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都没长全的娃娃,自以为是。”黄鼎文冷哼道。
“将军你不是最看好他么?”南宫峻冷不防冒出一句。
“少罗嗦。”黄鼎文拿眼一瞪,“要是他达不到我的要求,老子一样可以随时废了他。”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的谷阳关城头。
自从上次城下之战后,遭遇小挫的辛宪联军接连三天对谷阳关发动猛攻。有备而来的联军使用了大量的冲车,云梯,箭塔,投石车,强攻城池的东南角和西南角,往往一天的攻防战就要付出万人以上的代价,给守军造成了极大的压力,尤其是擅长攻坚的辛军谭超所部,有好几次先锋部队甚至攀上了城头,宁子蔺亲自带队反扑才将他们压制下去。
现在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攻城部队也鸣金收兵,战事暂歇,宁子蔺巡视了一遍防务之后,忽然感到有些疲惫,不想让下属看到自己软弱的一面,便吩咐不必跟随,自己找了个清静的角落,斜倚着女墙,闭目养神。
蓦地肩头一阵暖意传来,他缓缓睁开眼睛,不必回头,他便闻到一股淡淡的香气。
“御水大人,末将不怕冷的,还是你自己披着吧。”他伸手想要除下御水给他披上的棉袍,淡淡道。
“这是我特意多带的,你就不要推辞了。”御水按住他的手,随即缩回,脸上泛起一阵红晕,“这几天多亏将军日夜操劳了,御水只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关心一下将军。”
“如此,多谢你了。”宁子蔺叹了口气。
“朝中的事,不必太过操心了,御水在这里亲眼见到将军为国事操碎了心,已经上书陛下,请她酌情替你处理了。”
“知道了,有劳大人了,末将感激不尽。”还是那副冷冷的样子。
御水叹了口气,转身离去,自始至终,宁子蔺都没有回头。月色清冷,映照在年轻的大都督清秀的脸庞上,似乎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划过,转瞬消逝……
“杀——”震天的怒吼响起,开战以来一直风平浪静的明阳湖畔,羽国水军第三旅驻地,此刻早已陷入一片火海,到处都是混乱的厮杀和肉搏。来犯的敌军战斗力异常凶猛,人数又远远占优,不善陆战的水军第三旅伤亡惨重之下被迫且战且退,几乎完全放弃了原先的阵地。
事情要从两天前说起,当日黄鼎文率领野狼兵团倍道进军,长驱南下。羽军宁阳卫经过一番殊死的拉锯战后终于攻陷了只有两千辛军防守的平州城,立刻对黄鼎文发起了追击,同时宁子蔺也从谷阳关调出两支轻骑旅前往拦截。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黄鼎文当然不会傻到一头撞上去。利用平州守军争取来的两天时间差,野狼兵团在半路上转向东进,很快突破了东线稀薄的防线,并且连夜对驻扎在明阳湖畔的水军第三旅发起了突然袭击。
惨烈的战斗一直持续到第二天黎明,负有重大使命的水军第三旅旅帅杨政率部奋力抵抗,终因实力差距过大,伤亡太过惨重而不得不撤出战场,并将情况立刻上报谷阳关统帅部。
由于宁阳卫追兵和南方军的两个轻骑旅离此地尚有两日半的路程,黄鼎文终于实现了他这么久以来辛辛苦苦所追求的战略目的,而天下大势,也就此逆转。
入夜,谷阳关外辛军猎豹兵团帅帐。
一个肥胖高大的熟悉身影端坐在原本属于邱以天的行军床上,手捧一封信笺认真读着,而邱以天则一脸谦恭地叉着手肃立一旁。
“殿下……”
随萧广大手一挥,止住邱以天的询问,他抬起头来,脸上露出诡异的微笑:“以天,黄鼎文果真没有负了我的期望,现在已经万事俱备,连东风也不欠了,我们的大计就快要完成了,本王实在是兴奋那!”
邱以天也附和着笑了起来,道:“亏得殿下还在谭超面前演戏,只是殿下真的想让飞龙兵团八万精锐替他陪葬吗?”
随萧广脸色一冷,阴森道:“舍得舍得,有舍方能有得,就算用一个兵团的代价,换来宪国两个主力营和羽国南方军的覆灭,这笔买卖也是相当值得的。况且——”说到这里他耸了耸肩,“我已经安排好了,到时飞龙兵团大部分主力都能上船,要死的只有谭超而已。”
“殿下,恕末将多嘴,谭将军忠心为国人尽皆知,虽然他与乱贼洛宇有旧,但以末将与他多年共处的经验来看,他应该不会因此而背叛我大辛的。纵使殿下有所疑心,只需找个理由将他撤职便是,如此做法,似乎……似乎……”邱以天也知道自己说的过分了,声音越来越低。
“似乎寒了众人的心,是吧。”随萧广冷冷接口道,“邱以天,本王怎么做用不着你来指点。当日北河大营一战,本有机会生擒洛宇,谭超竟敢当着数万将士的面,私放了他。是可忍,孰不可忍!今日他敢私放朝廷重犯,来日他便敢把剑架到本王头上来!你说他忠心为国,也许确有依据,但是,他绝不是忠心于吾皇!你明白吗?”
