说出了一个苦涩的字。
他一边缓慢地校正那几乎要被打歪的颈骨,一边颤抖地抬起手,想要再次握紧拳头,用拳头砸在这个该死的男人身上,好封住他唾沫狂喷的嘴。
但当他把手抬起到一半的时候,用尽力气后的他才无助地发现原来自己做不到。
就像那一天晚上,他被那群混混按在脏水里,吊起在一根栏杆上那样。
他到底没能改变什么,他终究还是什么也做不了。
就如男人口中的废物,别无二致。
但他还是觉得自己已经比那个晚上要强上一点了,因为他放下了手,用最后的所有力气对着男人说出了剩下的两个字。
“你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