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三角阵!全军突击!”洛宇知道他这样暴露身份会让人怎么看他,但他已经不在乎了,是随尹行抛弃他在先,他问心无愧!
羽军很快列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大三角阵,洛宇亲自在锋头,在他的率领下,第三旅和他带来的五百骑兵再次开始了新一轮的冲锋,这一次的冲锋,所有人都抱定了有去无回,有生无死的信念,带着重新积攒起来的勇气,狠狠地撞向辛军的重步兵大阵!
“喝呀!”洛宇的手臂已经有些酸痛,他躲开几支长枪的攒击,跃马而入,战马的铁蹄立时将一个辛军士兵的脑袋踏成了柿饼。他奋起神威,在密集的重步兵阵中左右冲杀,如入无人之境。
“铛!”洛宇的铁枪被什么兵器挡住了,传来的力道震得他虎口发麻。他低头看去,一杆熟悉的铁戟映入眼帘,这是……
“元帅,到此为止了!”谭超的声音冷冷地从面罩里传来。
“凭什么?就凭你谭超?”洛宇干脆摘掉了碍事的头盔,露出一张坚毅的脸庞。
“我并不想与你为敌,但也许这就是命运!”谭超淡淡道。
“废话少说,手底下见真章吧!”洛宇握紧了手里的战枪。
北风呼啸,万马嘶鸣,两军混战杀红了眼的战场上,两个曾经是挚友知己的男人已成陌路,他们站在命运的分岔口,等待冥冥中天意的安排……
洛宇望着对面端坐马上的昔日旧将,一时百感交集。谭超一向是他最信任和得力的助手,没想到也会有兵刃相见的一天,他叹息道:“谭超,随尹行不值得你为他卖命,今日我的下场,便是明日ni的结局。”
谭超也缓缓摘下头上的顶盔,冷冷道:“不必多言。今日流的血已经够多了,我不想再看到无谓的牺牲,停手吧。洛宇,你我今日一战,你若胜了,我便放你们离去,你若输了,便跟我到皇上面前请罪,如何?”
洛宇回首四顾,身后还追随着他的部属已经越战越少,原本厚实的骑兵阵渐渐消融在辛国大军的枪林剑海中。他咬了咬牙,道:“一言为定!”
军令很快传下,双方都停止了绞肉般的缠斗,为数不多的羽军骑兵集结在一起,辛军步兵趁机合围,将羽军包围在中间,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便再次开打之意。
“来吧!”洛宇紧紧盯着谭超,策马而出,手中战枪斜斜指天。
“喝!”两人同时催动坐骑,爆发出一声大吼,战枪铁戟毫无花巧地结结实实撞在了一起,刺耳的挂擦声让人冷汗直冒。
错身而过的同时,谭超忽地一个仰身,将戟头一转,兜出一团银光,竟似平空长了几寸,直指洛宇的后心。洛宇头都不回,如同脑后长眼,战枪交与左手,反手一挑,轻巧地拨落谭超的偷袭。
“铁树银花!这一招你用的越来越纯熟了。”洛宇淡淡道。
“过奖,接招!”铁戟一式横扫千军,带着风声呼啸而至,洛宇枪尖一点地面,竟从马上腾空跃起,堪堪避过这沉重一击。趁着谭超旧力已去,新力未生,抖了个枪花,幻化出千万朵银光,直扑谭超面门而去!
“百鸟朝凤!来的好!”谭超一声大喝,被迫运起了内力,强提一口真气,沉重的铁戟斜斜一挡,大巧不工地挡下了洛宇的必杀一击。洛宇也不纠缠,一沾即走,落回马上,战枪再次迅猛无比地直刺对方心窝。
百战宿将与江湖高手的区别就在于,军旅中所用都是适合战阵厮杀的杀人本事,招招凶狠不留余地,必置之死地而后快。洛宇此刻战意勃发,雄浑的内家真气灌注到精铁长枪的枪身中,发出嗡嗡的鸣响。
谭超的铁戟胜在沉重,但却不如洛宇的战枪灵活,此刻落入下风,只能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但他面上表情始终保持冰山一般的沉稳冷静,与洛宇的豪迈激荡形成鲜明对比,每次险境都他被一一化解,防御得滴水不漏。
洛宇越战越是心惊,谭超显然知道他连续经过几场大战,体力已经严重透支,全靠一口真气支撑,所以不慌不忙,想用防御拖垮他的体力。
他对此无可奈何,只能将战枪使得越加飞转,凶猛的攻势一波接一波,枪戟相交的金属碰撞声在安静的战场上清晰可闻。
数十招过后,洛宇感到全身的力气正在逐渐流失,真气也渐渐难以为继,攻势自然为之一滞。
谭超嘴角露出一丝邪笑,抓住时机反守为攻,铁戟狂舞,压制得洛宇只有招架之功,而无反击之力。看得洛宇的心腹尉迟虎手心里捏了一把冷汗,而辛军将官却是人人面带喜色,就等着看他们的兵团长大人大发神威,擒斩叛国贼子。
“哈——”谭超猛地一声大喝,瞅准了洛宇无处借力躲闪,手中大戟凌空劈下,洛宇勉强挥枪相迎,只听“呛”地一声,长枪竟然从枪柄中间断为两截,洛宇情急之中扭转身体,想要避开这一击,但还是慢了一步,被戟枝狠狠砸中背部。
这一下结结实实,一阵要命的剧痛从背后传来,洛宇大叫一声,一口鲜血狂喷而出!