“末将明白了。”邱以天心下了然,他作为随萧广的心腹战将,很清楚这个暴虐太子的脾气,在他心中除了无尽的野心,就是对权力的追求,为了权力他可以六亲不认,任何人敢挡在他面前都会被无情地一脚踢开,何况谭超一向与他看不对眼,目下正是铲除这个钉子的好时机,他怎么会放过。
而此刻,作为辛国盟友的宪军营中,似乎也有着一丝与平常不同的异样气氛。
与辛军的各自为战不同,宪军的四大营组建之初便同气连枝,将官之间互为同乡或好友都属寻常,关系自然更加密切,所以赵子仁和皇甫怀月也经常在一起讨论军情,制定作战方针。
这天晚上,赵子仁进了皇甫怀月的营门,却没有像往常那般先聊起当日战情。他面色凝重,急匆匆步入营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随手拿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长长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皇甫怀月很是疑惑,赵子仁一向为人处事异常稳重,今日却似乎有些失态。
“我怀疑辛国人在背着我们搞花样,据我们在辛军内部的暗探密报,不久之前,辛军瞒着我们偷偷将渡河战役中所用的数千艘战船暗中运到离此不远的一处密林中藏好,不知究竟是何用意。”赵子仁皱眉道。
“战船?”皇甫怀月瞪大了眼睛,“这寒冬腊月的时节,就算有水也早结了冰,何况这里是一望无际平原,他们弄这么多船来想干什么?”
“不,这里虽然没有水,但有一个地方有,而且有很多。”赵子仁站起身来,将手指向了作战地图上的某一点。
“明阳湖?”皇甫怀月更加迷惑起来,“可这里是谷阳关南边,即便辛国人想掘湖引水倒灌,也得过的了眼前这座关卡才行,难不成他们长了翅膀?若果真如此,又何须这么卖命地攻打谷阳关?”
“他们没长翅膀,但是据我估计,只有一种可能。”赵子仁摸着下巴,脑子飞快地转动着,多年的从军经验让他敏锐地抓住了辛军的尾巴,“还记不记得黄鼎文的野狼兵团?”
“这倒不失为一种可能性,但是听说黄鼎文在蛮火原碰了壁,撤军途中又遭到邝飞扬的拦截,辛国方面称早已联系不上这支孤军了。野狼兵团缺少粮草,又无后援,若不走蛮火原这条路,想要打到明阳湖边,最近的路线也是绕过济岭,从慕州到平州。这一路高城雄关无数,他黄鼎文缺兵少粮,还能翻的了天去?”皇甫怀月分析道。
“凡事都要做最坏的打算。”赵子仁简单地说道。
气氛一时陷入了沉默,这个消息让两位主帅心神都有些不定起来,不管是经验丰富的赵子仁还是骁勇善战的皇甫怀月,都在竭力地开动脑筋,想办法应对未知的危险。
“其实,打从一开始我就觉得辛国人不怀好意,皇上这次决定与他们结盟,其中所冒的风险很大。”皇甫怀月沉声道。
“皇甫将军,无论如何不要在背后非议圣上。”赵子仁不悦道,“为将者只管兵事即可,我们还是想个万全之策出来,以防辛国人背后捣鬼才是。”
“你也知道,我是个粗人,上阵冲锋还行,出谋划策还得你们来。”皇甫怀月把手一摊,无奈道。
“唔……目下辛国人的想法我大概能猜个七七八八,但是没有正式翻脸之前,我们想对他们做什么动作都必须上奏皇上批准才行……”赵子仁为难道。
“这有什么,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亘古不变的铁则,赵将军难道不会变通一下吗?”皇甫怀月大大咧咧地坐下来,猛喝了一口水。
“那是相对于敌人来说的,现在辛国人名义上还是我们的盟友,我们不能提前动手,落人口实!要是我们做出什么不正当的行动,正好给了辛国人借机翻脸的理由,这样皇上那边无法交代!”赵子仁瞪了他一眼,作为军中宿将,他确实有这个资格。
“哼,这也不许,那也不让,那就等着人家的屠刀落到咱们头上来吧!我就不信了,皇上会不知道辛国人暗地里在打他们的小算盘!”皇甫怀月赌气道。
“这样吧,重新做船也来不及了,从明日起,靠近城西的那座山头就作为你们秋实营的指挥部,若出什么意外,那里也可临时庇护数千人。我的春华营就靠近辛军飞龙兵团驻扎,一旦事情有变,立刻动手夺船!”赵子仁斩钉截铁道。
“我不想做缩头乌龟,把夺船的任务交给我吧!”皇甫怀月站起身来。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去做乌龟?”赵子仁一句话就把他噎住了,“其实你的任务更艰难也更危险,那座山头并不高,不知道能不能避得开水灾,一旦我的计算有误,你和你的秋实营就会全都喂了王八。所以,你现在还要跟我抢吗?”
“……你说了算吧。”皇甫怀月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第二天的拂晓,联军双方没有经过商量,却异常同步地早早吹响了出营的军号。这一次,三十万大军毫无保留地倾巢而出,将城下的原野占了个满满当当,似乎一副黑云压城的态势。
任何人在这极其庞大辽阔的铁甲枪林面前都会发自内心地战栗恐惧,而这种情绪显然也影响到了城头的守军,他们不断地交头接耳,绝望地准备迎接狂风暴雨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