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雁的心思却不在这里,她一边巧笑嫣然地陪姨母喝酒,一边小脑袋瓜转动着思忖她在路上就在考虑的问题,如何假借名目偷偷逃跑。
好不容易捱到这顿家宴结束,明雁故意磨磨蹭蹭地告辞,显得恋恋不舍的样子。从京畿总督府出来,总督夫人执意让府上备了马车将她送回家,明雁假意推辞了几下也就接受了。
当马车驶到离家只剩一个街口的时候,明雁突然提出要下车买点东西,说是离家不远了,自己走回去就好。
车夫拗不过她,只得自己先回去了,他却没想到明雁竟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偷偷溜到自家府邸对面的一家酒楼躲了起来。
明仲发现妹妹很晚还没回来,心中自然着急起来,便发动府上的下人全体出动,满大街的找明雁。不知是无意还是运气,却没有仔细搜寻自家对面的酒楼。这给了明雁天赐良机,她趁着家中只有几个老仆看守,绕到后院,熟练地翻墙进去,蹑手蹑脚地溜到自己的房间,换了一套不显眼的衣物。
她正要溜去马厩偷马,忽然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更好的计策,便又缩了回来,在自己房间的床底下藏好。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外面便传来鼎沸的人声,明仲已经得知了她从总督府归来却没有回自己府上的消息,他虽然火急火燎,心情烦躁,却也猜到了妹妹必定是趁此机会逃跑了。
这也难怪他猜错,明雁一向胆大,前两天又向他提出过要去北方参战,换了谁都会以为她已经自己跑了,却根本想不到其实明雁还躲在自己房里没有走!
心慌意乱的明仲只道明雁早有预谋,已经跑了很远了,赶紧催着府上的下人全体出动,由管家带着出城往北追去,他自己则快马加鞭,去京城九门提督府上请求援兵。
可惜他再怎么也没预料到明雁今日可谓是灵光大爆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骗过了他,估摸着他们都走远了,这才从容不迫地从自己房间里出来,到马厩牵了匹马,还不忘拿了明仲遗忘在桌上的腰牌,还有几百两的银票当盘缠,哼着小曲骑着马,慢悠悠地赶在午夜子时之前出了城门,这才加快速度,挑了条小路落跑。
她虽然逃了出来,却大大低估了这一路上的艰辛,不认识路倒还是小事,一个单身小姑娘,身上带了那么多钱,很容易被盗匪盯上,又要提防不能被明仲的人发现。好在她总算是吉人天相,一路边打听路边行来,居然平安无事,直到这边境上,明仲安排了人马重点搜查巡逻,她险些露了形迹,苦无办法,只得求助于晴兰。
听她手舞足蹈讲完这一段经历,晴兰也被她的大胆疯狂给惊住了,只剩目瞪口呆和不断无奈苦笑的份。
“没想到你为了见他竟然胆子这么大,不过,我有个严肃的问题要问你。”晴兰神情凝重道。
“什么?”
“如果我是你哥,难道我不会派人去维轩那里守株待兔,等你一出现就抓你个现行么?”晴兰似笑非笑道。
“呃……”明雁正沉浸在自己的小聪明当中不可自拔,没料到有此一问,她倒真没想到过这个问题。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完全愣住了。
“大不了,我不去见他了,有什么关系。”明雁不服气道。
“那你要怎么混进军营呢?难道你大老远跑这一趟,就是为了来看风景?”晴兰问道。
明雁再次无语,半响才恨恨地从牙缝里憋出一句:“这个死维轩,都是因为他的关系……”
晴兰心里把这两人都骂了个遍,你跟情郎会面,拉上我垫背算怎么回事啊。
百里开外,羽国怀州地界。
“阿嚏!”正被两个女人念叨的某人狠狠打了个喷嚏,他揉了揉发红的鼻尖,望了一眼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把棉袍的领口又紧了紧。
“弟兄们加把劲,别掉队了!”他朝自己的部下喊道,想要鼓舞一下士气。
“维标队,你就省点力气吧。”一个年纪稍长的小队长苦笑道,“这鬼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有劲儿谁敢留着啊,掉了队还不是死路一条。”
维轩担忧地看了看押运粮车的大部队,北地的严寒令他们吃尽了苦头,兵士们露在外面的脸都被冻得青紫。最可怕的是,进入羽国境内已经有三天了,他们一直都没有遇到过任何人!
没错,除了被战火蹂躏过的村庄和小城镇里到处倒伏的尸体,他们连一个活人都没有看到,羽国军队、百姓,甚至是盗匪都不见踪影。
出发之前,兵部特别下达命令,此批粮草的运送已经为羽国南方军所知晓,要朱雀营随时做好打硬仗的准备,可他们已经冒雪整整走了三天,再过两天就要进入怀州了,却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
难道宁子蔺觉得护卫力量太强,无从下手?笑话,连辛宪两国最精锐的强军他都不放在眼里,何况区区五千御林军?
在忐忑和等待中,朱雀营将士们顶风冒雪,沉默地往怀州进发,队伍中弥漫着令人心悸的不安气氛,徐耀亮甚至为此召集过全营做动员工作,又三令五申要各标队长管好自己的标队,绝不可在敌人未出现之前便自乱阵脚。
此时的宁子蔺在干什么?
