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站在山顶环视四周时,脚下的群山早已经隐没了踪影,这里是云端之上的永恒巅峰。此刻,在他的头顶,一片漆黑的夜幕上,群星正在闪耀。山顶的战场空无一人,显得略微有些阴森恐怖。两旁,大盆的炬火也没有被提前燃起。很显然,所有人都不知道今天夜里会有一场以命相搏的厮杀。
他知道,劫肯定会追他到底。所以现在银河之力也不想去思考太多问题,他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待。
他一步步的走到狭长的山顶战场上,不偏不斜的坐在正中央,在地上打坐,闭目养神。虽然他的眼睛闭着,但那双敏锐的耳朵此刻正仔细的听着周遭躁动的风。山顶虽然很冷,但对刀子般的雪花来说,这里简直是一座温室。现在的银河之力姑且算是在休息,但并没有放松警惕。他就把剑立在他伸手就能够得到的地方,大大方方的静候劫的到来。
这个古老的战场被倒下的战士的血筑了一层又一层,那些惨死在这里的亡魂或许还在这里游荡。厉鬼一样的风拉扯着银河之力的身子,拽着他的肩头,撬开他身上盔甲的缝隙,钻进他的身体。而他依旧坐在这里巍然不动。
不知道等了多久,他依稀听到了夹杂在风中的脚步声。似乎有人走上了血剑山顶。这让他警觉的握紧了身旁插入地面的剑。
山顶的风一直没停,只凭他的耳朵,银河之力听不出来来着是谁。他的手指不安的敲打着剑柄,用除了眼睛的一切感觉感受着面前的任何动静。他能从风中感受到,那人离自己依旧很远,但他正向这面一步步的走过来。
杀意不断从空气中传来,空气都被这种气场搅动得越发不安。这让他仅凭耳朵感受来人的动作变得越发困难。越来越多的厉鬼在银河之力的耳边哀嚎,朝他走来的人似乎唤醒了所有长眠于这片群山之中的孤魂,让他们聚集在这片下场的山顶上。听着这样的风,银河之力的心情反而越发的平静,再厉的鬼也乱不了他的心神。
“……银河之力……你已经输了……”
尖叫的风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柄剑破空刺来的声音,直奔向银河之力的咽喉。
银河之力猛的睁开双眼拔剑还击,两柄剑刃在半空碰到了一起。如同炸雷一般的声音顿时传遍云霄。
银河之力压住了来人的剑刃,看向了来者的脸。
“不……”
在交手之前,他提前想到了很多可能。但他不敢相信站在自己面前的人会是她。那是一名身着王袍,手执烈焰之剑的天使,这是他在战场上绝对不会认错的人。跟彦一样的王袍,跟彦一样的王冠,跟彦一样的面容,跟彦一样的英姿。此刻站在血剑山上的人看起来就是彦。
他愣住了,现在的彦应该还在天城。自己应该绝不可能在这里看见她才对。
他只愣了一秒,但这一秒足以分出高下。
一道电光从天而降,不偏不斜的击中了银河之力的身躯。银河之力只觉得眼前一白,整个人向后飞出了好远。
她一步步的冲他走来,烈焰之剑的火光点燃了山巅。她问道:“灵儿哪去了?”
面对着咄咄逼人的彦,银河之力顿时语塞。慌乱之中,彦又向他冲了过来。
雨点般密集的落雷连接着天空和山巅,照亮了整个战场,也封死了银河之力的每一条退路。就在他躲避闪电的时候,烈焰之剑锋利的剑刃刺向了他的胸口。
仓皇之中,银河之力用剑挑开了彦的攻击,但他却不小心碰到了身后密集的闪电。强大的电流击穿了他的护甲,流遍了他的全身。在一团爆开的火光中,银河之力又飞出去了好远。
他吐了口血,在地上打了几个滚,艰难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他把灵儿的剑插进地里,双手扶着剑柄强撑着受伤的身子。虽然满怀愧疚,但他还是坚定的说:“对不起,彦。是我……我害死了灵儿,对灵儿来说,我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我虽然保护不了她,但我真想保护你!”
