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维轩低着头,一路小跑着赶紧离开这尴尬之地。
“第一,今天的事你做得很好,但是以后不许再犯。第二,你的军法我就给你免了,小子,你是我罩的人,除了我谁也别想动你,这家伙挨的这顿打就算在你的头上了,你这十天半月的给我老实躺着让人抬着走,别给我穿帮了。第三,柴大人让你白白打了一顿,心里必然记恨,回头你去给他备点礼物道个歉,免得他到皇上面前参一本,把这事闹大了对谁都没好处,我这是为你好,明白了没有?”徐耀亮一口气说完,也没有正眼瞟他一下。
维轩只觉得心里一股暖流淌过,一种叫做感动的东西渐渐上涌,眼前有烟气缭绕,他赶紧挺胸立正回答道:“卑职明白!”
宪国北安府,西北边境线。
积攒了好几天的鹅毛大雪终于纷纷落了下来,天却反而没前几天那么冷了,仿佛是雪花带走了空气中的寒意,以至于满目的苍茫之色也看得让人心旷神怡起来。
晴兰倒骑着一头不知从哪里牵来的骡子,一堆零散的家当用麻绳绑了,固定在骡背两侧,还搭出一个简陋的遮风棚子,她舒舒服服地靠在骡子的颈背上,半闭着眼睛摇晃着。这种产自北方的牲畜是马和驴子的杂交产物,又高又壮,耐力十足,也不愁会累倒。
这两天她一直沿着朱雀营北去的蹄印走,免去了自己认路的麻烦和不小心迷路的意外,可谓十分舒心,因此心情也格外的好。她从小生活颠沛流离,这样的经历在造就她坚强独立的性格之余,也给了她易知足的好脾气。
“驾!”一声清脆的马鞭穿透耳膜,纷乱的马蹄声混杂着粗重的呼吸声接踵而至。
晴兰从骡背上撑起身子,懒洋洋地掀开头上的斗笠,诧异地望向不远处跃马驰骋的几个骑士。这些骑士穿着普通的鳞片甲,内衬灰布棉袍,御寒功能并不好,应该不是本地人,看他们很急的样子,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带头的那个骑士一脸的焦灼,远远的看到晴兰,他似乎也惊讶于这荒无人烟的冰天雪地里居然还有一个小姑娘在独自赶路。
几个骑士打马赶上她,在离她十丈开外的地方停住,为首的那个骑士在马背上一拱手,大声道:“这位姑娘,打扰一下,你有没有看到过一个长的眉清目秀的骑着马的小姑娘?若是在哪里看到过,还望不吝告知。”
“骑马的小姑娘?这特征也太不明显了吧。”晴兰抱怨道,“不过这几天本姑娘确实没看到你说的什么小姑娘。”
那骑士见晴兰什么也不知道,也不多话,又拱了拱手,带着手下急急飞驰而去,留下一地凌乱的蹄印。
“这又是哪家小姐不好好在家呆着,跑出来疯了吧。”晴兰自言自语道,“不过一跑就跑到这种地方来,还真够厉害的。听他们口音,应该是南方人才对吧。”
望着那几个骑士跑远,她乐颠颠地抖了抖身上的大衣,笑道:“他们走了,出来吧。”
一个小脑袋“哧溜”一下就钻了出来,从两侧高高的“遮风板”中间往外探了探,确认已经安全,这才松了口气,娇声道:“姐姐,这次真是多亏你了。”
“你先别忙着谢,我还一头雾水呢,你到底是哪家的小姐啊?怎么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啦?还有这么多追兵,一天都得碰上好几拨呢,你肯定是偷跑出来的吧。”晴兰点着她的鼻子道。
这小姑娘显然是被北国风雪冻的不轻,整个身子都蜷缩在晴兰怀里不肯出去,清鼻涕不停地往外流,连脸色都有些发白。听到晴兰问话,她可怜兮兮道:“姐姐,不是我要瞒你,我实在是怕你知道了真相会把我赶回去,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呢,现在回去岂不是前功尽弃。”
“我才懒得把你带回去呢,本姑娘还有自己的事要忙。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不如我现在就去把他们追回来告诉他们你在这里得了。”晴兰又好气又好笑道。
“那……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可以告诉我吗?”小姑娘眼睛滴溜溜一转,改口问道。
“你这鬼丫头,本小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铁齿铜牙——妮儿姑娘是也。”晴兰脸不红心不跳地报着自己的“艺名”,“现在你该说了吧,再不说可别怪本姑娘翻脸无情啊。”
“我……我说就是了嘛。其实,我是夏宁姗将军的妹妹,这次是偷偷摸摸跑出来找姐姐的。”
“少鬼扯了,夏宁姗是孤儿,你当我是孤陋寡闻的乡下人吗?”晴兰嗤之以鼻。
小姑娘脸上挂着错愕的表情,似乎在惊讶怎么这个看上去土里土气的姑娘连夏宁姗的身世都知道。
“看什么看,本姑娘可是卖艺说书的,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话,还怎么在道上混?你要是再撒谎,我就把你丢下不管了。”晴兰满不在乎道。
“那个……其实我没有撒谎啊。”小姑娘红着脸道,“夏将军的师父是我叔叔,我叫她姐姐没有什么错吧。”
“你叔叔?”晴兰脑袋稍微一转,“京畿总督安大人?”
