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要想进入冥界就必须先将自身的人气覆盖甚至是去除,而对面的鬼怪若要进来买卖也是先要灭掉身上的鬼气,这弱水就体现了妙用。它能将体表的灵气清除干净,同时也将体内的灵力压制在一个极低的水平。这样一个“活物”就可以不携带异样的灵气与环境融为一体,而且因为两界的灵气都很充足,也就使得这些穿行者身体上可以依附当地环境所产生的灵气,使得这一伪装更是难以分辨。
命有阴阳,物有正反,弱水的功效也不是一直存在的,坊间相传的限制时间也只有堪堪三日,这也许就是天道另一面意思。允许两个空间之间交流,但绝对不能扩散。
今日店家烧的煤火力很足,水温一直降不下去。纵使道行再高,那也是肉体凡胎,烫出事了总归是不好受的。两个人在水里呆了大约半刻钟,就坐在了池子外面的石凳上准备凉一凉。张乐生四下看了看才发现里面居然没有搓澡的,李东壁大概是知道他想什么,就说道“弱水池子里面泡上一泡,身上哪还有什么灰啊,都干净了!”
李大爷没有让张乐生急着出去,二人来来回回热乎了五六次,硬是洗了半个时辰,许是这里的价钱不便宜,花出去太肉疼,多涮几遍回本吧。
擦干了身子的张乐生终于有机会弄清楚自己的包袱为什么突然之间变重了,打开之后先是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然后开始翻弄起来,除却稍厚另一套衣物跟外套,里面能动的东西就只剩下三样,六角竹铃、娘送的盒子跟爹送的盒子。掂了掂前面两个都不重,那结果就只剩下最后这一件了。
李东壁这时已经换好了衣服,不知道是从哪里打扮来的,看上去年轻了十岁模样。不过看那盒子的第一眼,脸上的纹路全都皱了出来。
他这衣服算是白穿了。
“东西先收起来,不要声张”,他说着就准备要给盖上收齐,不过一把抓下竟是没攥起来,扑了个空。不得已只得扯着两边的布头将其拖起来裹好,好在是常年走南闯北锻炼出的体质,力气活还是可以的。
只不过这东西为什么这么重?李东壁也是一时说不清楚,弱水浸泡之后身上的灵气已经很难聚起,无法感知其中的症结。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观湖镇,张青莲也早已通过天星映像的追溯秘法得知儿子安全到达了丰襄。在他的认知里,晓得世间存在长生丹这个东西的人只有三个,除却死去的师傅就剩下他的妻子了。知道这个东西的存在并不代表就晓得它的作用。
长生丹,原本是无始帝君耗尽毕生心血所炼制而成,就是为了不想引起麻烦,他决意在禅让帝君之位后才开始制作。前前后后约有二十年的功夫,这也是他教授两个徒弟的时光。
丹药的诞生没有给他延长更多的寿命,或者说他没有想要为自己实现永生。交付给张青莲的时候,也没有说明此丹的功效到底如何。
或许这个尝试他们几人都没有勇气去做,又或许什么样的尝试已经在做了。
在张青莲的记忆里,自己是个孤儿,跟自己的师傅相遇之时,无始帝君都已是百岁多的老人了。若是平常人看来,这更像是一对爷孙,但在他的眼里却是难得父爱。无始帝君教会了他很多知识和道理,包括一些法术。他也对自己的师傅十分尊敬,对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没有过疑义
天道之下,万般恒常;物有双极,必生阴阳。这长生丹若果真如字面意思那样可以使人超脱生死,那着实是逆天之物。举凡行事,必有代价,只可惜无始帝君就炼制了这一颗,故而张青莲就连试一试这种念头都给绝了。换句话来说,这丹毕竟还是一味药,是药三分毒;对于普通的药物来说,吃多了、吃错了无非就是给毒死了而已,但是吃了这玩意若是都死不了,那这所谓的毒又从哪里说起呢。