银河之力一跃而起,双手握着这柄细剑,用了他用过最大的力气朝彦劈砍而去。彦没有躲闪,而是提烈焰之剑向这柄细剑砍来。
剑刃在半空中发出了清脆的响声,彦和银河之力赋予武器的能量把二人一起震了出去。彦张开翅膀悬在半空中,银河之力则半跪在地上,向后划出去了三四米。
当彦在想提剑刺向银河之力的时候,烈焰之剑细长的剑刃发出了一连串让彦不安的声响。一道极细的裂纹正顺着刚才两把武器碰击的地方传遍整个剑身。眨眼的功夫,烈焰之剑断成了两截,掉到了地上。
彦看到武器断成了两截大惊失色,而银河之力却意料之中的冷笑了一声:“你不是彦。”他猛的跳到半空,双手狠狠的掐住了那人的脖子,两个人一同摔在了地面上。
“灵儿的剑是我和彦铸成的,她不会不知道这把剑到底有多锋利!”
银河之力压着他的身子,双手握成拳头,愤怒的打着他的脸。一拳下去,那人脑后的地面就裂开一点。几拳下去,那人一半脑袋已经被砸进了地里。但银河之力毫不在乎出拳的分量,他恨不得把这个模仿彦的懦夫打得粉身碎骨。
“你不是彦!你到底是谁!”银河之力一拳把他的脸打到一边,愤怒的冲他吼道。
最后一拳过后,银河之力身下的人扭过脸来。他的模样不在是彦的模样,而成了一个黑色的盔甲,留着一身红色的头发的雄兵连战士。
“我是你失去的一切。”
他从彦变成了蔷薇,但银河之力已经对这些小把戏感到无聊了。
“够了!”他一把掐住了“蔷薇”的脖子,胳膊一用力,把她扔到自己面前的黑暗之中。
“你到底是谁?”银河之力咬着牙问道。
“我是你不能拥有的一切。”
银河之力盯着眼前的黑暗,提防着阴影中的攻击。但这次,从黑暗中走出来的是一个自己最熟悉的面孔——另一个自己。
他的动作快到了银河之力眼睛能分辨到的极限,如同闪电般朝自己扑来。然而,震惊之余的本尊没能挡下任何的攻击。四道不浅的伤口出现在了他的肩头,腹部,大腿和小腿上,但索性都没有伤到要害。只是腿上的两道伤口让银河之力不得不单膝跪在地面。让他撑着手里的剑才能勉强不倒在地上。
银河之力冷笑着,卸着自己身上残存的盔甲。除了累赘以外,它们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你连用你自己的脸面对我的勇气都没有吗?懦夫?”
他扶着剑站了起来:“你不配变成她们的样子,永远不配!”说着,他开启了暗位面计算机。这是他曾经失败过无数次的尝试,但对他来说,这一招足够干掉他了。
“启动‘死循环’。”
“空间已重新定义......消除空气介质......”
“空间已重新定义......消除光......”
“死循环部署完成。”
此刻的血剑山巅似乎被吸入了黑洞,整片战场,陷入了既短暂又永恒的黑暗。银河之力看不见任何人,听不见任何人的动静,但这对他的敌人来说也一样。现在,他不用在乎自己面前的敌人有什么样的样子,说着什么样的话。一切的环境此刻都左右不了银河之力了。
“正在解算可能敌人位置......解算完成。”
绝对黑暗和绝对安静的环境中,一把锋利而冰冷的剑刃同时刺向了银河之力的要害。但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银河之力都已经了如指掌。
黑暗中的处决开始了,银河之力迎着刀锋而上,挥动手中的“雷鸣”精准决绝的劈砍向了剑后的敌人。
“关闭死循环。”
时间再次流动起来,刹那之间,四下血肉横飞。一具来自虚空虫群的尸体结结实实的摔在了战场上。银河之力在山顶站定,他擦了一下留有血污的嘴角,咬着牙喊道:“劫!站出来面对我。我就在这!”
应声,一道黑影从山顶战场的另一头以他见过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但如今劫面对的敌人不是已经不是那个还叫葛小伦的男人了。
“启动最终裁定。”
话音刚落,金色的云像漩涡一样汇聚在天穹上,照亮了这片茫茫雪山里的每一处不见阳光的阴暗角落。一把完全由能量构成的细长的利剑悬在了血剑山顶,两柄宇宙里最大的剑割裂了天地,就这样一上一下的对峙着。
“你用了一千年的时间用人血铸成了脚下的山。我也用了一千年的时间铸成了头顶的剑。劫,这些年的恩恩怨怨,是时候找你算清楚了。”
“乐意奉陪!”
银河之力挣开了一双金色的眼睛:“解析目标......反虚空......”
“进程......40%......60%......80%......”
