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维轩涨得满脸通红,怒视着他。
“哼,做不到的事情少胡乱许诺,军中无戏言。”方连若哼了一声,见好就收。
他走到维轩面前,弯下腰翻了翻刘成的眼皮,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伤口,眉头拧了起来,半天没有动手。
“快点包扎止血啊,还等什么?”维轩急了,这么耗下去刘成就凶多吉少了。
“嚷嚷什么。”方连若抬手翻了翻刘成的伤口,指给他看,“你自己看,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支撑下来的,几寸长的刀尖都卡着骨头断在了里面,上面还淬了毒药。要是贸然包扎,才是真正害死了他。”
“那怎么办,在这儿干等着?”维轩急道。
“需要先将刀尖取出,再用特制的草药敷在伤口内侧,然后用棉线缝合,最后才能包扎。”方连若缓了口气道,“本来倒也只是麻烦,并不棘手,可方才军中的医用物资被羽国蛮子一把火烧了,此刻却是没有备用的草药了。”
“这草药很难搞到吗?”维轩问道。
“不难。”方连若摇了摇头,“只是牛尾花,金鱼草等几味常见草药混合而成,名为清毒散,军中一般都有配备,我们这里的被烧光了,说不定夏花营那里有。”
“好,我这就去讨要,你在这里等着!”维轩听他说完,起身就跑。
“喂——”方连若抬了抬手,刚打算提醒他什么,忽地又将手缩了回去,自语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让你吃些苦头也好。”
维轩心中焦急,一路小跑着穿过战火未熄的战场,直奔正在收兵整队的夏花营而去。
“站住!”正要跑进去,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喝住他,“什么人!敢冲撞大军!”
“这位大哥,我是朱雀营第七标队的标队长维轩,有紧急军情要面见你们夏将军,还望高抬贵手,放我过去。”维轩头脑一热,随口胡诌了一句。
“可有信物?”那个军官打量了他几眼,一脸狐疑道。
维轩哪有什么信物给他看,他急得满头大汗,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见他这副样子,那个军官更加怀疑了,伸手想抓他。
“快看,大雕!”维轩抬手指了指天上,军官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只是那么一瞬,维轩就像一条泥鳅一般滑过,灵活地钻了过去。
“给我站住!”那个军官立刻反应过来,大吼一声,“抓奸细!”
半盏茶的时间过后。
“啪!”维轩整个人捆的像个粽子,双手双脚都被绑起,被丢在夏花营最高统帅,夏宁姗的面前。
“报告将军,方才这个奸细想要趁乱混进军中,已被我擒获!”那个略有些胖的军官不无得意地指着维轩道。
“唔——唔——”维轩的嘴里被塞上了一块布,他心里惦记着急等用药的刘成,满脸通红地挣扎着。
夏宁姗何等精明的人物,见这个所谓的“奸细”一身破破烂烂的御林军服,腰牌若隐若现,还有那不似作伪的神情,一眼就看出了他不是什么狡猾的探子。
“把他放了。”夏宁姗冷冷道,金属面具下是冰霜般的表情。
“将军,他神色慌乱,又说想面见您,卑职怕……”
“怕什么!”夏宁姗打断他,“本将军会怕这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赵平,你是不是皮痒了?”
“是!”赵平屁都不敢放一个,赶紧替维轩松了绑。
“呸呸!”维轩吐了几口唾沫,急道,“快!快!人命关天,求将军救命!”
“怎么回事?把话说清楚。”夏宁姗皱眉道。
维轩顾不得有些语无伦次,结结巴巴地把事情讲了一遍,夏宁姗听得哭笑不得,就为了区区一个中队长,这小子竟然异想天开,就这么鲁莽地一头撞进来想要见她,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四个字是怎么写的,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也不知道害臊。
“赵平,你去亲自把药送过去。”夏宁姗吩咐道。
“多谢将军救命之恩,来日若有用的到的地方,卑职定当还报。”维轩一拱手,转身就想走。
夏宁姗想摆出一贯的严肃表情,可实在是被这小子给气乐了,差点没笑出来:“站住!你当这里是你家后院,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咦,误会都消除了,将军还有什么事吗?呃,最多,我向那个赵将军赔个不是嘛。”维轩一脸天真道。
“国有国法,军有军规,你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贸然冲撞军阵,所幸没惹出什么大乱子,否则剥了你的皮都是轻的!”夏宁姗身旁的副将厉声道。
没想到维轩比他还要激动,跳起来道:“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说人命关天,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知道吗!这一仗我们朱雀营损失了多少弟兄,那可都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啊!我怎么还能眼睁睁地看着我的兄弟在我眼皮子底下因为缺少药物而离开这个世界吗?你们夏花营的兵都是人命,难道我们朱雀营的便都是猪狗,活该去死么?”
“呃——”副将被这个愤怒的青年的气势给吓了一跳,一时间还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
“啪!”维轩话音刚落,脸上就挨了一记鞭子,立刻肿了起来,火辣辣地疼。
“这一鞭,是替你爹娘管教你的。”夏宁姗的口气无比冰冷,“夏花营的每一个士兵都是我亲手挑选出来的,他们有的是部队精英,有的是百战老兵,他们这辈子打过很多的硬仗恶仗,谁没有战友,谁没有兄弟,谁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兄弟去死?”