“洛旅帅!”尉迟虎急叫一声想要相援,已是为时晚矣。
洛宇无力地垂下双手,身体慢慢倾斜,天边的夕阳洒下最后的微光,映着他苍白昏暗的瞳孔,一丝绝望一闪而过,曾经的回忆流光掠影似地掠过——
“洛兄,还在练习?”谭超爽朗的笑声从门外洒进院子。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在武道上有所成就,不勤加锻炼怎么行。”时间也差不多了,洛宇挥出最后一剑,收势而立,“今日大雪封山,军中又不许饮酒,反正无事可做,不如你我切磋一番?”
“正有此意!”谭超剑眉一挑,接过洛宇扔过来的剑,随意地挽了个剑花。
“接招!百鸟朝凤!”洛宇的剑尖幻化出无数光点,如梦似幻,几乎迷住了谭超的双眼。
“叮!”谭超挥剑刺出,正好抵住他的剑尖,周围的虚影全都消失不见。
“好小子,有长进!”洛宇大笑道,“再来!”
漫天飞舞的雪花,铺陈出一弯新月的银光,院中两个短衣男子挥剑而舞,你来我往,铿锵作声,若有画师在此作画,必是一副绝好的雪夜舞剑图。
谭超和洛宇,是豫京城中闻名的一对形影不离的挚友,虽然是上下级的关系,但二十年同生共死的戎马岁月,早将他们的命运牢牢地拴在了一起。他们无视身份尊卑,互相称兄道弟,不管是西征羽国和宪国,还是南平沙人叛乱,甚至渡海攻打顺珠岛,东进探索神秘的魅域,谭超始终追随在洛宇身边,和黄鼎文一起,成为他最得力的左膀右臂,为辛国立下了汗马功劳。
当洛宇遭遇那件难以启齿的劫难时,他明白这件事里面的水到底有多深,所以宁可自己咬牙承受,也始终没有对谭超说出真相,就算所有人都不理解他,他也不能把自己最好的兄弟拖入这趟浑水中。
这份坚持保住了谭超的前途命运,却毁了那份曾经真挚的友情。
皇帝的诬陷,洛宇的缄默,让两人之间的隔阂越来越深,终至分裂。南疆一别,洛宇匆匆出逃,没想到今日的重逢,竟会是这般结局!
他无数次想过自己战死的情形,也许死在谭超的手上,是最好的结果吧。
“爹,你在哪里?”一个脆生生的童音传入耳膜,他努力睁眼望去,一片白光中,似乎有个女童正向他招手。
“百合!”他猛地一个激灵,从虚无缥缈的回忆中挣脱出来,幻象转瞬即逝,被现实划得支离破碎。
“我说过,到此为止了,元帅。”谭超冷漠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
“不,我不能在这里倒下。”洛宇喃喃道,软软地靠在马背上,他已经感觉到谭超正一步步向他走来。
“你已经倒下了,你太逞强了,你忘了以前你一直教我的,战争中个人的武勇根本不值一提,你以为你是谁,力挽狂澜的英雄么?”
“百合……我还没找到我的女儿……”
“跟我回去吧,元帅。”谭超的声音里终于有了一丝真诚和感慨,“我们五大兵团长愿意联名上书,求皇上念在你往日功劳的份上网开一面,从轻发落,让你有机会和你女儿团聚。”
“哈哈哈……咳咳……哈哈……”洛宇嘴角的鲜血不断滑落,笑声显得格外苍凉,“要我回去,还不如给我一刀痛快的。我绝不会……输!”
最后一个字话音刚落,异变陡生!
刚才还奄奄一息的洛宇突然暴起,左手始终握着的半截枪杆凝聚着积攒多时的真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破夜空,狠狠地掼进了毫无防备的谭超的右肩!
“噗嗤!”裂骨破肉的手感传来,枪尖已然穿透了厚厚两层铠甲,没柄而入,一股鲜血如箭一般从伤口处飙射而出。谭超一声闷哼,翻身落马。
“呼……”尉迟虎悬在心口的巨石终于落地,羽军士兵纷纷欢呼起来,辛军这边却是一阵惊呼和斥骂。
“最后还是我赢了。”洛宇用右手剩下的枪杆顶住谭超的咽喉,“兑现诺言吧。”
谭超默然良久,挥了挥手,副将会意,传令全军,步兵大阵缓缓动了起来,不情不愿地给羽军让出了一条通行的道路。
“虎子,带弟兄们先走。”洛宇命令道。
“旅帅,我们一起走。”尉迟虎坚持着,生怕将洛宇单独留在这数万虎狼环伺的险境中。
“你们先走!这是军令!”洛宇严厉地瞪着他,尉迟虎嗫嚅了一下,不敢再吱声,乖乖指挥着残余的两千多骑兵撤出了战场,但他自己还是坚持留下来陪着洛宇。
“你们走吧,我谭超不是食言小人。”谭超捂着伤口,沉声道。
“抱歉了,兄弟,总有一天我会告诉你所有的一切。”洛宇看着他轻声道。
“我知道。”谭超用极轻的声音道,以至于不看口型根本分辨不出来,“快走,兄弟。”
一股久违的暖流让洛宇全身一震,他惊讶地望着谭超,不敢相信他竟还在心中认他这个兄弟。
“快走啊,笨蛋!”谭超有些急了,忍不住轻唤出声。
“保重!”洛宇不敢再多留,他抽回半截枪杆,随手一揖,打马而去,尉迟虎紧紧跟在他的身后。