“嗯。”
晴兰一脸纠结地看着这个从路边捡来的小姑娘,心里的后悔无以言表,安氏代表什么意义?那可是名副其实的皇族!没想到一向闲云野鹤的她也会摊着这么个大麻烦,她恨恨地磨着牙,紧紧盯着怀里那张无辜的小脸。
“说,你叫什么名字?”晴兰豁出去了,恶狠狠问道。
弱弱的声音传来:“我叫安明雁。”
“咣当!”晴兰身子一晃,差点栽倒下去,好在旁边的板子挡了一下,撞翻了最上面放着的一个小碗。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名字前两天刚刚听到过。
“维轩啊维轩,你真是我的大灾星……”晴兰喃喃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安明雁听到“维轩”这两个字,眼睛一亮,欣喜道:“姐姐,你认识维轩?”
晴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心里忽然生起捉弄的念头,便道:“岂止是认识,他是我小时候定的娃娃亲,这次我就是奉父母之命,去找他成婚的。”
“咣当!”这次轮到明雁差点跌下去,她瞪着大眼睛,满脸的不可思议:“你?他?娃娃亲?”
“是啊,怎么了?”晴兰别的不敢说,演起戏来那是一套一套的,当下假装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不想去找他的,这么多年没见了,忽然说要跟他成亲,换了谁也接受不了。可我爹现在躺在病榻上,随时都有性命之忧,他说要是我不把维轩找回来,就不认我这个女儿。可怜我抛却女儿家的矜持不说,还要在这鬼天气里跋山涉水的寻夫……”
她慢慢地说不下去了,随着她绘声绘色的表演,明雁的眼眶里已经溢满了泪水。她这下慌了神,又不好说自己是捉弄她的,只得转了话题:“先不说这个,明雁妹妹,你这趟偷偷跑出来也是为了找他吗?”
她怎知道明雁此刻的心里正在翻江倒海。虽说她对维轩也只是朦朦胧胧的喜欢,并没有到非他不嫁的地步,但是一直以来,在她的潜意识中,维轩是她的专属,只要她想要,就没有理由不能得到。
可今天偏偏碰上晴兰,还号称要跟维轩成亲,这让她完全接受不了,直到这时她才明白维轩在她心里的分量,只有失去了才会懂得珍惜。呼啸的北风中,她窝在“情敌”的怀里,从小娇生惯养,金枝玉叶的她这才意识到,维轩他是一个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并不是可以让自己随意支配的玩具。
想到这里,她心里又是委屈又是难过,无处发泄,只得恨恨地想着这个死维轩,定了娃娃亲也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这明明是不信任她嘛!
她咬了咬牙,忍着泪花道:“才不是呢,我就是在家里憋久了,闷的慌,想去夏姐姐那里体验一下军营生活,可我爹和我哥哥都不会同意的,就只好偷跑出来了。”
晴兰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这小姑娘肯定是喜欢上了维轩,天性骄傲的她又不肯说出口。同为豆蔻年华的少女,晴兰其实挺理解她的,不过没来由地摊上这个麻烦,她自己心里也正堵的慌呢,也不说破,只是劝道:“你爹和你哥也是为了你好啊,怀州地处异国他乡,天寒地冻的,还在打仗呢,你一个女孩子家的,又是千金大小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
“我可不是那种娇滴滴的大小姐。”明雁强颜欢笑道,“我的功夫好着呢,三五个人近不了身呢。”
“我的好妹妹,这可不是什么街头斗殴,这可是打仗啊,能比吗?”晴兰被她气得无语,“你见过打仗是啥样吗?”
“没……没见过。”明雁老老实实答道。
“咳咳,你听好了。”说到这个,晴兰来了劲儿,这可是她的老本行,“本姑娘今天就随便给你说上一段,免费的!”
一炷香的功夫过后。
“啊啊啊,姐姐你别说了,好恐怖啊!”明雁哆哆嗦嗦地缩在晴兰的怀里,她的身材比晴兰娇小的多,刻意缩起手脚,似乎整个人都被包了进去。
“哈哈,你还敢说不怕吗?现在回去还来得及!”晴兰拍了拍她的脑袋。
好半响,明雁才又一次探出头,弱弱但却坚定道:“我不回去。”
晴兰摊了摊手,无奈道:“一个人野惯了,我可不会照顾人,带着你多麻烦。”
明雁拉着她的袖管,眼神里带着恳求:“求你了,带上我走吧,我……我可以给你做饭。”
“扑哧!”晴兰被她那样子逗的笑了出来,她肯定不能就这样把明雁丢在冰天雪地里,所以早就做好了背上这个包袱的心理准备,她笑道:“好吧,我带你去怀州,不过你得保证一路上乖乖的听我话,不许摆千金小姐的架子。还有,你得告诉我,你是怎么逃出来的?王府千金雪夜奔怀州,这可是绝好的素材啊!”
明雁点点头道:“事情要从那天说起……”
事情要说那日明雁一时兴起,拜访京畿总督安重明的府邸开始说起。
侄女突然登门,总督夫人林氏很是高兴,自从明雁搬回波府居住,也有十多年没见面了。当年的淘气小丫头如今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美少女,让她喜出望外,自然是摆了好酒好菜款待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