张青莲接过师傅的这个传承的时候,没有把自己的这个想法说出来,或许师徒二人都是知道的彼此心照不宣。
时下,外面的许多人都风言师傅登仙了,但是他确切的知道无始帝已经过世多年了。
这颗丹在他手里攥到了现在,他一直参悟不透其中的玄机,既然是能使人长生的丹药,师傅为什么到死都不自己用了呢?这是他一直以来的疑问。
疑惑归疑惑,但是张青莲还是有着自己的打算的。若是世间之人忘了他,不会联想到有这东西的存在,那就干脆连同它一起葬入地下。不巧的是,神爵帝君因为要收拾旧贵遗部,取走了崩鸣剑,使得他不得不重新审视起这颗丹药。
即使现在的他连同妻子归隐之后当起了茶馆老板,若是一旦被六户羽门发现了异样,陈年旧事定会被掀到桌面上来。
长生,修道的终极巅峰,古往今来无数人为了这一梦想斗的头破血流,可以想见如果这玩意的风声走漏了出去,中古大陆上必将有一场腥风血雨。所以在羽门无意中的碰触之后,张青莲决定让儿子带着它远走他处。
这并非推避祸患,无始帝君逝后,张青莲也曾带着这颗丹走遍帝国上下,其中更包括剑宗、居月峰和岐谷这样的名门大派,为的就是探一探他们这些道行高深者能否发现端倪。结果就是一路下来毫无波澜,所以,他想着这东西呆在儿子身边也没有什么大麻烦,若是张乐生往后学了大本领能参悟其中奥妙,那更是一件令他欣慰的事情。
常言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无始帝君并没有告知张青莲他是如何炼制的这长生丹,这是一失,而张青莲也没有去探查过其中的详情,这也是一失。
他带着丹药游遍了帝国的大江南北,可唯独没有来过这丰襄城,算得又是一失。不过若是究其原因,那就是另一番口水了。
时至今日再去翻查以往的种种情节已经无济于事了,张青莲知道儿子抵达丰襄之后就没有在多做理会,继续在茶馆里混日子。但是对于在鬼城的李东壁、张乐生二人来说,面前的问题可谓头疼不已。
漆盒的重量每时每刻都在增加,从张乐生背起包袱开始算起,回到那走廊进口的藤蔓处,这一百多步的路程,他的腰都渐渐使不上力气了。李东壁虽说是见多识广,但是长生丹这种东西天下唯一,来历无从稽考,用处鲜有记录,一时之间他也没办法找出原因,无奈只得把吃饭的事情放一边,先送这东西回住处。
张乐生有些撑不住了,他几乎是用拖的方式把包袱拽进了树洞里。这树洞从外面看黑乎乎一片,进到里面之后,就豁然开朗起来,头顶有一玉盘,发出的亮光并不强烈,但是足以照亮这内部一丈见方的空间。
在望向洞外的时候,他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外面也变得漆黑了,他想伸出手探去,不料被李东壁制止住了。
“藤梯马上就动了,不要伸手到外面去,轻则夹伤,肿如猪蹄,重则断肢,流血致死。”
“藤梯?”张乐生第一次听说这种东西,地上的包袱也不管了,四下里开始打望。头顶的光芒逐渐强烈起来,玉盘似乎也在不断变大,抬头望去竟不能跟刚才一样直视。那光线从上到下慢慢包裹整个空间,他的眼睛也随之紧闭起来,冥冥中感觉自己好像在往下沉,不多时眼皮之上传来的刺激逐渐缓和,睁眼看去四周的光芒已不再是那么灼人,更为奇怪的是,这里面的亮度还在下降,而树洞外面却有不一样的亮光照进来。
