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要不要截杀他们?”副将赶紧凑上来问道。
“不必!放他们走!传令下去,今日我与洛宇单挑一事严禁外传,违者,杀无赦!”谭超的眼神重归冷漠。
兄弟,我只能帮你这么一次,以后的事,就看你自己的了。
目送那个熟悉的背影渐渐远去,谭超暗暗叹了一口气。
初冬的平扬城,丝毫没有因为空气中的寒意而萧瑟了自己的繁华,商旅依然熙熙攘攘地进出城门,北地运来的御寒皮衣等各种冬季物资源源不断地被送到各家大小店铺,未雨绸缪的商人们已经开始考虑新季节的进货计划。
即将到来的战争消息似乎离这坐落在赤西大平原上的明珠之城还很远很远,仅仅停留在人们茶余饭后的吹牛谈资上,靖平皇帝的安民之策初见成效,乱世的惶惶之象已逐渐从百姓们愁苦的脸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对大宪国国富力强的自信和自豪。
并不是所有人都与这气氛琴瑟和谐,我们的渔民少年最近脸上总是挂着愁容,似乎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开心起来。这天,他依然如往常一样,绷着脸完成规定的出操训练,婉拒了马玉等人同去万花楼喝酒的邀请——自从张所那件事后,几个中队长已经跟他很是熟络了。
维轩回到营房,脱去身上的军服,想着似乎是有很久没有出军营逛逛了,但刚刚又拒绝了马玉他们,于是从床下翻出一个包袱,取出几件便服,准备自己出去随便走走,这时门忽然被人推开了——
“这是要上哪儿去,维轩?”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响起。
维轩望向门口,锦衣青年棱角分明的脸庞在初冬的寒风中冻得微微发红,眉眼中带着温暖的笑意与他对视。
“明仲大哥!”维轩欢呼一声,丢下手里的衣服,扑上去就想来个熊抱。
“哎——别慌别慌。”明仲轻轻推开他,“你现在是御林军的军官了,怎么还一副长不大的样子,在这里让人看见了,不知道又要有多少闲言碎语——走,换个衣服,跟大哥去外面逛逛。”
维轩飞速地换好衣服,跟着明仲走出军营,步入喧嚣的闹市。两人肩并肩地走着,恍若幼时的亲密,对维轩来说,明仲大哥不光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成长道路上最重要的良师挚友,甚至在他的心里,明仲便是他的偶像,他偷偷地下过决心,要做一个像明仲大哥那样文武兼济,又待人谦和的翩翩君子。
“维轩,我听徐耀亮说,最近你不是很开心,出了什么事吗?”明仲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维轩脸色一黯,摇了摇头。
“跟大哥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别隐瞒了,有什么心事就说吧。”明仲焉能不知他的心思。
“跟你说了,也没什么用吧。木大叔失踪这么久了,上次皇上亲自下旨调查,可是到现在还没个回音,我很想知道是不是皇上把这事给忘了。”维轩闷闷不乐道。
“哈哈,皇上日理万机,怎么可能每天都惦记着这事。不过他下旨刑部主事王少北亲自处理此案,已经有了眉目,我就是怕你等得心急,特地来给你透个口风的。你不要太担忧了,过不了多久就会给你个回复的。我私下问了王主事,他说木先生安然无恙。”明仲微笑道。
“真的?”维轩眉头略微舒展,心中放下一块石头,“要是能早点找到木大叔就再好不过了,他是因为我的关系才莫名失踪的,我惦记这件事很久了。”
“不用担心了,木先生本事那么强,一定不会有事的。”明仲安慰着维轩,“怎么还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其实维轩心里一直在犹豫着,在御林军里呆了几个月后,他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铁血军营的生活了。似乎当他握住冰冷的枪杆,冥冥中就有一股神秘的力量在召唤着他,让他热血沸腾,神魂激荡,自从学会骑马以后,他每天傍晚都要全副披挂出去策马奔驰一番,以解心中烦忧。
但是御林军毕竟是在天子脚下,身份高贵,养尊处优,枯燥的出操训练已经满足不了他的渴望,自打听说皇上要出兵北伐的消息,他就按捺不住心里的焦躁了。
可御林军的这个职位是明仲大哥暗中争取来的,他可以不买任何其他人的帐,却不能不看重明仲的面子。
他知道明仲大哥是为了他好,在御林军里干两年,既没有危险性,升迁又快,要是他不知好歹提出想要离开这里去前线吃苦受累,会不会惹得明仲不高兴呢?
“怎么不说话?”明仲停住了脚步,狐疑地看着他,“有什么话就直说,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明仲大哥,我……我想参加这次的北伐。”维轩咬了咬牙,还是说了出来。
“不行。”明仲回答的很快,几乎是脱口而出。
“为什么?”维轩有点委屈地问道,他没想到明仲会拒绝得这么干脆。
“维轩,大哥做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知道你肯定会提这个要求,所以提前想好了。”明仲解释道,“我也知道御林军那地方并非最适合你,但现在时候未到,你还是安心再等待机会吧。”
“可是,我想不到还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我们大宪跟辛国结盟进攻谷阳关,羽国已经是风中残烛,岌岌可危了,大丈夫建功立业正当此时,为什么还要我等?”维轩急道。
明仲沉默不语,他确实有他的理由,但是这理由现在却不能让维轩知道。他勉强摇头道:“大哥确实有无法言明的苦衷,你听我这一次,好么?”
