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和石头在正午的时候就走了，属于提前下班，但却没有人敢说什么。
几乎所有的男人都在惊讶于他们犹如蛮牛般的体力，以及不能接受现实的沉痛打击中，暂时没办法缓和过来。
而不少的女人们则向他们投来一个个暧昧挑逗的眼神。
她们的眼眸火热而饥渴，仿佛久经干旱的干涸土地，似乎很是期待他们的力量若是使用在幽闭的房间里，究竟会掀起怎么样的****。
大海和石头像是什么也没看到，无视了男人们心中的震惊，也无视了女人们灼烧的热火，他们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心不在焉地从人们的视野里穿过，越过阴影下的门关，消失在烈日下扭曲的空气里，便再也没了踪影。
一阵吹起干燥沙土的热风掠过，抹去了浮躁的心思，正在劳动中的人们重新埋下了头，一边盘算着将来获得的功绩，一边继续手头上的工作。
不到半刻钟的时间，就再也没有谁想起过那两个在早上给他们带来巨大震惊的年轻人了，仿佛那只是他们漫长人生之中的一个短小插曲。
终归没什么好奇怪的，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更何况是生于这个错乱的年代。
他们或许是见惯了太多这样奇异的事，故而渐渐变得或多或少的麻木，少有惊奇的时间，即便是有，也不会留有太多的感慨。
有限的脑容量令得他们自动过滤无用的信息，记忆就像鱼儿一般游移不定，与自己无关的事，仿佛过目便会忘记。
在他们的理解里，似乎每一个人真正要放眼着重的，永远都应该是将来，只要走好现在脚下的每一步路，就一定能够拥有一个比别人都要美好的将来。
至于那场规划好的胜利，到底如何去取得，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将来的自己一定要过得比别人好，这样才不会枉费自己的努力，这样才不会白费自己的青春。
总之，不管怎样，就一定要比别人好才行，如果有人问他们为什么一定非要比，不觉得很累人么？
他们则会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反驳，不比怎么行，人生的意义不就在于比较么，最讨厌那些故作清高的人了，明明心里比谁都要俗，比谁都要肮脏，还非要装什么高雅淡泊的样子，那也就是运气好，投胎的时候投了个好爹，又或者是，踩着了什么狗屎运，混出了名堂来，要不然，谁又会把你当作什么东西呢？
....
高旷的天空随着时间的推移，不经不觉又炎热了几分，石头忽然愣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尘土弥散的矿场上空，莫名奇妙地说了一句，“他们都不吃饭的么？”
“不知道。”大海继续往前走，没有跟着他回头看那片浮躁的天空。
“那里好吵，”他皱了皱眉头，“不想留在那里，多一分多一秒都觉得难受。”
“恶心，”他说，“想吐。”
“那里是有什么法术么？”石头狐疑地问他，“还能让你难受？不是人才会生病么，神师又不是人...“
“不是人的...也会生病么？”
“你在骂我么？”大海定了一下。
“有...也没有啊，不过，你也可以当作是骂你的意思，”石头说，“就算我骂你，你会生气么？”
“一般人才会生气的，神师又不是一般人，神师会生气么？”
大海沉默了好久，说，“我不会，因为没有必要，但之前那艘船上的那个人。”
“我想他应该会。”
“他不像你，你远没有你强，”石头摇摇头，“他是神师里的弱者，而你是神师里的强者，即使现在你没有他强，但在将来，你必然会远比他要强大无数倍。”
“你怎么认为？”大海说。
他没有否认，但也没有肯定，只是抱有疑惑地态度问这个其貌不扬的少年。
“你又没见识过我的从前，又怎么能预测我的未来？”
“未来这种东西，”他说，“不确定的因素有很多，有可能我明天就死了，就永远地留在这里了，都说不准。”
“我不觉得你会死，也不觉得你会走，”石头抬头，眺望着地平线上的滚滚烟尘，“你身上有那种...味道，强者的味道。”
“我曾经也闻到过的那种味道，为了完成一件事，不惜一切的...味道。”
“强者就是强者，即便是退了一万步，深陷在黑暗的泥坑里，那也是强者，把血当成是玫瑰，把枪火当成是贺词，”他轻飘飘地说，“我的一位朋友将玫瑰和贺词送给了我，然后转借我的手，把它们毫无保留地送给了一群十恶不赦的人。”
“他还要借我的口，问那家伙一句话...”他顿了顿，看着阳光下大海的眼睛。
“你喜欢蒲公英么？”他轻声说。
“蒲公英？”大海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我...不怎么喜欢。”
“没有问你，”石头淡淡地笑，转过头来又说，“我是说，我那个朋友让我去问那个人，问他...”
他深吸了一口气，脸上挂着的笑容依旧从容，一如平常，但语气却不自觉地微微战栗了几分，仿佛打开着什么枷锁。
简短的一句话，听起来却像是自问自答，像是一把探进锁孔里的钥匙。
“你...”他说，黑色的眼睛里仿佛埋藏着锋利的折刀，“喜欢蒲公英么？”
其实一点也不喜欢...
其实讨厌到要死了...
其实不想要离开...不想要去什么远方...更不想冒什么险，但又不想丢掉那些从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不想要没有尽头地开始，不想重复...不停地重复...重复一样的懦弱，弓起身像一条虫子，跪下来像一条流浪的野狗。
不想麻木...不想勇敢...不想去面对所有的事...不想不喜欢...可就是不能，不能不喜欢蒲公英...不能不勇敢...不能不面对。
哪怕你明知道自己是个懦弱的、无用的人，哪怕你早知道这种懦弱已经深入到骨髓里，已经病入膏肓....
但你仍然天真地想要抢救一下。
于是，你就去抢救了。
于是，你的人生就急转出原来的轨道，再也不能继续从前了。
你分明一点都不喜欢...不喜欢这种事。
谁喜欢就要谁去喜欢好了，反正就是不喜欢！不喜欢蒲公英，不喜欢混混，不喜欢女孩，不喜欢勇敢，要是什么都没发生就好了，要是那时候低着头走过去就好了，就不会看到什么蒲公英，不会种下什么玫瑰，更不会唱诵什么见鬼的贺词！
该死！一点都不好！明明一点都不好！要什么是都没做才好，要是什么都没发生才会，要是干脆就没有出生那才叫好！
鬼才希望来这个乱七八糟的世界，鬼才想要过这些乱七八糟的生活，什么未来，什么前途，什么冒险，什么都没关系，反正不要再来烦我就好了！
让我变成一块石头，安静地呆在路边等死就好了，反正...反正...
不要再来烦我了。
...
心里起伏不止的嘶吼质问中止在尖锐的嘶声里，有人骑着一匹黑色的烈马，急刹在了他们的面前，挡住了去路。
大海看了看身边的石头。
自从他说了那句什么蒲公英之后，就一直发呆到了现在，就像块石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