“我们到了,跟着我别乱跑!”李东壁说着就要走了出去,不过迈开步子之前他弯腰把那包袱也给提了起来,暂时不能聚集灵力的他走起路来有些费劲,身子都是歪向一边的,这也看得出现在那漆盒得有多重了,好在岳紫药给准备的麻布够结实,否则早给穿出了一个窟窿。张乐生看着那样子有些好笑,但是嘴角还没及咧开,突然想到要是自己拖着走的话岂不是更滑稽。
看得出,就是坐藤梯的这一点点时间,重量增加的速度也丝毫没有下降。二人三步并作两步地来到房门前,李东壁的额头已经渗出汗珠了,他似乎还没意识到刚才的澡是白洗了。
张乐生打眼看了一下门旁,金色的木牌上写着:十层火曜。
来时的这条走廊上一边是五个房门,另一边的墙上没有窗子,尽头处也没有,不过天花板上排列着五盏烛灯,挺稀有,但是他还是认得出。
神爵年间,烛灯在民间已经很少有人使用了,一是较之前文那种可以储光的照明灯,烛灯的亮度太差,二是因为使用烛灯太过浪费,自更始年起,帝国北方的矿场已经不再向制作烛灯的商贾提供原料了,时至今日也只有一些小作坊保留了这些个手艺,做出来的东西也基本用作供奉和祭祀。
张家宅院的祠堂里还一直燃着两根,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来这里的异样。
算着时辰刚过晌午,没有窗子的走廊里,只有这昏暗的五盏烛灯,摇曳的灯光使得这处空间的气氛又增添了几分诡异。李东壁在他四处看的间隙从兜里取出了一块略小的牌子,质地暂且不知,不过颜色与门牌正好相反,一个是金底红字,一个红底金字。
那小牌长约两寸,宽一寸,李东壁按着它贴在了枣红门板的中央。张乐生定睛细看了,才知道这门板中间居然有一个凹槽,这里光线昏暗,如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开门的锁眼就在这里。李大爷的动作轻车熟路,看样子,这家店他是来了很久了。
木牌塞进去之后,李东壁就松开了手,这时就见那牌子之上先是隐隐冒出血红纹路,眨眼间红光覆盖整个表面,由此作为基点向上向下伸出了两条明亮的红线,“吱嘎”声响,一丈见方的门板向内裂开了。原来这是一扇对开门,怪不得张乐生觉得有些宽的不像话。
进到里面才发觉甚是明亮,正对门就有一扇窗子,屋内的光线就是从这里穿出的。陈设简单,只有两张木制床榻,仲春时分,上面的被褥也是稍厚一点。门内的一旁隔出了一个小间,里面有一地坑看样子是用来方便的地方。李东壁把包袱拖到了两榻之间的桌案下边,喘了两口气,说道:“先吃饭,等会儿咱们在好好研究这里面的门道。”
“好嘞”,张乐生在那骡车的轿厢里已经好几天没正经吃饭了,虽说肚子塞了不少东西,但是离了那药柜也有个把时辰了,一直没有进食,现在晌午天都过去了,更觉饥渴难耐。
拐几拐,走几步,二人又是原路回到了那树藤之处。这时候,就要往树洞的右边走了。比起去澡堂,吃饭的这段路算是便捷多了,不消十步远就到了。只不过此时空气中的香味跟耳中的嘈杂声都比之前弱了很多。
好在厨子还没歇着。人生第一次来到丰襄,李东壁干脆给他介绍了一通这里的美食。
“张小子,我给你说啊,这里的‘凤尾炙’可是一绝啊,我基本上回回必点”,说话间他就给店小二报了几个菜名,张乐生听都没听过,不过末了的两碗米饭倒是有印象。
不多时,案子上排了五个各类的食器,有碟子有锅。原来闹了半天在他口中被奉为珍馐美味的凤尾炙居然就是红烧鸡屁股,而且……张乐生还跟着数了数,一、二……足足有十只鸡屁股!
在李东壁好言相劝加之威逼利诱之下,他还是尝试了一只,虽说味道不错,但是一想到下肚的是屁股,就有点反胃。若是张乐生知道之前自己还吃了屎壳郎,估计现在已经可以直接奔黄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