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类的细胞急剧地分裂,骨质犹如失控般地增生,直至涨裂了肌肤,绽露出一条条血色拉丝的条纹。
坚硬的骨骼裸露在尘土飞扬的夜空之中,仿佛身披上一件森白色的铠甲,他狰狞怒发地站在一根隆起的土刺之上,就像君王屹立在孤峰,眺望着脚下那一片被他的怒火所摧毁的大地。
他手里攥着一把白色的骨刀,浓黑色的血珠划过在刀刃的边缘,无声地淌落到看不见光的深处。
仿佛回到它原来的出处。
他的后背插满了刀剑般的利刺,就像是背载着一座微型的武器库,只要手里的骨刀断裂,他便会立马从后背上拔出一把,再度投入到你死我活的战斗中去。
“你还不配拥有这种力量,”女人的声音轻微,如同繁花的盛开,“这已经是第一百五十把了,算上背后的七把。”
“你还有多少力气与我战斗,还有多少生命与骨头可以消耗?”
“这与你无关,”他粗喘着气,声音沙哑,“我要杀你,为丸太报仇。”
“这就是我要做的事,”他说,“要么做到,要么死在半途。”
“那就再战吧。”女人说,轻微的声音随风而逝。
那把黑色的伞在风中打开,飘零在月光漫散的半空,浑圆的伞面就像一张罗盘,完整地挡住了悬挂在夜幕上的圆月。
顷刻间,比夜色更为深重的黑暗降临到山林的上空,大地开始旋转,土层坍塌,山脉沦陷,仿佛在这一瞬失去了主体。
树木接二连三地塌落,随着被搅起的黄土缓缓下沉,直到被卷进地底,消失在泥石流的漩涡当中。
少年站立的那一根土刺也在下陷,四面八方都在回响着的巨大轰鸣声。
这一刻的大地就像是一个沸腾的锅炉,煮沸了喧嚣,燃尽了惶恐,仿佛一切都要在这场剧烈的动荡中崩碎。
黑色的飞鸟惊诧地掠出林间,野鹿在奔跑,许多比它们健壮的丛林猎食者更是不停地从山林内冲出,毫不顾忌这些触手可及的肥美的食物,发了疯地朝山腰上赶去。
转眼间,漫山遍野都是忙着逃跑的飞禽和走兽,末日的洪潮仿佛片刻不离地追逐在它们的身后,不少动物在地鸣的颠簸当中摔倒,然后就再也没有办法重新站起来,跟上同胞们的步伐。
伴随着凄厉的哀嚎,这些可怜的失败者们被永远地埋在不断深入的地底深处。
泥土掩住了它们的眼睛,就像是盖上一张厚实的裹尸布,蒙蔽了世界所有的光。
大地似乎终于汲取足够的养分,一条条绿色的藤蔓破开流动的泥土,腾空而出,就像一个古老的传说在昏暗的混沌中觉醒。
一朵朵银白色的花轮绽放在藤蔓的茎叶之间,修长的藤条犹如夭矫的狂龙,飞扬跋扈地横扫过空中,不可一世地甩向那个站在土刺上的少年。
杀意无处不在,刀型的绿叶在风中狂舞,少年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狂乱的一切,眼神空漠地抬起手里的骨刀。
踏步,起跳,他一脚踩在藤条上,沿着狂舞的长龙疾走,对着潮起潮涌般的刀光叶影迎面撞去。
绿叶如同流萤般在他的身边飞梭而过,他的刀锋凌厉,在清冷的空气里纵横交错,精准地命中在每一片树叶的中央,干脆利落地将它们一刀两断。
世上似乎从不存在足以阻挡他的脚步的事物,他迅猛地突破了树叶的阻拦,高歌着前进,如同一幅妖娆动人的浮世绘。
前一刻,他就像一位傲慢的君主,深邃的眼眸里,目空一切。
这一刻,他又像一位欲要弑神的勇者,勇猛无畏地冲过黑暗无光的高空,在藤蔓的顶端纵身跃起,仿佛抬手就会触碰到天空。
他把空出的左手探向身后,猛地又拔出一把坚韧的骨刀,他把凄冷如月的刀刃交叉放在身前,悍然劈向天上的黑伞。
刀锋坠落在黑色的伞面上,发出晶体碎裂的声音,仿佛镜像在倒映的世界里崩溃。
但崩溃的也仅仅只是镜像,黑色的伞面依旧原封不动,他的刀卡死在伞面裂开的一道缝隙里,再难更进一尺。
就像是陷入了无可退路的绝谷。
“我说了,”身后传来飘忽的声音,“现在的你,还不配。”
那个魅影般的女孩悬浮在他的身后,素手轻抬,葱白色的手指轻悠地按在他背后的骨铠上,就像是一滴水珠落入静水。
波纹渐散,随之焕发出的...是一阵渗入灵魂的清寒。
“我亲爱的孩子,”她轻声曼声地低语,飘忽的话语仿佛响起在他的心底,“到死亡里...寻找你的救赎吧。”
无穷无尽的力量在她的指尖涌动,浩大的森林王国仿佛在她的调动下,凝聚成一个微末的点,少年刹那间失神,感觉这一刻,世界在他的眼前整个颠覆倒转过来了。
他的灵魂剧烈地震颤了一下,不止是因为被什么击中了,还是因为那一股...由心而生的胆寒。
一切都变得不可挽回了。
身体在这股浩然巨力下,发出了变形的哀鸣,轰地一声,倒飞出去。
他砸在了一座高大的石山上,打穿了山体,用肉身之躯生生地在砸出了一个贯穿大山的洞窟,宛若炮弹击穿坚厚的城墙。
尔后,他一路倒飞,刹不住地坠落在那一片坐落在大山之后的古老森林里。
空气迎面撞来,在他的脸上剧烈地摩擦,他浑身发热,就像一颗天外飞来的流星,挟持着无与伦比的光与热,轰地再一声爆裂在森林的深处,在苍夷的大地上砸出一个骇人听闻的巨坑。
骨头好像都要全部碎掉了,地面上,到处都散落着他的骨骸,手里的那把骨刀,以及背后的六把已经全部断折。
心里一阵空虚,他感觉身体里空荡荡的,不止骨头,包括所有的脏器,都已经被绞成了碎片。
终于要离死不远了。
他不无轻松地想,就像是抛弃了什么一直以来压迫着他的重压,死亡在他的眼中,不过是一场儿戏。
他输掉了这场儿戏,所以他就应该去死了,很正常,很普通的一件事罢了。
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可以支撑他重新站起来,他之所以没有即刻死去,可能就是因为上帝认为他接受的惩罚还不够,想要让他在临死之前受到更多的苦难,带着最后的愤怒和悲伤,含恨而终。
地面的震感愈发强烈,犹如不死的幽灵般追上了他。
大地在他的眼前龟裂凸起,一条条壮硕的树根从大地的深处破土而出,竖直起身,就像一条条巨大无比的毒蛇,环绕着他的四面八方,对他虎视眈眈。
下一刻,巨树的根茎一条一条地搭下,一条一条地重击地面,就像枷锁一样,压制在这个可怜的少年身上。
又像是...鬼门镇压的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