作为南方军的最高统帅,他自然明白这批粮草的重要性。夏宁姗的部队犹如一根钉子,深深扎进羽国腹地,他必欲拔之而后快。而断绝彼之粮草供应,是见效最快,损失最小的办法,若能将这批粮草劫为己用,更是能大大缓解自己的粮荒危机。
由于采取坚壁清野的战略,夏花营无法就地取得补给,若得知粮草被劫,必然被迫撤退。北地严寒,进军殊为不易,夏花营这一退,即便想再进攻,也只能等到来年开春方可了,这就为正面战场争取到了宝贵的两个月的时间。
谷阳关刚刚大战一场,虽然几乎全歼了来犯的联军主力,但不甘失败的辛宪两国很快卷土重来。辛国将损兵折将的野狼兵团调往东北前线,一边休整补充训练兵员,一边抵住羽国北方军的压力。这样就将黑熊兵团释放出来,调到谷阳关前线,继续对正面战场保持施压。而宪国更是从南方调来六个军团,由靖平皇帝亲自坐镇,御驾亲征,其势并不亚于两个主力营的威慑力。
宁子蔺虽侥幸胜了一场,他的南方军也是损失不轻,现在手上可调用的兵力,正如明仲所料,不过十三四万而已。而且由于谷阳关方圆数百里之地都被淹为一片泽国,虽然水军及时堵住了明阳湖的缺口,但如何处置被淹地区的灾民,如何应对因为被冻住而无法快速退去的洪水,都是不得不面对的严重问题。
尽管如此,他绝对不愿意放过截获这批粮草的大好机会,自从得到情报的那一刻起,他便清醒地认识到,这是事关全局的天赐良机,一旦把握住了,他便自信有能力扭转被动挨打的局面。
因此,他当机立断,趁着联军新调的部队尚未到位,将谷阳关的防务全权交给了还在养伤的邝飞扬,亲率五个轻骑旅共三万人马,连夜出发,冒雪行军,仅仅花了四天时间,便赶到了怀州地界。
凭着老道的经验,宁子蔺很快在广袤无人的雪原中发现了朱雀营的行踪,此时距离宪军离开紫星关进入羽国境内已经过去了三天,再有两天的行程,他们就将进入怀州城,届时宁子蔺再想动手,就不得不面对与夏宁姗的主力硬碰硬的结果,这是他绝不想见到的。
“弟兄们,劫夺粮草,济我国运,就在今日,冲锋!”宁子蔺高举手中战枪,一骑当先,如同离弦的怒箭,直扑不远处已能隐隐望见的朱雀营运粮大队。
维轩这一路一直提着小心,当脚下传来隐隐的震动声,他就预感到了大事不妙,赶紧跑到高处四下张望。凭着明显优于常人的视力,他很快就看到了远处蓝白色的羽军骑兵身影。
他扯着嗓子嘶吼起来:“敌袭——”
听到他的喊声,整个朱雀营炸开了锅,好在御林军中上过战场的精锐老兵不在少数,加上军官的及时干预,很快稳住了士兵的情绪。
“不要慌,维标队,报告敌军方位,大概兵力几何?”徐耀亮沉稳的声音响起。
“是,东北方五里开外!数量不明!”
这时第四标队的方连若站了出来,他俯下身子,把耳朵贴在地面听了一会,起身镇定道:“清一色的轻骑兵,人数在三万左右。”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这方连若是正宗行伍老兵出身,行军打仗颇为熟稔,只是由于出身卑微,才屈居标队长一职。他的话引起一片哗然,三万羽军轻骑兵,对初出茅庐的朱雀营来说确实是一个不小的考验,他们还不知道这支骑兵是宁子蔺亲自率领的。
“各标队注意,长枪兵在前,弓箭手弩手压后阵,刀斧手侧翼保护,轻骑兵居中,结连环车阵拒敌!”徐耀亮很快发出指令。
朱雀营虽然缺乏战阵经验,但常年在一起训练磨合,执行指令倒也毫不含糊,各标队很快用运粮的大车结成一个圆形的防御大阵,准备迎接他们的第一个敌人……
“稳住——”朱雀营副指挥使,步兵协统陈俊涛站在弓箭手阵前亲自压阵,“目标,前方三百步,长弓手预备——”
“杀!”马蹄惊如雷,大雪满弓刀,大队羽军轻骑排成严整的三角冲击阵,气势汹汹地直扑朱雀营的右翼和中军的结合部。
“放!”陈俊涛一声令下,箭如飞蝗,攒射入羽军阵中,顿时人仰马翻。这点损失自然没有被宁子蔺放在眼里,他指挥骑兵的能力几乎可谓天下无双,羽军后排骑兵加速顶上空缺,继续保持完整的三角大阵冲锋。
“弩手预备——放!”这次出手的是御林军中最引以为豪的强弩队,他们配备了最精良的连珠弩,能做到一箭七发,威力较之弓箭何止强了一倍。在如此密集的弩箭射击下,纵是宁子蔺亲自带领的羽国轻骑也是如同割麦子一般倒下了一大片。
“去死吧!”又是两阵密集箭雨过后,羽军前锋已经损失了数百骑,能跟在宁子蔺身边继续冲锋的不足五十骑,这时宁子蔺已经冲到了宪军防御车阵前,他怒吼一声,睁着通红的双眼,单枪匹马从两车之间狭窄的缝隙中挤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