这是劫最后的机会。他几乎已经来到了银河之力的面前。
“......解析完成。”
尽管前一秒的劫铆足了力气朝银河之力这面奔跑,想要一举刺透他的心脏,但他的速度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点。现在的剑刃只是刚好抵住了银河之力的胸膛,刺破的只有他上身仅剩的薄薄的一层衣服。现在的世界如同静止了一般,劫如同一尊古怪的雕塑,被牢牢的定在了地面上。
“你现在可以说话。我已经把你从虚空中彻底的剥离了,你已经恢复了之前的力量。”银河之力的眼神微微下移,看着这名已经被定在半空动弹不得的刺客,问道:“你能驾驭虚空的虫群,说明被虚空控制过。对吗劫?”
劫嗯了一声。
银河之力威严的说道:“据说杀死你的唯一办法只有影流之痕,但现在悬在你头上的这把剑也能让你化成飞灰,只不过我的习惯是入乡随俗。再给你一次机会,我要看看千年未败的‘神’到底有多厉害。”
此刻银河之力的胸膛还顶在劫的剑刃上:“如果你准备好了,三秒之后,我会解除对你的锁定。接受我的挑战,否则头顶这柄发光的剑现在就让你万劫不复。”
“银河之力,在决战开始之前,”劫费劲的说:“影流之痕胜利的唯一限制是把对方打入深渊,在此过程中没有任何其他的限制。这一千年里我用过数不清的手段确保了我的胜利。现在的你离你背后的深渊近了很多,这样的决斗对你来说并不公平,你确定要在这里跟我决战吗?”
银河之力云淡风轻的摇了摇头,回应道:“不需要。对你来说,只要你动动胳膊,我的心脏就会被你刺穿,用不上把我打进深渊里那么麻烦。但你见我向后退过哪怕一步吗?”
“那好吧,银河之力,这是你自找的,我接受你的挑战。”
银河之力点了点头,开始倒数:“三......”
“二......”
“一。”
瞬间,劫的禁锢被彻底解除。他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了自己的重心,准备再向银河之力发动攻击。他自以为自己的动作已经超过了银河之力,但这只是劫的错觉。
悬在他头顶大剑早已经落了下来。
这柄锋利的大剑落向大地,让劫来不及躲闪。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的是,最终裁定的目标并不是他。这柄大剑以上示下,贴着劫的脚尖劈开了大半座血剑山。
劫愣神的功夫,银河之力微微侧过身子,伸出了一只手,掐住了劫的脖颈,把他的双脚抬离地面。
此刻,银河之力脚下的地面也剧烈的震动起来,但他就像把根扎在岩石中的树木一样,站在原地巍然不动,面无表情的紧盯着自己眼前的劫。
紧接着,从大气层外射来的数团火球精准的从两侧击中了劫脚下的那半山的山腰,一轮又一轮的射击震碎了原本几乎垂直于地面的岩壁。神迹一样雄伟的血剑山在天使们的炮击下逐渐垮塌,巨大的轰鸣声传遍了整个平原,卷起了山下无数的碎石和冰雪。转瞬之间,劫的脚下已是万丈深渊。
现在银河之力只要松手,劫就会掉下这万丈深渊摔的粉身碎骨,但他并没有那么做,而是就这样单手掐着劫的脖子,直到脚下的尘埃落定。
“把对方打入深渊,在此过程中没有任何其他的限制,这是你们的影流之痕,对吗?”银河之力站在悬崖边面无表情的问道。
再看劫,他的眼神中再也没有了那种直击心灵的犀利和凶狠。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银河之力居然把悬崖搬到了他的脚下。在绝对的实力面前,劫低下了他那颗高傲的头颅。
“杀了我吧,为你的女儿报仇。”
“报仇?”银河之力捏紧了他掐着劫脖子的手,笑了笑:“的确,我曾经被复仇的心冲昏了头脑,为蔷薇复仇。但代价是我女儿的命。盲目的复仇,我会付出承担不起的代价。为了这场胜利,我身边的人已经付出了太多了......”
银河之力慢慢的转身,让他的双脚落在仅存的半座山峰上,“站在裂隙旁边的时候,我也曾被虚空控制了思维,虽然只有几秒,但都很可怕。不知道当时杀死灵儿的到底是你还是虚空,我认不清。”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劫说:“不管是不是,杀了你还是不杀你都不会让我的女儿复活,如果你想死,那就跳下这悬崖一了了之。但你要是对这世界还有一点痛恨之外的感情,那就别让虚空的悲剧再在这里上演,别让我女儿还有这颗星球人民的牺牲一文不值。”
“对敌人的怜悯就是对你自己的残忍,银河之力。”劫冲他喊道。
“你不再是我的敌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