维轩也不说话了,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明仲总是习惯说这句话,总是什么都瞒着他,他知道在明仲那个位置上,必然会接触到许多普通人不能知道的秘密,他也相信明仲做的决定都是一心为他好,但那毕竟是被人安排操纵的生活,并非他想要过的。
他纵然感念明仲为他做的一切,但心底里似乎有个声音在呢喃细语,怂恿着他说出那句话,近乎蛮横:“大哥,这次我想自己做主,若你还认我这个小弟,就帮帮我吧。”
“嗯?”明仲怔住了,维轩一向对他言听计从,这次为什么会这么坚持?难道真的这么渴望上阵冲锋,连大哥的话都不听了?
等了半天,明仲还是不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维轩闷闷道:“算了,不想为难大哥了,听你的便是了。”
“夜深天凉,早点回去休息吧。”明仲憋了半天只憋出这么一句。
他忽然又烦躁起来,今晚明仲的态度让他完全看不懂,连皇家内幕都可以告诉自己,还有什么秘密是不能说出口的?两兄弟之间密不可分的感情第一次有了一道暗痕,这痕迹刻在心上,虽然细微,想要抹去却是难于登天。
维轩无言地叹了口气,随口问道:“听说皇上下令半月之内三大营必须集结完毕,算来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的大军已经出发了吧?”
明仲凝声道:“赵将军和皇甫将军昨天便已经开拔了,夏将军两日后才会出发。听说辛国人进展很快,已经打到谷阳关城下了。”
“我们两国精锐倾巢而出,看来这次羽国是守不住谷阳关了吧。”维轩苦笑道。
“不一定,谷阳关毕竟是谷阳关,任何人都不能小看它。”明仲渐渐放低了声音,“而且,我有种预感,皇上这次决定也许太草率了点,四大营是我们苦心经营多年的心血,这次形势并未明朗,贸然出动也许会反受其害。”
“大哥?”维轩不敢相信地看着明仲,“你怎么竟也说出这种话了?难不成我们要缩在后面看着辛国人攻下谷阳关,占据北方要地,然后慢慢宰割我们吗?该出手时就出手方为男儿本色啊,就算我不太懂这方面的事,也知道要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啊。”
“呃……”明仲欲言又止,“但愿是我多心了吧,维轩,我答应你,等谷阳关这一战结束,一定会给你机会去建功立业。”
维轩无奈地点了点头,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么执着,甚至对明仲大哥苦苦相逼。脑海里又浮现起明雁可爱乖巧的俏脸,要是这丫头知道自己一心上战场去打仗,还不知会有什么过激反应呢。算了,还是再等等吧,等木大叔的消息来了再说吧。
谷阳关外,原羽军北河大营东去三十里。
维轩在那里为不能上阵杀敌而苦恼,这边洛宇却正在头疼不已。当时从辛军的包围圈中杀出了一条血路后,他很快遇到了不急不慢行军,估计正等着给他收尸的杨舒,两下合兵,第三旅还剩两千三百余人,第七旅也损失了数百骑,加起来共七千九百余骑,将近八千人马,由于第三旅基本被打残,两个旅帅也都已经死了,所以洛宇名正言顺地临时接管了他们的统领权。
虽然在谭超那里输了一阵,手里又只有区区八千骑兵,但洛宇并不想回谷阳关去找宁子蔺复命。谭超绝不会料到他还敢留在北河大营附近,他打定了主意要好好利用这八千骑兵,将辛军后方搅个天翻地覆。
作为曾经的大元帅,洛宇很清楚宁子蔺在想什么,他不过是他宁都督手下的区区一个旅帅,别看现在手上有兵,威风的紧,可一旦回了谷阳关,命运又将掌握在别人手里。
就从这里开始吧,能否重新打出当年的赫赫威名,在此一举!
羽澜定历四年十二月初,辛羽两国在谷阳关的战火终于逐渐蔓延开来,羽国大将,定山侯曹风率北方军团主力十八万大军,兵分三路跨过丰水上游的最大支流龙吟河,击溃了辛国边军的零星抵抗,长驱直入辛国临平道,连克十余座边城,兵锋直指北方重镇稷亭,辛国朝野为之震动,急调原本打算作为奇兵的黑熊兵团前往救援。
而另一方面,在谷阳关主战场,久久按兵不动的宪国终于决定与辛国联手,出动了雪藏已久的四大营,同样兵分三路入侵羽国。
面对来势汹汹的辛宪联军,南方军团的军团长,羽国大都督宁子蔺做出了放弃所有南线外围要塞,集中兵力死守谷阳关的决定。小尾关,饮泉关,大尾关,南河大营,北河大营,青牛峪口,黑牛峪口等各处要塞守军纷纷撤出。辛宪联军趁势在南线站稳了脚跟,三十余万大军进逼谷阳关,形成钳形夹攻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