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联军四大主力从西到东的排列是:皇甫怀月的秋实营,赵子仁的春华营,谭超的飞龙兵团,以及邱以天的猎豹兵团,各怀鬼胎的四大主帅沉默地站在各自的阵前。
这四个人,甚至包括挺立在城头的宁子蔺,每个人都知道今天将会发生的事,而区别就在于有的人什么都知道,有的人只知道一部分,而有的人只能凭自己的猜测,事实证明,正是这不同,导致了事情的最终走向。
无论如何,命运之轮已经开启,端末三雄争霸时代的第一代名将们,即将面对自己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考验……
谷阳关城下,三十万大军云集,枪戟林立,旌旗遮天,所有重型攻城武器都被推了出来,看上去联军是要拼命了。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前几天刚受了伤的邝飞扬也躺不住了,今日他勉强穿盔带甲,在卫兵的搀扶下来到前线。
宁子蔺今天的神情有些阴晴不定,以往的镇定和自信似乎都消失不见,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焦躁不安,但他还是抑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身形依然稳健地挺立在城头。
“子蔺,怎么了?”邝飞扬作为他多年的老战友,看到这罕见的一幕,心下不由揪紧了。
在他的记忆里,不论遇到什么艰难困苦的情况,宁子蔺始终是最乐观最镇定的那个人,有他在,所有人都会觉得安心,仿佛那是一座谁也无法翻越的大山。这样不合常理的表现,以前只出现过一次,而那一次,他们也是遇到了极大的危机,最后侥幸才能死里逃生。
“飞扬,我们有大麻烦了。”宁子蔺挥手让卫兵退下,亲自上来扶住邝飞扬的左臂。
“怎么,子蔺,只是三十万大军而已,你不是早就安排妥当,今日就让他们做落水王八吗?”邝飞扬不解道。
“恐怕这次我是输了。”宁子蔺苦笑道,“随萧广真乃我平生所见之劲敌,他的手下执行命令的能力也让我大羽的诸多将领望尘莫及。直到昨天晚上,我才大致推测出了他布下的这个局。”
“什么局?”邝飞扬怔住了,不祥的预感自心底升起。
“情况紧急,我就简单说了。其实我一直不明白,只带三个主力兵团,即使加上宪国援军,就想攻陷我亲自率大军驻守的谷阳关,随萧广哪里来的自信?直到昨晚,我的密探才侦知,他早已将渡河战役中所用的战船都运来了前线,就隐藏在城南密林中!”宁子蔺说着将手一指。
“竟然早就识破了我们的水攻之计!哼,那我们便不发动水攻,我就不信他们这三十万大军就能奈何的我们南方军主力驻守的天下第一雄关!”邝飞扬不屑道。
“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宁子蔺冷冷道,“其实这三十万大军都不是关键,他真正的杀招,是黄鼎文的野狼兵团!”
“野狼兵团?子蔺,你不是说……”
“闭嘴!”宁子蔺低喝一声,“这里人多口杂,你是想我早点死吗?听着,两天前,黄鼎文已经跳出了我们的包围圈,攻占了明阳湖口,我们的水军已经几乎全军覆没了!”
“什……什么!”邝飞扬身躯一震,他虽然性子耿直,但也不是傻子,结合随萧广运送战船的举动,他也猜测到了辛国太子的意图,“将计就计,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利用明阳湖的水势,坐战船便可轻易无视掉谷阳关的城墙优势,直接夺城!”
他转头直视宁子蔺的眼睛,只看到了四个字:大事不妙。
其实,如果宁子蔺有读心术,往城下看看就知道,心神不宁的可不止他一个。
作为辛国飞龙兵团的最高指挥官,谭超已经很久没有亲自上阵冲锋,攻城掠地了,这不是退缩也不是畏战,毕竟他是主帅,不能轻易冒险,这是他对全军数万将士的责任。
可就在今天,出战之前,他却收到了一条匪夷所思的命令,要他今日攻城之时,作为先锋大将亲自率军攻城!现下谷阳关城高墙厚,兵粮器械充足,城中尚有十数万精锐羽军防御,远远未到能够一鼓而下的程度,却要他一个兵团长去亲冒矢石,轻身犯险,岂非荒唐至极。
可这个命令他却不能不听,因为在这张军令的最后,盖着辛国太子专用的印章。
自从上次谈话过后,谭超便不知道随萧广到底去了哪里,按照今天收到的命令来看,也许是一直在这里,只是没有让他知道。他也不知道太子到底是什么意思,既没有召集所有将官商议,也没有私下找他谈话,就发来这样一道莫名其妙的命令。
无论如何,他到底是个军人,军人的天职,便是服从命令。今日出阵,他挑选了飞龙兵团两个最为精锐,攻城陷阵能力最强的突击大队作为他的第一梯队,力求趁着士气旺盛,第一波攻势就能在城头立稳脚跟。而他也只有这一次机会,一旦失败,即使他武艺再高强,也逃脱不了力战而亡的下场。
