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最前头的阿阳忽然举起了手,面对着一杆隐匿在草丛中的黑色长枪,仿佛出自本能地想要投降。
持枪的男人潜伏在草丛里,警觉地对视着这个年纪不大的少年。
与此同时,其他隐藏在丛林中的黑影们也跟着迅速行动了起来,环绕着这一队闯入林中的人马展开,瞬间将他们团团围住。
硬质的鞋底踩过疏松的落叶地,黑影们迅速地抬起黑色的枪口,指节扣在扳机上,齐刷刷地瞄准着这些不请自来的年轻人,同时警告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一个长官模样的男人从包围的射击队后面走过来,他穿有一身深绿色的军装,脸颊上的眼窝很深,留有一嘴不常打理的胡子。
他冷冷地扫视这几个举手投降的年轻人,随后命令一位中年女性模样的士兵官领着女孩去树林的另一边,检查那位女孩的随身携带物品。
女性士兵官领命,女孩回头看了大海一眼,这个神色如常的少年并没有流露出要造反的意思,只是淡淡地对上她的眼睛,似乎是让她不要慌张。
她默默地吸了口气,平复呼吸,然后便顺从地跟在女性士兵官的身后离开。
围成一个圈的射击队走动起来,为她们让出了一个短暂的缺口。
女性士兵官领着女孩离开,她们轻巧的步伐稀零地落在林地上,转眼便没入了男人们背后的黑暗当中。
队伍再次围拢,瞬间填补上了缺口。
长官模样的男人阴沉着脸,亲自过去搜检余下三人的衣物。
他有着一双如同砂纸般粗糙的手,但隐藏在手底下的心思,却是显得密不透风。
他利索地拍打着少年们身上的各个部位,目光敏锐,从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细节,即便是要深入衣衫里,去直视那些令人不齿的部位,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和顾忌。
似乎,特地地命令一位女性士兵官去搜那位女孩的身,单单这一件事,便已经耗尽了他为数不多的慈悲之心。
如果存在必要的话,他并不介意连同那位女孩一起亲自搜身,不是贪图于男女情欲方面的诱惑,而是仅仅出于对安全的考虑。
坎坷的命途与一场他所参与的战争令得他无时无刻不得不保持高度严格的谨慎和小心,即便是来者不过是四个看起来没有什么威慑力的小孩,也不例外。
搜检按部就班地进行,周围的枪口纹丝不动地凝滞在半空,如同秋后处决的刑场。
直到把这几个半大的男孩浑身上下都摸完了一遍之后,男人才肯放手,命令手下们给他们蒙上黑布,遮住他们眼睛,让他们留在原地,等待女性士兵官搜检后的情报。
全程都很安静,没有一个人多说过一句多余的话,包括男人自己搜身的手势,也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时间仿佛在蒙上那块黑布后静止了场内人员发出的声响。
石头没想过要反抗,既然身为神师的大海也没有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他也就只好坦然地接受现时所处的困境。
相比起来,那帮惨死在他枪下的倒霉鬼们,更像是一群发疯的、成天幻想着如何伪装成狮子的土狗。
他有把握对付那些土狗,但他没有把握去对付这些久经战场,行动中透露出极度专业的战斗素养的恶狼们。
与那次勇闯酒馆的情况不一样,这一次他不能再那样无所顾忌地冲锋了,人一旦多了牵挂,难免变得拖泥带水起来,因为他的一举一动所牵连到的,不再只有一个阿阳,现在多了一个大海,一个女孩。
大海和女孩跟他和阿阳不同,他们都是有可以珍视的过去的人,都是有家可归、有人惦记的人,不像他和阿阳,生下来就被遗弃了,无依无靠,一直流离失所,没什么可以追溯的过往,也没什么可以期盼的将来。
用一句更直白的话来说,那就是,女孩和大海的命是值钱的,而他和阿阳的命则是一文不值。
而,恰恰好就是因为一文不值,所以在那个时候,他们才会无所顾忌。
在离开那艘大船后,一条无形的线不知何时已然捆绑在他们四个人的身上,在他生病的时候,有人会照顾他,在他饿了的时候,有人为他烧汤喝,跟以前的流离浪荡不在一样了,他现在是找到了同伴的人,多了一种人们常说的‘羁绊’,生来第一次察觉到生命原来不是那样的孤独,察觉到肩膀上原来是会有压力的,不在空零零的,要为他那些称之为同伴们的人分担重负的。
哪怕这些同伴只是临时凑在一起的,哪怕在不知道多久的以后,他们终究要天各一方,但也没什么所谓。
反正未来那种东西,从不是他这种人需要去考虑的事。
对于他和阿阳这种从小陷在泥沟里,能够珍视的东西,一直都是现在。
女孩没多久就回来了,但因为眼前被黑布所蒙蔽,所以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
但从她走路的脚步声来判断,她似乎是生着闷气,有所不满,有点急躁,责怪大海为什么不动手。
明明是一位神师,再怎么不济,应对这十几把凡铁铸造的火枪...
不应该是绰绰有余么?
大海好像也察觉到她的不满,淡淡地说了一句,“不怕,他们应该不是坏人。”
女孩冷哼了一声,并不领情。
那个长官模样的男人听到了这句话,回头,冷冷地看了那伙重新聚集在一起的年轻人一眼。
他冷冷地说,“闭嘴,在布带摘掉之前,不许再说一句话。”
“这是警告,下不为例。”他踩着细碎的落叶声,在黑暗中远去了。
随后,那些黑色的枪口挺了过来,撑在他们的背后,推着他们在黑暗中按在军人们设定的路线往前走。
沉默的月光照耀着山林的上空,遥遥地指引他们去某个隐蔽在山林深处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