维轩被她说得一愣一愣的,只有听着她继续说下去:“军队,为什么要有军规,为什么要有纪律,你,说来听听。”
“为了打胜仗吧……”维轩小声道。
“错,是为了不死人,少死人。”夏宁姗打断他道,“今日若真是羽国奸细混进来,死的或许便是我夏花营的弟兄了!你知不知道其中的轻重!”
“是……卑职知错了。”维轩被她一顿训斥,垂头丧气道,心里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
“自己去领二十鞭子。回去告诉你们徐指挥,让他好好管教手下,别再出来丢人现眼。”夏宁姗挥了挥手,便不再理会他了。
维轩只有自认倒霉,一脸衰样地去领鞭子,一边走一边小声嘟囔着:“那么凶干什么,女魔头,母夜叉,祝你嫁不出去……”
他虽有些小聪明,骨子里却是地痞习气,顺嘴说的这些倒也不是出自本心,只是不服气的碎碎念罢了,却没想到夏宁姗耳聪目明,听了个一字不漏。
“加二十鞭。”她冷冰冰地吐出一句话。
维轩傻了眼,这娘们下手还真狠,这大冷天的,赤条条脱光了吃鞭子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可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满腹的委屈只有憋在肚子里,免得再被抓到什么痛脚……
维轩现在陷入了幸福的烦恼中。
击退了宁子蔺的骑兵之后,朱雀营在夏花营的掩护下顺利抵达了此行的最终目的地——羽国西南军事重镇怀州城。维轩也因在他的第一战中表现出众,得到了徐耀亮的赞赏和认可,特地在战报中为他表功请求封赏。
麻烦也因此而来。
御林军不像四大营和边军,一是一,二是二,毋庸讳言,这支皇家卫队的贵族化色彩注定了这不是一支普通的军队。虽然徐耀亮是军中出名的铁腕将军,一向极力反对军队中任何特殊化的倾向,但也无法彻底杜绝这种现象。
这次的事发原因很简单,徐耀亮在为维轩表功的同时没有加上以沈年坤为首的几个贵族出身的标队长的名字,这让他们感到很是不满。
沈年坤身为知政院阁老沈锡山的长孙,平日里表现的谨言慎行,以免给位极人臣的祖父带来不必要的流言蜚语。因此这次虽然他是最应该感到委屈的一个,但他出于某种原因考虑,并没有对此发什么牢骚。
而吏部侍郎杜易渚的小儿子杜可原就没那么多顾虑了,一来他跟维轩本就有往日旧仇,二来他本身就是一个游手好闲,欺软怕硬的纨绔子弟。这次面对宁子蔺的强军,他的第二标队的表现简直就是坏了一锅汤的老鼠屎。
徐耀亮特意交给他们最轻松的防守任务,面对少量羽军骑兵的袭扰,杜可原却吓破了胆,虽然不敢当众逃跑,却也是缩在最后面瑟瑟发抖,任由部下四散溃逃,险些造成全盘崩溃。幸亏旁边第三标队的周立眼看形势不妙,及时补上缺口,才勉强撑住了局面。
事后徐耀亮看在侍郎大人的面子上,只是罚了他一顿军棍,降半级继续留用,也没有按军法将他斩首问罪。就是这样一个已经很是宽大的处理,在这个心理阴暗的小人看来也是对他莫大的侮辱,特别是当他最看不起的那个乡下小子立了大功——这是他根本无法容忍的事情。
于是他私下联系了同样心怀不满的第五标队的柴德胜和第九标队的孙亭,想要暗中教训教训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乡下小子。
而另一方面,那天维轩为了给手下找救命的药,怒闯夏花营的“光荣事迹”被好事者传开,在许多同样是贫苦出身的普通士兵中引起了共鸣。
这些兵和维轩、刘成他们一样,出身卑微,在御林军中向来饱受排挤,他们是这个小阶级体系最底层的组成,没有人会在乎他们。维轩身为标队长,却冒着被处分的危险,单骑闯关只为给下属讨药。这份情义为他赢得了尊重和敬佩,这些天来他走到哪里都会被认出来,然后引来许多异常“热情”的注视,让他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自在。
其实不光是普通士兵,甚至中队长,乃至与他平级的标队长,对他刮目相看的也大有人在。一场恶战让朱雀营损失了一千多人马,经历了成军以来第一次血火考验的朱雀营将士也由此真正认识到了什么叫兄弟情义,维轩不光在战场上击伤宁子蔺,令人震惊,后来他救刘成的举动在这样的背景下更是让人肃然起敬,周立和戴子通就是标队长中同他走得比较近的两个。
这样一来,虽然明面上大家都是兄弟部队,但标队长们却各怀心思。除了第一标队沈年坤,第四标队方连若,还有阵亡的第六标队成世杰和第十标队沈强,剩下的六个标队却分成了两个阵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