这时悠长的号角被吹响了,战鼓声一下又一下,击打在每个人的心房上。依照之前的约定,今日由辛军率先攻城。谭超拨马出阵,深吸了一口气,回头默默地看了一眼跟随在身后的一万敢死之士,挥下了手中的佩剑。
刹那间,辛军的重型攻城武器开始发威,数百斤重的大石块在投石机的抛掷下不断旋转飞舞着砸在城头,震落一块块松动的城砖。两万精锐长弓手的仰射交织成漫天的箭雨,将任何敢于从盾牌后露出身形的守军士兵扎成马蜂窝。
不论是城头还是城下的双方弓箭手,都在军官的口令指挥下,冷漠而机械地抬起手臂,拉弓,放箭,不断地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这一幕这些天来已经是每天必备的节目了,远程压制,随后便是实打实的攻城战了。
“咚!咚!咚!”随着密集的战鼓声响起,谭超缓缓拉下自己的面甲,握紧手中的铁戟,摒弃心中所有的杂念,纵马出列。
他身后这两个突击大队,随他走南闯北,攻城掠地,一直都是他的看家法宝,标准的精锐嫡系,两个大队长也是他的同乡好友。也许是自知这一战是自飞龙兵团建立以来最艰难最危险的一战,每个人的脸上都隐隐带着绝望而坚定的悲壮,战死沙场,马革裹尸,或许便是军人最好的结局吧。
所有的冲车,井栏,云梯都已就位,装备精良的突击大队士兵紧紧握住手中的盾牌和大刀,顶着守军的箭雨,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始了今天的第一波进攻。
“滚木擂石都已经准备好了,听候大都督指令。”蒋文瑞上前在宁子蔺耳边道。
“我真想不明白,既然随萧广已有万全之策,为何还要派谭超亲自上阵?难道只是为了迷惑我们?”邝飞扬在卫兵护卫下,扶着垛口仔细观察战场局势。
“你不明白也是很正常的。”宁子蔺淡笑道,“你看,辛军今日列阵与往日有何不同?”
“没有什么大的不同啊。实在要说有什么不同,也就是今日猎豹兵团的布阵方向,是背靠那处密林,而飞龙兵团却离开原先的阵地……啊,我知道了!”邝飞扬一拍大腿,眼神一亮,但随即又黯淡下去,“怎么可能……谭超是辛军中数一数二的名将元老,随萧广即便想过河拆桥,借刀杀人,对象也不可能是他吧。”
“哼,为了排除异己,他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别忘了,谭超和黄鼎文曾是洛宇手下的心腹亲信,现在洛宇已经是辛国的头号通缉犯兼叛国贼,我猜随萧广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清除掉洛宇往日在军中的威信,用他的嫡系将领控制整个军权了。”宁子蔺的脸上始终挂着嘲讽的微笑。
“可……黄鼎文却被他委以重任,这又是为何?”
“殉道者总会有投诚者与之相伴。随萧广和黄鼎文肯定在私下达成了某种协议,不管是交易也好,诚心卖命也罢,总之,现在黄鼎文一定是随萧广的人了。”宁子蔺衣袖一挥,“不要管别人的事了,先想办法度过眼前这一关吧,蒋文瑞!”
“末将在!”
“吩咐下去,只要辛军接近城下,立刻将擂石砸下,不准让他们靠近城头!”
不让辛军靠近城头,很快就变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飞龙兵团擅长攻坚的名头可不是浪得虚名,何况是兵团长亲自率领的最精锐突击大队。谭超虽然很少上阵冲锋,但并不代表他久疏战阵。
经验丰富的辛军聪明地以分散队形迅速靠近城下,除了被重点保护的攻城器械之外,尽量避免被密集打击,从而以最小的代价冲到护城河边。
谷阳关的护城河宽度足足有数十丈宽,但辛军早有准备,一块块特制的拼接木板很快架了起来,攻城部队丝毫没有拖泥带水,很顺畅地跨过了这道坎,尤其是飞龙兵团特有的兵种——藤牌兵,在掩护部队行进方面起到了很大作用,前阵子的攻城战谭超一直有所保留,今天也算是拿出了全部的看家本领。
二十部冲车,五十辆井栏,数百架云梯,大量的攻城武器几乎没受到多少损失便逼近了谷阳关城下。
看上去似乎很顺利,但作为经验极其丰富的指挥官,谭超知道,拳头回缩得越多,出拳的力度就越狠,不用猜就知道,宁子蔺此刻说不定就躲在城门后面,率领着整装待发的重甲铁骑,随时准备杀出来给他一闷棍。
这次他还真想错了,在知道随萧广的意图后,宁子蔺绝对不会将他的重甲骑兵拿来冒险,谭超的突击只是一个前奏,也可以说是随萧广送给他吃的一道丰盛的餐前点心,他有自信就靠着城头步兵的防御,顶住这一波猛攻。
真正的决战,还在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